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雪地上的脚印
李滿倉宅子後門所在的爾雅巷北面的巷子, 就是李滿囤宅子大門所在的百歲巷。
李高地以爲李滿囤的宅子跟滿倉、滿園的類似, 都是三十兩的小宅––畢竟李滿囤家的大門才三間五家梁房屋,還不及李滿園家三間七架梁倒座南房的大門氣派。
李滿囤宅子大門後的房屋, 雖是七架梁,也是兩進,但第一進一共就只有三間正房, 第二進也是只有五間正房,幷沒有倒座和厢房。
李高地擱心裡算了算,便覺得這宅子十一間房,雖然較滿倉、滿園的宅子少一間,但能有八間大房, 且位置更近縣衙,也是能值三十吊錢的。
不想, 李滿囤領他們穿過正房堂屋後, 後面竟還有一個院子。
這個院子有五間正房不說,竟還有東西厢房各五間。十五間七架梁大房圍出中間一個很大的庭院。庭院裡四角有幾棵樹, 東南角還有口井。
「滿囤, 你這宅子,」立在院子中間,李高地不敢相信問李滿囤:「一共多少間房?」
「爹,」李滿囤道:「這個院子後面,還有五間後門堂。」
「這樣,連前後兩個門堂在內,這宅子共有三十一間房。」
「三十一間房!你這宅子, 得多少錢?」
李高地看過李豐收在爾雅巷七十兩的宅子,也隻十九間房。
李滿囤笑笑:「一百零五兩!」
「一百零五兩?」李高地倒吸一口凉氣。
李高地很想問問長子,你是不是除了那個莊子外還有別的來錢門路,不然,如何負擔得起年前兩個月來這宅子、鋪子、年禮這樣近兩百吊的開銷?
但因想著現在已經分家,李高地終是沒有開口。
滿囤自八月節得了老北莊,至今四個多月都沒和他這個當爹的提一句如何得的莊子。現他問滿囤來錢門路,想來也是白問,沒得自討沒趣。
李滿園則沒有李高地的顧慮。他立刻大聲問道:「大哥,你咋這樣剩錢呢?」
「你要是還有其他掙錢的門路,可不興藏私。」
「咱們可是親兄弟!」
「我還能有啥門路?」李滿囤攤手:「除了和謝家大爺交易的莊子。」
「我也就是枸杞和種薑這兩樣了!」
「這兩樣,你們不都知道嗎?」
「再就是我開了一個鋪子賣糧,掙點糧食加工費而已。」
「我家裡原先的一點錢,現都在這個宅子上了。」
「滿園你看,你都搬進城了,我這宅子都還空著。」
「我現就等著夏收的糧食賣了錢後休整宅子,置家什呢!」
聽李滿囤如此說,李滿園方才沒了言語,不過他心裡還是存了疑––他覺得他大哥李滿囤一定有其他生財之路。
不止李滿園這麽想,李高地、李滿倉、於氏、郭氏都這樣想,不過,所有人都沒再出聲,也沒人再自討沒趣。
紅棗也是第一次來這宅子,她見她爹買的這宅子地方够大,比現在住的宅子還大,心裡歡喜——她不單能進城住,而且住的還不憋屈,多好!
對於突然的冷場,紅棗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自古以來都是「親兄弟、明算帳」。這家分都分了,她三叔李滿園還想財富共享,簡直就是白日夢。
紅棗才懶得顧慮其他人的感受呢,她難得進城來一趟,自是要問清楚自己關心的問題。
「爹,」紅棗問:「你說的孔廟在哪兒?」
「哦!」李滿囤道:「就在後門外!」
領著衆人走過院子,從厢房和正房中間的過道穿過來到二進院子正房後面,這裡果有五間五架梁後房。
打開五間房中間的後門,門外就是一丈兩尺寬的官道。官道的另一邊則是一條大河。
「爹、紅棗,你們看,」李滿囤站在自家後門口,指點道:「河對面,青磚圍起來的地方,就是縣學。」
「從這裡到縣學,可以走東面的那個石橋,也可以走西邊的大路。」
「那個石橋叫武定橋。」
「武定橋東面還有個橋,叫文定橋。」
「文定橋和武定橋中間河段,正對面的大門,就是孔廟。」
「孔廟西面,這個小些的大門,就是縣學大門。」
「孔廟、縣學前面的官道,叫青雲路。」
「咱們這邊的官道叫文昌街。」
百歲、文昌、青雲,紅棗想,她家周圍的地名真不是一般的吉利!
雖然只能看到河對岸的圍墻,但李高地還是激動不已––兒子在這裡置業,孫子們便天天從這青雲路文昌街過,讀書出頭一準是遲早的事!
「好!」李高地贊道:「滿囤,你這宅子置得好啊!」
「宅子大不說,位置也是一等一的好。難怪值一百多吊的錢!」
李滿囤看這宅子也是越看越喜歡,暗自慶幸自己當初多捨了十兩銀,才得了這城裡的文昌位。
哎,這也是他第一次買房沒經驗,都沒打聽清楚巷子名稱就去衙門辦轉讓。
這些路名都是他地契到手後,看到地形圖才知道的。
不然,似他兩個弟弟的宅子所在的谷梁巷和公羊巷,巷名一聽就是莊稼人和屠夫住的巷子,哪裡有一點城裡的書香氣?
(谷梁、公羊哭暈在茅房)
於氏瞧過李滿囤的宅子後便一直盯著王氏的肚子,恨不能一眼就看出男女來。她等不及王氏的孩子自然出生了。大房的房子實在是太適合她四個孫子讀書了。
只要大房沒有兒子,於氏想:沒有兒子,這房子就是她孫子的––她孫子的––她孫子的。
王氏似有所感,抬眼撇到於氏的眼神,心中便是一跳。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引來了紅棗的主意。
紅棗順著王氏的目光瞧到於氏,直覺於氏要幹壞事,腦海中瞬間就充滿紅花、香袋、針扎小人、推人落水這些電視裡看來的宮鬥手段。
不管怎樣,紅棗暗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家雖然還不算富貴,但在一個爲了幾畝地就要算計的村婦眼裡,她家幾百畝的莊子無意就是塊肥肉。
做肉就要有做肉的覺悟,爲了她自己的美好生活,她一準的要提高警惕,保衛家庭,讓她爹娘都平平安安。
城裡回來,李滿囤回家喝了兩口水便準備去莊子還騾車,不想却被紅棗拉住。
「爹,」紅棗道:「你去莊子後讓曾媽媽早點來。」
「爹,這兩天你不在家的時候老有人來敲門。」
「我和娘兩個人在家,也不敢問。」
李滿囤一聽也覺得老鎖著門不是事。看了幾頁《大誥》,李滿囤也知道了幾樁惡人惡事。比如去歲秋决的一個惡人,就是一個趁人家家裡沒人時翻墻進去偷盜。不想前年他偷的人家主人突然回家,他爲了逃命,拿菜刀砍死了男女主人和一個孩子。
李滿囤想現村裡人都知道他家剩錢,偏他家人口還少。這一千來人的村子,只要有一個人起了壞心,他家就要吃大虧。何况,王氏現在還有身子,受不得驚嚇。
涉及子嗣,李滿囤不敢疏忽。他去莊子還了車後就和餘莊頭說了自己的擔心。
餘莊頭比李滿囤更經過事,當即就道:「老爺,這偷盜之事,歷來都是防不勝防。」
「您和太太要得好,還是搬莊子裡住。」
「咱莊子四周都有圍墻,主院又是重中之重,謹慎。」
「您家現在住的宅子,地方實在太荒,周圍半里地都沒有個人影。」
李滿囤一想也是,莊子裡也有房屋,而且火炕火墻都是全的,添上家什就能住人。他何苦擱村子裡擔驚受怕呢?
主意一定,李滿囤便道:「既是這樣,我回家準備準備就住過來吧!」
餘莊頭得了確信,當即點頭道:「您能來住,真是太好了!」
「我今兒就過去把炕燒起來。明兒一早,我就讓家裡的過去幫太太收拾!」
李滿囤回家後,和王氏、紅棗說起搬家的事兒,王氏還有些懵:「好好的,咋突然就要搬家了?」
這宅子是王氏辛苦建的,她愛惜得緊,故而她對於搬家沒一點思想準備。
紅棗則拉著李滿囤道:「爹,你跟我來瞧瞧這個!」
出了堂屋向西走,越過井,站在乾涸的水塘邊上,紅棗讓李滿囤往塘下看。
「爹,你瞧,這塘底的積雪上,是不是人踩出來的脚印?」
紅棗是個腦補帝。她既然心裡生了警惕便就在李滿囤出門後將家裡四周都尋查了一遍以期待能將安全隱患掐死在萌芽狀態。
依靠前世看過多部電視劇裡抄家抓巫蠱的閱歷,紅棗很輕易地在自家池塘邊發現了不明脚印。
天冷的很,年前的那場大雪至今還沒化盡。所以順著紅棗的指引李滿囤一眼就看到了紅棗所說的兩個半脚印。
還真是有人來過了!李滿囤目光深沉地看著脚印一刻,轉身便出了後門。
自去歲第一場大雪後,就再沒人下田或者上山,因此,他家附近的田埂這兩個月,都不應該來過人。
至於拜年,有村裡的大路呢,一般人,即便是小孩子,也沒人會穿著新鞋去田地裡踩化雪的爛泥。
李滿囤堅信,如果真是有歹徒,那他留下的一定不止一個脚印。
果不其然,李滿囤在石橋的另一端,找到了更多的圍著他宅子打轉的脚印。
看來,李滿囤咬牙:他家還真是被賊給盯上了。
回家關好後門,李滿囤巡查了一遍房屋,特別是空著的幾間,然後又拿先前城裡宅子替換下來的舊鎖鎖了門,方才放心的進了房。
搬家,理應跟他爹李高地說一聲,但現在李滿囤不敢離家,便只有等明天再說。
還在年下不能拿斧頭劈柴,李滿囤閒坐無事便淨了手,焚了香請了那本《禦制大誥》坐堂屋裡看。
紅棗看著她爹如此興師動衆也是無語,心說至於嗎?一本普法讀本而已。
紅棗走近前去想蹭點書看,不想却被李滿囤給推開。李滿囤嚴肅道:「紅棗你讓開些。這書裡講的都是凶事。你人小壓不住。你可別待在這兒。乖,去隔壁找你娘玩去。」
紅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