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同槨
發完紅包,安王笑眯眯地跟二人告別,準備去靖王府陪南衡過年。
慕容瀾派天樞送他,自己則與謝明珏一前一後沈默著慢慢往回走。
「朕……」慕容瀾停下腳步,偏頭看向恪守禮儀、始終落後自己半步的青年,卻撞上那雙依舊清亮的眸子,將已經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謝明珏駐足,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神情帶有一絲疑惑。
慕容瀾繼續向前走,生硬地牽起一個話題:「朕並不是真的喜歡謝明奕。」
謝明珏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聽聞輕輕應了一聲,並不言語。在他眼裡,沒有心悅之人的慕容瀾比一直惦記著謝明奕的他更容易接受。
帝王家面前,情深義重什麼的果真不堪一擊。
沈默繼續在二人之間蔓延,三兩孩童提著鞭炮自他們身旁跑過,將雪踩得吱呀作響,留下一地的歡聲笑語。
慕容瀾放緩了步伐,與他並肩同行,眼角的余光自始至終都落在他的身上:「謝子瑜,在你眼裡,朕是個什麼樣的人?」
謝明珏眺望著路的盡頭,神色似喜似悲:「您是明君。」
「這倒不似平日的你說出的話,你沒必要奉承朕。」
謝明珏搖了搖頭:「臣並沒有奉承您,您忌憚君相宋將軍,但仍然能從國家的角度出發繼續任用他們;您不信國師,但依舊遵從祖上的承諾尊他敬他;您敢任命言官在群臣面前批判自己,也曾駁回守舊派的上書、頒布一系列嚴刑峻法實施改革……」
「可是在你心裡,朕容得了全天下,獨獨容不下你。」慕容瀾將手放在他的肩上,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他一瞬間的顫抖,「你看,你害怕朕。」
謝明珏抿唇不語。
慕容瀾思索權衡的東西在謝明珏的話語中漸漸清晰明瞭,理清楚了頭緒後抽絲剝繭也變得容易地多:「君卿宋霄二人效忠的不是大魏也不是朕這個君主,他們只是忠於自己的本心。在他們看來,只要對國家對百姓好的事,他們都會去做,並不會在意自己身處哪個國家,認誰為君。」他頓了頓,面無表情地繼續道,「至於國師,他活得太久了,久到他在傳頌奇跡的同時,自己也活成了傳奇。你不知道,國師是百姓的信仰,不論玉家的傳說是真是假,他們都已將國師當做是神明一般的存在。王朝可以更迭,但沒了國師,民心便會渙散。一個比國君還要得民心的存在,朕也無法妄動。」
「唐太宗說得沒有錯,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國師曾給過朕一個預言,朕雖不信,卻不得不去重視,朕想讓大魏變得更好,而非將它毀在朕的手上。」
「你沒有處在這個位置,所以看不到,也不懂其中的利益糾葛。」
「可是你同他們都不一樣,你的背後沒有任何勢力,就算是再糟糕的處境都可以極力去忍受去適應。你擁有韌性,也擁有一顆無爭的心。除了你娘外你可以忽視身邊的一切,包括你自己。」
「有的時候朕真的覺得你同朕很像,一樣地薄情,一樣地執著。」
「所以,謝子瑜,他們都可以背棄朕,唯獨你不行。」
「朕要將你一直困在朕的身邊,待到百年之後,再將你的屍骨與朕收殮到一起,葬在同一個棺槨中。」
慕容瀾說著,攬過謝明珏的腰肢,傾身在他的耳鬢廝磨,聲音低沈又狎暱:「百年之後,與朕合葬在皇陵中可好?」
謝明珏總算是從他的話中回過神來,猛地將他推開,後退了兩步,喃喃道:「你瘋了……」
慕容瀾堪堪壓制住心中恣意生長的冷意與瘋狂,盡量心平氣和地同他說話:「朕清醒得很,下一任儲君已經定下,可由你與朕一同教導。」
謝明珏完全沒想到,半天不到慕容瀾竟然已經將儲君選好了:「儲君之事豈能兒戲?」
「都流著慕容家的血,是不是朕親生的很重要?」
謝明珏這才轉過味來:「安王長子?」他完全沒料到慕容瀾對封妃一事竟然如此執著,「陛下您這是何必?臣不需要您為臣這個孌寵做到這種地步。」
「孌寵……」當時一句玩笑話居然被謝明珏惦記到如今,慕容瀾抬起他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淺色瞳孔映照著陽光,冷意一點一點融化開來,「不要再拿這個做藉口了,謝子瑜,你是逃不掉的。除非……」
除非你也背棄朕。
但那是不可能的,朕會在你背棄朕的那一刻,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