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五兒和一一(九月初二)
有了謝尚這番背景介紹, 紅棗再回想今兒午席的事便就忍不住笑了——席上帶頭點她名讓她當祝酒的, 可不就是二房太太劉氏嗎?
謝尚不解問道:「好好的,笑什麽?」
聞言紅棗便跟謝尚簡要的講了回午席上的事。
聽完謝尚也笑道:「你今兒應付的挺好,下回再有遇到也只管照這樣做就成了。」
「再就是你今兒的話確實有些多了, 不怪娘說你。」
「?」紅棗撩起眼皮直視謝尚笑問道:「尚哥兒,你既然說我話多了, 那我倒要問一聲了:你覺得我那句話多了?是我不該說娘慈愛?還是不該說這祝酒詞是娘教我做的?」
謝尚……
「尚哥兒, 」紅棗認真言道:「先你教我養玉的時候, 我就禁不住想這玉雖是靈物,但《尚書》有雲:『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
「既然人比玉更有靈性, 那麽我想只要我似養玉一般的每日觀想娘對我慈愛,娘一定就能心到神知,對我慈愛!」
世間最難相處的是婆媳。紅棗想:現她每天早晌都要和婆婆相處一個多時辰, 關係不好如何能行?
所以彩虹屁一定是要吹的, 但此前, 她得先說服好謝尚, 得到他的支持——團結就是力量!
謝尚看過不少前人筆記, 知道許多前人養玉的故事。
謝尚還是頭一回聽說把養玉時觀想玉之五德的法子擴展到人身上使用, 由此來爲自己祈福,一時間頗爲驚訝, 但轉念想起他爹書房裡的《祈福術》,又覺得紅棗此舉與其中的「言辭祈福法門」不謀而合,有异曲同工之妙。
「紅棗, 」謝尚問道:「你這個觀想娘慈愛的法子是哪裡來的?真是你自己想的?」
「嗯!」紅棗點頭,轉念又好奇追問道:「這個法子哪裡還有?」
紅棗剛是順口胡掐,但聽謝尚話裡的意思却是歪打正著了!
謝尚笑道:「我瞧著倒似道家的祈福術!」
紅棗聽謝尚如此一說,也經不住笑道:「可不是嗎?這人拜神拜佛爲的都是求神佛慈悲賜佛。」
「俗話說『在家敬父母,何必遠燒香?』父母即是佛,我跟娘祈福求慈悲關愛,可是該的?」
謝尚笑:「行了,我說不過你。你便繼續觀想娘的慈愛吧。」
「不過,你別的話還是不要多言了!」
「知道了!」
紅棗嘴裡答應,心裡却說:對旁人,我才懶的得應付呢!有這時間,我倒不如好好的養我的玉了!
提到玉,紅棗想起每日靜坐睡著的事,趕緊問道:「尚哥兒,這靜坐的時候要怎麽樣才能不睡著嗎?」
前世不說做了一輩子的好學生,但紅棗還真沒在課堂睡過覺。沒想到如今每日養玉每日睡覺,紅棗便不免覺得自己有點渣。
謝尚於靜坐工夫也是才入門,只能以自己的個人經驗告訴紅棗道:「初學都是這樣,時間久了 ,工夫到了,自然就不會睡了。」
紅棗……
紅棗問:「尚哥兒,你先前養過玉嗎?那你那塊玉怎麽樣了?」
謝尚確是曾經養過一塊玉,只不過沒能堅持下來——似這種不光鮮的過去就沒必要告訴紅棗了,謝尚暗想。
「先老太爺養玉,」謝尚如此說道:「我跟著養了幾天。這塊『五子鬧彌勒』現在老太爺那裡。你日常請安都能見到。」
謝尚養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老太爺看不過眼便就日常幫他養著,然後養著養著便養成老太爺自己的了!
夜來謝尚盤腿坐在床上完成養玉的功課後把玉佩拿綢帕包好塞到枕下。轉臉看到枕邊的紅棗,謝尚忍不住俯身過去在她鼻尖點了一下,輕笑道:「室有小懶猫,庭有同心蘭。」
睡夢裡的紅棗感覺到鼻尖的癢癢,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謝尚瞧得有趣,忍不住又點了一下。
紅棗嫌弃的轉過身去背對謝尚。
想起白天的事,不覺雙手握拳放在胸口一邊觀想一邊念念有詞:「爹身帶文昌,光耀生輝,心開茅塞,袪鈍除迷,文冶瓊瑰,詞源浩浩,筆陣風馳,金榜題名……」
「娘吉星高照,事事如意,慈愛尚兒,慈愛紅棗……」
「爺爺福祿壽喜財,五星高照,升官發財……」
「太爺爺,」謝尚頓了一下:「慈愛爺爺,慈愛爹,慈愛尚兒,勝過世間其他所有人……」
「謝尚,」涉及自身,謝尚著實很想了一刻,方才念道:「比德如玉:溫潤而澤;縝密以栗;廉而不劌;垂之如隊;聲清越長,其終詘然;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孚尹旁達;氣如白虹;神見山川;圭璋特達;天下以貴……」
子曰:「君子如玉」。謝尚想做君子便拿了《禮記》裡君子和玉的十一條共性來做觀想——《說文解字》裡的玉之五德,謝尚以爲太粗淺,教紅棗養玉到也罷了,完全配不上給自己做觀想。
觀想好自己,謝尚睜眼看到面前橫在錦被裡的隆起,想起紅棗如今是自己的妻,與自己禍福一體,便也想了一刻,方才念道:「
「紅棗,上善若水,厚德載物;賢貴淑德,秀外慧中;孝敬爹娘,敬愛我……」
他是天,謝尚想:是陽,當自强不息;紅棗是地,是坤,當厚德載物。如此方能陰陽和諧,興旺家業。
打發走彩畫,雲氏轉身想跟謝子安說話,結果却看到謝子安正襟危坐地坐在炕上看自己,一時摸不著頭腦,便試探喚道:「大爺?」
「別打岔!」謝子安一本正經的擺手道:「我這兒正觀想你傾城相貌到要緊處,若分了心,想歪了,可怎麽辦?」
雲氏被謝子安打趣得臉紅,不好意思地嗔道:「大爺!」
「呵呵,」謝子安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雅兒,你別動。」
說著話,謝子安下炕走了過來,邊走還邊笑道:「雅兒,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方知道剛我觀想的你的胭脂還不够紅,現你臉色正好,讓我離近了仔細瞧瞧才好!」
雲氏……
早起去五福院請安,紅棗看到老太爺不自禁地就想起了昨天謝尚告訴她的事,然後便就覺得無法直視。
幸而紅棗是女眷小輩,男性長輩前的正統禮數是低眉垂目,不問不答,故而跟著雲氏問過安後便就能退到一邊做壁花,幷不似謝尚、謝子安每回都得噓寒問暖,說上幾句——所以,紅棗覺得她還能忍。
「爺爺,」落座後謝子安當先笑道:「上回說的摘果器做好了,您看什麽時候得閒,咱們摘柚子去!」
謝尚一聽立刻跳起來道:「做好了?在哪兒呢?」
紅棗……
雲氏眼見謝子安父子又將留下來摘柚子,便又主動告辭。紅棗跟著雲氏動作,道福起身的時候,看到老太爺錦袍前擺上挂著一個拳頭大的白玉把件,而圖案正是昨兒謝尚說的「五子戲彌勒」——紅棗知道這便就老太爺養的玉了。
午飯後謝尚同了顯榮和振理抬著的一筐子柚子家來。
「摘這麽多?」正在院子裡看菊花消食的紅棗驚訝道:「吃得完嗎?」
「多嗎?太爺爺院裡的這個柚子是紅心蜜柚,特別甜。我一次就能吃半個!」
紅心柚?紅棗看著柚子筐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想吃!
等吃柚子的空隙,紅棗問謝尚:「尚哥兒,太爺爺那塊玉養幾年了?」
謝尚聞言一楞,轉即笑道:「我算算啊。那玉是我八歲時養的,差不多三年吧?」
「三年就能養成?」紅棗有信心了。
老太爺要上挂的玉把件質地細潔,溫澤瑩潤,雖只一眼,但已讓紅棗印象深刻——無論玉質還是光澤都是紅棗理想中玉的形容。
「這原是老太爺拿給我練手的新玉,所以好養!」
一不小心,謝尚便說漏了嘴。他下意識地看看紅棗,眼見她沒反應過來便又接著言道:「論靈性,遠不及咱們兩個的唐玉。」
「爹有塊養了十八年的漢玉,你是沒見過,見過你就知道了玉有靈。」
「所以爹還給他這塊玉起了個名字,叫小和!」
「小和!」紅棗好奇問道:「這什麽寓意?」
謝尚道:「天下最有名的玉是和氏璧。他這塊不敢跟和氏璧相提幷論,但叫個小和倒也罷了!」
聞言紅棗絕倒。
「對了,」謝尚想起來了:「咱們這對玉還沒名字呢,紅棗,咱們趕緊地給取一個!」
紅棗……
紅棗對玉瞭解不多,而且也沒有謝子安的狂傲口氣,她想著玉有五德,便說道:「既然養玉是觀想玉的五德,那我這塊玉便就叫五兒吧!」
「五兒?」謝尚聞言贊道:「好!」
「玉石屬陰,合該取個陽名兒方才陰陽調和。而五是陽數,且位置居中,有調和之意。故而《說文》雲:五,陰陽在天地之間交午也。」
「紅棗,你這個名字取的極好,如此,我這塊玉便叫一一吧!」
「一一?」
「嗯!」謝尚點頭道:「《老子》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天下。一爲萬物之始。而《尚書》中又講玉有十一德,所以,我這塊玉叫一一,正堪配你的五兒!」
十一比五?紅棗不高興了,心說憑啥謝尚的玉比她的還多六個品德?一會兒她仔細翻翻《尚書》去……
說定玉的名字,謝尚又道:「紅棗,這幾天我替你想了兩個字,你聽聽,看喜歡哪個?」
早已忘了這茬的紅棗……
「第一個是『紅玉』。宋王安石《賦棗》詩有『日顆皺紅玉』之句,這紅玉便是紅棗的別名……」
「第二個是『菊英』或者『秋英』。紅棗,你生於九月,正是菊月,故我便取了陶公『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這句……」
「第三個是『溫惠』。古有雲:『取名,女詩經,男楚辭』。《詩》裡有『終溫且惠,淑慎其身』之句。溫惠便是溫柔聰惠的意思!」
比起紅玉、菊英和秋英,紅棗覺得也就「溫惠」聽著不似丫頭名字,便點頭道:「就這個溫惠吧!」
謝尚滿意點頭道:「我也覺得這麽好,大方!」
紅棗……
作者有話要說: 紅棗:我就胡扯了一句,謝尚怎麽就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