14、PART.14

　　地鐵在幽暗隧道裡搖搖晃晃地前行，兩側燈光把這窄長的甬道打得像錯亂的時空，像昨晚游戲裡的礦坑。身邊坐的人抱著胸睡得實沉，鼻腔裡打出細微鼾聲，隨時像要把頭點到時微肩上似的，時微坐遠一遠，摸出手機又翻出那段視頻。

　　隧道裡的信號不太好，視頻轉了好幾圈才緩衝完畢，她又看到「自己」前所未有的風騷模樣，技能還是她熟悉的技能，可是釋放出來却她難以掌握的境界，就連在玩家群體裡算是頂尖高手的暗皇，到她面前也被壓了一頭。

　　那頤指所使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是暗皇的主人。

　　唔，好像事實也是如此。

　　天工鎮他們兩帶著礦母四處亂闖毀得徹底，守在洞口的NPC和彈劍江山的玩家死傷慘重，本來只是抓個小玩家，結果却猝不及防地撞上大BOSS，袁向晨心裡大概跑過一萬句髒話要扔給她吧？

　　不過細想想，好像還挺過癮的。

　　時微反反復複把視頻看了四五遍，看到袁向晨和他的隊友被打得鶏飛狗跳，很是痛快。

　　頂著寒風衝到食堂小炒檔前點了幾道菜帶走，時微又拐到小賣部裡拎半打啤酒回宿舍。工作有了著落，哪怕只是實習，她也高興，打算請肖沫沫和白帆吃一頓。

　　可才走到宿舍門口，時微就看到滿目狼藉的房間。

　　碎花床簾被扯破，斜垂到地面，上鋪的被褥全都被人拖到地上，桌面的鏡子杯子等小東西也都掃到地上，水灑得滿地都是，肖沫沫坐在自己桌前，正往手腕上吹凉氣，白帆站在旁邊拿著棉棒蘸雙氧水，要清洗肖沫沫手腕上的傷口。

　　又細又長的血口，也不知道是什麼割的。

　　「這是遭賊了？」時微衝進屋，避開地上雜物，把手上東西一放，驚愕道。

　　地上掉的東西很多，但大部分是她的。

　　「是陸菲帶人過來找你，我們說你不在，她不相信，伸手就扯你床簾，還把你的被子枕頭全都砸到地上。我和白帆看不過去，就和她們吵起來，結果如你所見，整個宿舍都遭了劫。」肖沫沫「嘶」了聲，看白帆把棉棒按到自己傷口上。

　　「這傷就是陸菲那小賤人撓的，不過她也沒落得好去，裙子被我扯破，頭皮差點被我撓掉。我讓她橫！」白帆細長的眉一吊，露出凶樣，怒氣未消。

　　「你不是和袁向晨分手了？怎麼她還不依不饒地找過來？還有，我早上遇見袁向晨他們專業的人時，都在駡你，說你在游戲裡偷了東西，毫無人品。 」

　　肖沫沫還算委婉，沒把對方罵人的髒話如話轉達。《异世》這款游戲她和白帆都沒玩，只有時微跟著袁向晨玩了兩年多，不過這款游戲風靡幾年，一直沒有替代品，所以玩家數量特別大，時微所在的大學也有許多人在玩，白帆她們幷不陌生。

　　時微已經明白陸菲爲何而來，估計是昨天晚上被她和暗皇惹急了。她默默拾起地上雜物，輕描淡定道：「一些私人恩怨，沒事的。」

　　「還私人恩怨？你知不知道袁向晨早上也帶人找你，因爲是女生宿舍才沒進來。還有你的資料，被微博一個做遊戲的網紅曝光，現在連校園論壇和我們同學群、老鄉群都在問你。」白帆把棉棒扔進垃圾桶裡，瞪著時微恨聲道，「你說你這人怎麽老軟綿綿，袁向晨那混球擺明劈腿，和你分手前就和陸菲攪到一起，也沒見你怎麽樣過，現在被人沷污水也不理？這人都尋上門了，你還一副沒事樣？今天幸好有我們在這給你擋著，過兩天沫沫搬去她男人那裡，我也要回老家一段時間，萬一陸菲再找上門，又或者她使什麽陰招，你一個人怎麼對付？」

　　見時微還是沉默的模樣，白帆恨鐵不成鋼地把肖沫沫的手扯過來，擼高袖管：「你看看她們下手重的！」

　　肖沫沫「唉喲」一聲，飛快又把袖子擼下：「都讓你別說了。」

　　時微已經看到她手臂上一大片淤青，她抱著被子的動作忽然停滯，藏在被裡的手緊緊攥住，良久不鬆。

　　「對不起，連累你們了。」

　　「皮肉傷而已，沒什麼。」肖沫沫不以爲然，隻擔心道，「不過你真沒想過要怎麽解决這事嗎？過幾天我們也不能陪你了。」

　　時微把被子扔上床，撿時砸在地上的游戲頭盔，頭盔外殼被砸碎了一個角落，上面的造型翅膀斷了半邊，也不知道壞沒壞。這玩意兒可貴了，要是壞了恐怕她沒錢再買一個。

　　她吹吹灰，道：「放心吧，過兩天我也搬出去得了。」

　　「啊？沒聽你說要搬出去啊，這火急火燎地你上哪兒找房子？而且工作沒穩定，房租你怎麼交？要不……搬來和我擠擠？我讓我男人去他朋友那住兩天？等這事過去後你再回來吧。」肖沫沫在關鍵時候發揮了重友輕色的崇高品格。

　　時微笑了，心很暖。

　　「不用，我找著工作了，公司可以提供住宿，我搬去公司宿舍就好。」

　　時微記得工作室的人事經理徐總管有這麽提過一嘴。

　　肖沫沫和白帆一聽，頓時來了興致，逮著她問工作。時微一邊回答，一邊收拾好地面，又把小方桌架起來，將菜一碗碗擺上。

　　和她們碰杯的時候，時微忽然道：「放心吧，今天這事，我一定討回來。」

　　說罷，她將手裡整罐啤酒一飲而遲。

　　她生氣了，非常非常生氣。

　　夜深人靜，時微換好睡衣坐進被中，抱著遊戲頭盔擺弄半天才戴到頭上。

　　希望這東西沒壞吧。

　　游戲讀取完畢，四周景象漸漸清晰，她在心裡慶幸，頭盔沒壞就好。

　　再上綫她自然已經不在天工鎮了，不過離得也不遠，而是在天工鎮附近的一個荒嶺。風嘯草木，簌簌作響，脚下一片金黃--她站在玄鐵礦母黃金蜘蛛的背上。

　　這隻蜘蛛似乎在睡覺，八隻脚都縮著，背上有漂亮的紋路，燦然生輝。

　　她還沒跳下蛛背，就看到半空彈中幾行字，那是游戲的系統提示。

　　神天傳諭--您已被碧秀宗逐出宗門。

　　神天傳諭--您已被逐出彈劍江山幫派。

　　接連兩條提示，讓她徹底和過去劃清界限。

　　她不以為意地挑眉，發現自己竟沒有傷感。其實在昨天之前，她袁向晨發過郵件，提過這段時間的异常情况與風華鑒的情况，可他沒回，轉頭便設下陷阱。在游戲裡這麽久，她雖然操作不好，但在其他方方面面也幫了袁向晨，幫了他那群兄弟許多，可到頭竟然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的話，也不給她解釋的機會，見面就是刀戈相向。他們總說她是老好人，其實暗皇說得沒錯，不過是個游戲，偷就偷了，有什麽好解釋的？

　　好人做久了，偶爾她也想做做壞人。

　　那厢正在獵殺某個任務對象的奚騁忽然停下動作。

　　他收到一條傳音消息，是時微發來的，她找他幫忙，要他開價。他言簡意賅地回答她：「價格視任務難度而定。」

　　「我想把彈劍江山的幫派晶石給毀了。」

　　奚騁在游戲裡待了大半天，就是爲了等她上綫，沒想到自己竟然等來她這一句話。

　　這女人瘋了吧，單槍匹馬要攻打一個幫派？

　　就算蓮生能附在她身上，也辦不到。

　　哦不，不是一個人，還要算上他！

　　兩個人。

　　和她待久了，人會變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