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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細水長流》第128章
128、郭氏教女(四月十一)

  午後家去後, 李玉鳳想起今兒席上李金鳳被人羡慕誇贊的小脚, 禁不住褪下了自己的草鞋和布襪。

  明明是斜方形的五個脚趾,李玉鳳拿兩隻手捏著自己的左脚掌, 研究如何才能變成李金鳳那樣的細巧三角。

  郭氏收拾好吃席的穿戴後沒瞧見李玉鳳,就來她屋裡尋。結果進門瞧見李玉鳳的動作,不覺暗嘆一口氣。

  自古都是「人往高處走, 水往低處流」。玉鳳大了,有她自己的心事了。

  郭氏也想玉鳳好,將來能進城享福。但現實却是城裡相親有這麽個看脚的習俗。

  郭氏自那日李滿園來家後就尋機家去了一趟,然後得了她娘的確信——城裡富貴人家相媳婦確是都只要小脚,而小脚得從女孩子五六歲就開始裹。如此裹個幾年成了形, 正好說人家。

  似香兒和玉鳳這樣十歲的女孩子,現在裹脚却是晚了——不說根本裹不成三寸金蓮了, 就是硬裹, 裹成了,起碼也得三年後, 趕不上議親了。

  眼見的, 她閨女玉鳳,這輩子就只能嫁莊戶人家了。

  「娘。」抬頭看見郭氏,李玉鳳臉上有些訕訕——小心思被她娘看到了。

  「玉鳳啊,」郭氏在炕沿邊坐下:「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該知道了。」

  「金鳳家來的模樣你也看到了,這脚不是好裹的。」

  「娘和你爹商量過了,還是在這周圍幾個村子替你尋個殷實人家。但這樣一來, 有些事,你就該學起來了。」

  分家前,家裡的粗活有大房做,郭氏自己都不做又哪裡會使喚到玉鳳頭上。

  分家後,郭氏因爲想著家裡有枸杞收益,條件好,出得起嫁妝,她想把玉鳳嫁進城,故而也一直沒讓李玉鳳幹農活。

  但現今形勢變了,玉鳳要嫁莊戶,那麽似種菜、養鶏、喂猪的活計就得都做起來了。不然,別說結門好親了,就是能有人上門提親都是燒了高香!

  李玉鳳聞言心中不甘。

  「娘,」李玉鳳顫聲問道:「紅棗是不是也要裹脚,然後嫁進城?」

  「我們姐妹裡頭,將來是不是只有我是大脚,嫁不進城?」

  郭氏默然。

  「娘,」李玉鳳的眼泪唰地就下來了:「我真的就不能裹脚了嗎?」

  「娘,我不怕疼!」

  李玉鳳想:既然城裡姑娘都裹脚,那麽她也裹好了!她不信,她比不上別人。

  郭氏閉了閉眼睛,終狠心道:「晚了,玉鳳。裹脚得六歲之前裹。一般都是五六歲間的那個秋天開始裹。」

  「即便是金鳳,趕著現在裹,也是比一般人晚了半年,她能不能裹成都是兩說。」

  「金鳳都晚了?」李玉鳳終於看到了希望:「那麽紅棗是不是就更晚了?更不容易裹成了?」

  郭氏想說紅棗跟你不一樣。周圍村子都知道紅棗打小就跟她娘王氏打猪草、養鶏、種菜,她能幹活。

  而且紅棗她爹李滿囤有莊子不說,還是裡甲。紅棗將來說親就也能說個門當戶對的裡甲——李滿囤一向捨得給紅棗花錢,他捨得賠、也賠得起嫁妝。

  從前兒大劉村米家姑娘嫁秀水村方裡甲長子的嫁妝來看,紅棗根本不必裹脚不必嫁城裡人家,她自己就能有城裡宅子!

  一個城裡宅子不過二三十吊錢,郭氏堅信大房一準給掏。

  如果可以,郭氏也願意給李玉鳳多些嫁妝抬抬身價——她家現在賣菜獲益極豐。

  但奈何婚嫁不是她一家的事兒。

  郭氏剛定下的貴雨媳婦香兒的嫁妝裡幷沒有提城裡宅子,而且香兒還是她娘家人,在這種情况下她若現在提出給李玉鳳嫁妝裡添宅子,不說老人了,就是她男人李滿倉也不能同意。

  所以看著李玉鳳的泪眼,郭氏終還是違心應道:「從常理上來說是。」

  於是,李玉鳳的氣終於平了——只要不是她一個人嫁莊戶就行。

  眼見女兒收了泪,郭氏方言歸正傳道:「玉鳳啊,剛娘說了替你相看莊戶人家。但有一點,娘得告訴你。這殷實的莊戶人家也是極不好尋,幷不比嫁進城容易。」

  啥?李玉鳳驚呆了。她做夢也沒想到她咋連嫁個莊戶都難了呢?

  明明她家現在這樣發財——她家在城裡都置了兩處宅子了!

  「唉,」郭氏看李玉鳳一臉的震驚,也是嘆息:「玉鳳,自古以來這女人的一生都在丈夫身上。故而天下的父母都盼著女兒能嫁個好人家。」

  「比如,咱們村今年說親的男孩子足有十好幾個,但其中能稱得上好親的也就你哥貴雨和楊家四房的楊德生,馮家大房的馮高才這三個人了。」

  「楊德生和馮高才也算好親?」李玉鳳詫异。

  似她哥李貴雨也就算了,李玉鳳暗想:她哥貴雨原就生得白淨,加上現又在城裡念書,整個人文質彬彬的透著斯文氣。而楊德生和馮高才呢?

  楊德生是胎裡弱,人一直瘦瘦小小,個子還沒她高。馮高才倒是生得粗壯,但又太粗壯了,看著有點凶相。

  這兩個人,也配和她哥相提幷論?

  「那你以爲什麽才是好親?」郭氏反問道。

  「似我哥這樣的,或者貴林哥這樣的!」

  「不錯!」郭氏點頭道:「你說的兩個都是好親,所以他兩個的親事都訂得極順利。但玉鳳,你有沒有想過既然大家都知道跟你貴林哥結親是門好親,但爲啥最後只有你現在的貴林嫂成了呢?」

  「不是因爲貴林嫂的哥哥和貴林哥是同窗嗎?」

  郭氏聞言一楞,轉而想起這些年李玉鳳跟著於氏沒少去族長家串門,能知道這些舊事也是正常。

  嘆口氣,郭氏耐心問道:「玉鳳,你是不是以爲你貴林哥結親是因爲跟你貴林嫂的哥哥是同窗,你哥結親是因爲香兒和我是親戚?」

  「難道不是?」李玉鳳訝异反問。

  「當然不是!」郭氏斬釘截鐵回道:「你貴林嫂江巧兒,人如其名,生就一雙巧手,做得一手好針綫。她六歲學針綫,八歲就能裁剪,是我們周圍幾個村子出了名的『巧姑娘』。」

  「不然,你貴林哥同窗多了去了,如何能單挑中你貴林嫂?」

  李玉鳳依舊不信:「娘,若真是你說的這樣,我這些年,咋沒聽人誇過貴林嫂針綫好呢?」

  「怎麽沒誇?逢年過節,興和一身衣服穿出來,多少人誇,多少人仿著樣式做,你不知道嗎?」

  「可那誇的是興和啊—」李玉鳳的感嘆突地卡在了嗓子裡。李玉鳳終於反應過來——興和的衣裳可不都是她娘江氏給做的嗎?

  「至於香兒,」郭氏說道:「她的針綫你也是見過的。你覺得比你如何?」

  李玉鳳不說話了。

  郭氏接著說道:「她燒的魚,切的肉,捏的餃子,比你如何?」

  李玉鳳……

  「玉鳳,」郭氏語重心長道:「香兒和你哥的事兒說起來是親上加親,但若香兒真的除了和我這層親戚外啥都不行,你覺得你爺、你奶、還有你爹,會點頭同意你哥和香兒的親事?」

  李玉鳳……

  「玉鳳,」郭氏道:「香兒和你一般大,她的親事已經定了,結了你哥這門好親。」

  「玉鳳,你是我親閨女,我巴不得你將來結的親事比香兒更好。但你要如何才能讓比你哥更好的人家看上呢?」

  「玉鳳,你好好想想吧!」

  郭氏也不想逼迫玉鳳,但她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玉鳳嫁妝有限,想嫁好人家就得靠自身本事!

  李玉鳳想不出她勝過郭香兒的地方,針綫、鍋鏟、紡紗、織布好像都不行。但李玉鳳真心不喜歡楊德生和馮高才,她帶著哭音問道:「娘,就算我啥都比不上郭香兒,你也犯不著給我相楊德生和馮高才啊!他兩個能算啥好親?」

  「他兩個跟你哥是不能比。」郭氏道:「但我們村今年準備說親的女孩子,不算你和已經和你哥定親的香兒,却也有十來個人。」

  「這十來個人,不說全部,但絕對是大半都想和楊馮兩家結親。」

  「真有這麽多人?」李玉鳳不信。

  「真有,」郭氏說道:「因爲他兩個都是長子,將來分家都能得七成家業。旁的不說,僅一樣枸杞,他們將來一年就能得四五十吊錢,而村裡其他十來個男孩子一年都得不到十吊錢!」

  「四五十吊和十吊,」郭氏問女兒:「玉鳳,你告訴我,是你,你會怎麽選?」

  李玉鳳……

  「四十吊錢,」郭氏道:「這都抵城裡一座宅子了。女孩子真嫁了這樣的人家,和嫁進城有啥區別?」

  李玉鳳……

  「玉鳳,現你明白了?」郭氏又道:「這話我原不該說。這原本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决不口提的。但你實在是太不長心了。剛我的話,你出了這門就給我忘了。知道嗎?」

  眼見李玉鳳點了頭,郭氏方才繼續說道:「現在你明白了,這男孩子雖然多,但好人家也就這麽兩三個。村裡這許多的姑娘,誰都不傻,誰都想享福。」

  「玉鳳,你得明白,現不是你挑人家,而是人家在挑揀你。」

  李玉鳳……

  郭氏也不滿意楊馮兩家的孩子,也知道其他村還有更好的人家,但如果本村的楊馮兩家都不使人來探口風,玉鳳又哪裡能說到其他村子的好人家呢?

  郭氏現就希望玉鳳能明白自己的處境,好好學做活計,然後她方能托人說項。

  酒席後李滿囤家去瞧見紅棗已經好了,也就放了心,然後便開始盤算找李滿園打聽裹脚的事兒。

  裹脚是女人的事兒。常理上該有由王氏出面和錢氏打聽。但李滿囤因爲去年中秋節兩塊布的事兒覺得錢氏不靠譜,且王氏一向又不善言辭。故而,李滿囤尋思許久還是决定由他與他兄弟李滿園打聽。

  次日午後,李滿囤拎了兩包茶食來尋李滿園。李滿園聽明白李滿囤的來意,當即笑道:「大哥,你是想給紅棗裹脚了?」

  李滿囤躲閃道:「我就是想先問問。」

  「大哥,你想問啥?」李滿園不以爲意道:「你要是想問紅棗要不要裹脚?」

  「那你看我家金鳳已經裹了。紅棗是我親侄女,爲她好,我自然是要勸你給她裹的。」

  「城裡講究人家的姑娘都裹。」

  「你要是想問金鳳裹脚後咋這麽瘦呢?我也告訴你實話,是疼的!而且不但孩子疼,大人也疼,心疼!」李滿園拍著自己胸口說:「大哥,我不瞞你說,金鳳哭得我夜裡都睡不著覺。」

  「我後來實在受不了了,我就跑我媳婦娘家哥哥那裡住了三天。」

  李滿囤……

  李滿園話裡糟點實在太多,但李滿囤却只留意到金鳳哭得厲害這一點。

  「這裹脚真有這麽疼?」李滿囤覺得有些難以想像:「我看金鳳家來時倒是還好,幷沒哭啊!」

  「好啥啊?」李滿園一聽就不樂意了。他覺得李滿囤小看了他家金鳳爲裹脚所吃的苦。

  李滿園當下說道:「大哥,你想啊,我們平時扁擔倒了砸脚趾頭上還疼呢,這裹脚可是要把這脚指頭掰斷後折到脚掌下面去……」

  爲了加强語言效果,李滿園還伸出兩隻手來給李滿囤演示。

  李滿園以左手伸平代表脚掌,右手壓住左手除了拇指外的其他四指往下壓,嘴裡還配合發出「哢嚓」的一聲,然後把左手四指屈到了手掌下,接著說道:「喏,就是這樣,這脚骨斷了,然後裹起來走路!」

  李滿囤爲李滿園的那聲「哢嚓」哢嚓得差點心悸——李滿園告訴李滿囤的裹脚跟李滿囤原先設想的完全不同。

  按李滿囤的設想這裹脚就是拿布把脚給裹緊了,讓脚照著一定的形狀長——這就和莊子裡餘有錢爲了讓樹苗往直裡長給樹苗綁木樁子定形一樣。

  李滿囤沒想到真實的裹脚竟然是掰斷閨女們的脚骨,一時間接受不能——這人脚又不是桃樹枝,看不順眼了就可以拿鋸子鋸。

  李滿囤不敢相信地問道:「滿園,你說你家金鳳的脚骨,現在竟是斷的?」

  「可不就是嘛!」李滿園覺得他可算把金鳳遭受的痛苦和李滿囤給說明白了,感嘆道:「大哥,你現在知道,金鳳裹脚到底有多疼了吧!」

  李滿囤是真不敢想紅棗被掰斷脚骨的情景,他狠咽了兩口唾沫方能接著問道:「這脚骨頭斷了,人還能走?」

  「所以金鳳疼得直哭,不肯走啊!但不走不行,不走,兩條腿就可能廢了!」

  「廢了?」李滿囤雖然沒聽懂這兩個字的意思,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後果很可怕。

  「就是和癱子一樣再不能走路了!」

  「啊!」李滿囤嚇傻了……

  「現在金鳳再疼也得走啊!她不是不肯走嗎?那就讓人架著她走!如果架著還不肯走,就要拿擀面棒敲她那個脚背逼她走!」

  李滿園似裹脚的是他一樣越說越委屈:「大哥,你說金鳳是我親生的,我見她受這麽大的罪,我心裡能好受嗎?我在家還能待得住嗎?」

  李滿園這段時間也是壓抑壞了,今兒難得有機會和人傾說,竟是不管不顧地全都說了!

  李滿囤連家常活計都捨不得讓紅棗做,如何能捨得讓人掰斷她的脚骨,然後還要拿棍子逼她走路?

  就是《大誥》裡的官兒審案子時給犯人動刑也多是有數的板子,沒有上手就上夾棍夾斷骨頭的道理。

  這女孩子裹脚竟似比罪犯受刑還狠?心念至此,李滿囤趕緊搖頭道:「那個滿園,啊,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啊!」

  可謂落荒而逃地,李滿囤逃出了李滿園的新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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