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遠回家的那一天,父母抱著他痛哭了許久。
假裝自殺未遂,想通後重新回歸凌家,一切合情合理且皆大歡喜,沒人再繼續追究下去。
但總歸是有什麽變了。
有一句話他說的很對,人在什麽都有的時候,是不會輕易在乎的。
當作為凌家的二把手風風光光活在世人的眼光裡,有一個人人歆羨的兒子時,他們不會去想“後悔”兩個字該怎麽寫。可當往日的資本不再,凌氏夫婦的人生中,終於多了一份余暇,能夠好好反思自己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
反思與後悔,雖然不能真正劃上等號,卻至少多了一層思考。
對於凌清遠回歸,最大的意義在於,讓凌家夫婦保留了最後的方寸念想。
邱善華已經不可能再生育了,無論是從年齡還是身體上,凌邈即使尚有余力,但他本就對養育子女不感興趣,人生目標一直都在於追求事業,何況珠玉在前,再如何也很難培養出足以和凌清遠媲美的接班人。
“我願意回來,是因為姐姐。”
——他是思南帶回家的。
表面上是深明大義的姐姐,說服了絕望的弟弟,重新面對父母和人生。
實際上卻是老謀深算的弟弟,幫襯著姐姐演了一出苦肉計。
你困得住一個人的身體,卻管不住一個人的心。
何況凌清遠用實際行動告訴父母,他們連他的身體都困不住。
排山倒海的輿論警告了凌氏夫婦,從此之後,他們能做的有限。
他們沒辦法以一己之力分隔姐弟二人,因為他們無法跟世人解釋強迫親緣分離的原因——愛面子的他們,是怎麽都不會把家醜公諸於外的。
只要凌清遠活著,他們就有個可以指望的後代——從小培養到大的兒子對他們的意義,肯定不是凌思南可以取代。清遠的存在也能緩和這個社會對他們夫婦的大張撻伐,不至於讓他們從此在凌家抬不起頭來。
現在已經不是他們風光大盛的時候了。
兒子平安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禁閉,從此在凌家成為了禁詞。
而兒女之間的關系,則成為了凌家的灰色地帶。
不需要後悔,更不需要接納。
凌家夫婦依然不允許,卻不敢翻出新的花樣。
“還差一點。”
凌思南不明白弟弟在說什麽。
“再過兩年,你會明白的。”
大學第一年,凌思南雖然和弟弟短暫分隔兩地,但他兌現了諾言,哪怕是高三,也會時不時來F大找她。
隱瞞了姐弟關系的兩人,成了F大一道人人向往的親密風景。
一切慢慢步上正軌。
除了有一件事。
當初凌思南考F大,不僅僅為了理想的新聞系,也是為了距離清遠更近的一年。
她也想過,也許弟弟以後能考取這裡……呢?
然而每當這個時候,作為姐姐的責任心更清楚地知道——
他值得更好的。
只是這個更好,沒想到不是幾千公裡,而是上萬公裡的距離。
這大概是父母為了阻擾他們,使出的最後手段。
無論怎麽說,這一次,他是願意的,並為此準備多時。
畢竟,那是麻省理工的錄取通知。
“如果你要我留下來,我會留下來,姐姐。”
他好可惡。
居然這樣問她。
可是她更討厭的是自己,因為那一刻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你應該去。”
他確實應該去。
人生不能只有愛情。
凌清遠出發去美國的那一天,明明是寒假,凌思南卻賭氣地躲在宿舍裡,沒有去送他。
裝大度的是她,小雞腸的也是她。
航班起飛的時間是下午1點,凌思南縮在宿舍床上,故作若無其事地劃撥著手機。
微信裡忽然傳來了信息。
元元:[圖片]。
是一張圖。
畫面是機場。
凌思南看了一眼,抿了抿唇,關掉。
過一會兒又是一張圖。
畫面是偌大的航班電子屏。
上面密密麻麻地顯示每一架飛機的航班號、啟程時間和落地時間,出發點和到達點。
像是記錄人生每個時刻的相見與別離。
凌思南盯著屏幕裡的圖片發呆,許久把手機放在了心口上,閉上眼睛平緩已經顫抖的呼吸。
好一會兒,她拿起手機,指尖慢慢按了幾個字發送出去。
[一路平安。]
良久,手機再度震動。
凌思南怔怔地看著照片裡的“國際出發”指示牌,很快地,陸續有越來越多照片發來。
每一步,都是他走過的路。
離她越來越遠。
她的心跟著揪起來,好像被人一點點收緊。
氣得一通電話打了過去:“凌清遠,你夠了!”
他很久沒回答。
[怎麽辦啊……]
背景音裡,是機場空曠的廣播聲,夾雜著少年綿長的呼吸。
[怎麽辦姐姐。]
[我好想你。]
兩小時後,凌思南在機場裡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到底定力還是不夠,弟弟一句“我想你”就讓她全面失守。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我不能來,因為我不想你走。
“元元……元元……”口中急切地默念,機場門口擁堵,她一路從橋上跑來,兩條腿都快機械地邁不開。
左顧右盼地向四周望去,可是人流匆匆,她抬頭望向電子屏——
12:00。
已經……過了安檢了吧。
她突然彎身蹲了下去。
人,真的好幼稚啊。
明明想見面,卻一定要這樣折騰自己。
何必呢?
好想你。
她聽到自己的哽咽聲。
你不要走好不好。
……
……
那就,再等幾年吧。
你等了我十年……如今不過是幾年的大學時間。
比十年,短一點。
手機震動。
凌思南抱著膝頭哭著摸出了兜裡的手機,慢騰騰放到耳邊:“……喂。”
[後悔了對不對?]
熟悉的輕嗓讓她眉頭一皺,無聲無息地哭得更難看了。
[真是個愛哭鬼。]他輕笑著促狹。
凌思南咬咬牙:“你閉嘴!”
然後才反應過來——
“你怎麽知道我在哭?”
凌思南驀地抬頭,正前方的視線裡人來人往。
可是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樣耀眼。
一雙桃花眼是極其淺淡的琥珀色,涼薄的唇角微揚,整個人透著陽光敞亮的味道。
一如初見。
他把手機抵在耳邊,微微偏著頭,和她對視的那一霎,笑著眨了眨眼。
[想我,應該怎麽辦?]
這句話……她記得。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句話都記得。
“抱抱你?”她看著他,眼睛彎了起來。
凌清遠放下手機,朝她拍了拍手,攤開雙臂,當著周圍來往的人群大聲喊:“——來!”
凌思南騰地起身,正要跑過去,可是兩步之後忽然停住。
在他訝然的表情下,拍了拍手,攤開雙臂:“你來——”
他頓住,搖頭輕哂。
下一秒邁開長腿向她跑來。
正午的陽光從巨大的玻璃幕牆照入機場。
跳躍在少年柔軟的發梢,投射在她噙笑的唇角。
明明是她迎接他,最後卻是兩人撞在一起,他攤開風衣把她攏進衣服裡。
冬天的機場當然有暖氣,可她依然貪戀著清遠的暖,臉頰蹭在他的胸膛上。
那是,不一樣的溫度。
弟弟好像……又高了一點。
他低下頭在她耳邊深呼吸。
“啊,活過來了。”
慵懶又放松的口吻。
像是汲取氧氣,高挺的鼻梁還在耳骨上默默磨蹭。
“癢。”凌思南縮縮肩頭,鑽進他風衣。
隔著毛衣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1點起飛,來得及嗎?”
他恍然一聲“我得走了”,然後就要轉身。
袖子被拉著。
委屈得不行,此時此刻凌思南哪有半點姐姐的樣子。
他目光清亮,挑了挑眉小聲提醒:“要趕不上飛機了,姐姐。”
她終於松開手指。
“到那邊好好照顧自己。”姐姐還是擺出了“姐姐”的架勢,沉靜的眼睛蓄著水光,濕漉漉地鎖著他。“不要太賣力,你已經夠聰明了。”
他乖巧點頭。
“那……”她磨磨蹭蹭,好半晌一股腦兒拋出來:“每天都得和我聯系,要視頻不要語音;在你心裡我至少得排第二,第一只能是學習;要是有女生喜歡你要跟我說,不過我答案就是不許;就算你再怎麽會撩也不能拈花惹草!聽見了嗎凌清遠!”
他被她仿佛微商喜提蘭博基尼的氣勢震住了,一雙眸子慢半拍地眨,直到她眼睛眯起來,凌清遠才從笑意中正色,並起兩根手指從額角劃過,給她示了個不怎麽正式的禮——
“Aye-aye, my queen.”
她嚴肅道:“你可以滾了。”
他只是笑。
一直等到他轉身離去,她才再度泣不成聲。
可沒走十幾步,凌清遠忽然調頭,快步走到她面前,“我忘了。”
凌思南只能倉惶地擦掉來不及掩飾的淚,慌亂地問:“……忘、忘了什麽?”
“其實飛機晚點了。”
“……”盤他。
——明明是故意的。
“可以再拖一拖。”他拽了拽身上的背包,“我還忘了一樣必需品。”
“你怎麽丟三落四的。”凌思南皺了皺眉。
他倒是很坦然:“因為腦子都拿來想姐姐了。”
她努努嘴,這時候跟她嘴甜只會讓她等會兒更不舍得,索性不接話:“所以到底忘了什麽,那邊買得到嗎?”
“買不到,特別麻煩。”凌清遠的指節抹掉她眼角的淚痕:“又傲嬌又愛哭,中國製造。”
她聞言發楞,鼻頭又是一澀:“你這個弟弟能不能擺正自己的位置?而且我怎麽就變成必需品了,我又不是東西……唔。”她自己說著說著就刹車了。
凌清遠眼底都醞釀著笑意,在她的瞪視下,抿著唇想笑又不敢笑,“我又……不止是弟弟。”
知道他要說什麽,凌思南目光遊移,心如擂鼓。
“在你面前的,是你男朋友。”
“還是你以後要過一輩子的男人。”
她找不到任何語言反駁。
何況也沒有什麽好反駁的。
對對對,他說的都對。
能不能別說了,臉快要燙死了。
可他還沒有停下,背著手,微微傾身在她耳畔勾唇:“剛剛說的,不許我找別人吧?”
她的眼睛抬起來,近距離瞥他輕翹的眼角,眼神裡透著警告的意味。
“那我有需要了怎麽辦?”
她瞪大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特麽在機場說什麽啊?
“幾年沒有姐姐,得找誰做愛,頭疼。”
“你要是敢背著我亂來你……”
“你說對我而言,你是不是必需品?”他輕輕含住她的耳尖,如羽翼輕拂:“畢竟姐姐生來……”
凌思南的耳朵在他落下悄聲落下最後幾個字的同時,燒成了一片雲。
抬手推開他,揉了揉耳朵上羞紅的軟肉。
凌清遠這才直起身慢悠悠地問,“所以,必需品……這次可以帶走吧?”
凌思南好一會兒反應過來,“欸”了一聲,不解。
他不知何時從口袋裡掏出一本護照,在她面前晃了晃:“快點去取機票。”
“什麽啊?”處於震驚之中的她根本沒搞明白。
“護照簽證機票都有,就等著你來——你要再晚一點,我就得改簽下一班了。”凌清遠把護照敲在姐姐額角:“趕緊的。”
“等一下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所以去年你讓我去申請美國的旅遊簽是為了今天……”
他抬頭看了眼大屏幕,原本晚點的航班終於有了起飛時間提示:“得走了。”
她總覺得有點不對:“我、我什麽都沒帶……”
凌清遠牽起她的手往值機處跑去——
“有我就夠了。”
那個寒假,凌思南第一次被弟弟“拐帶”到了美國。
之後但凡節假日,不是他來找她,就是她去找他。
因為平日裡都有各自要忙的學業,視頻又從未間斷過,相隔一個太平洋的距離……好像也沒那麽遙遠。
一年後,周玉嬋的阿茲海默症已經讓她無力涉足公司的管理事務,律師召集凌家的股東們有事宣布。
公司的會議室坐著凌氏一乾人等。
凌家的老大和老三依然暗暗較勁,去年風頭正勁的凌隆,原以為撤除三弟的職位之後,自己應該是最大的獲益者,卻沒想到被人證據確鑿地揭發泄露商業機密,侵害公司利益,最終步了凌邈的後塵,讓長凌的管理層來了個大換血。
這次周玉嬋的安排至關重要。
以前凌隆還會擔心有凌清遠的緣故,周玉嬋可能偏心凌邈多一些,可自從去年那場顛覆凌家名譽的鬧劇發生之後,凌邈在凌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和兒子之間的嫌隙更不會讓周玉嬋對他有多少好感,凌隆自認為自己的希望更高。
但是結果讓他不可置信。
“凌靜?!”凌隆怎麽都沒想到母親竟然將她的大部分股權,轉讓給了那個已經和長凌沒什麽關系的妹妹,讓她和他們有了一爭高下的權利。
“媽到底在想什麽?”撐在會議桌上的手隱隱握拳,“這樣安排誰才是以後長凌的主事人?”
凌靜好整以暇捋過耳鬢的短發:“大哥何必那麽著急呢,我這個要兩頭跑的人都還沒說什麽。”
那一刻凌家人都在心裡暗暗盤算著手頭上所有可以利用的勢力,他們深知凌靜的厲害,不過她才剛剛回來,而且美國公司還有CEO的工作,比起他們這些一直在凌氏扎根的人,不會有多少優勢。
然而此刻,凌燁卻忽然和凌靜相談甚歡。
人們悚然一驚。
什麽時候……他們的關系這麽好了?
等到最終選舉的安排宣布,凌燁竟然被提名坐上代理董事長的位置。
“這只是暫定,依照董事長之前的要求,之後要根據各位的表現每年進行輪值選舉。”
這個決定讓凌家兩個兄弟都心有不甘,還好只是提名而已,就算有凌靜撐腰,以凌燁的本事也根本爭不過他們。
不過……
等一下——剛才的宣布隻提了凌靜的那一部分,長凌還有10%的股權在哪裡?
凌邈有些出神,直到盛佑提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才猛然抬首。
“……董事長在病情惡化之前就設立了基金,當他成年後,基金便可以正式啟用,並且獲得其中所有資產的使用權。”得過律師授意,盛叔宣布道。
會議室的大門在同一時刻被推開。
“飛機晚點,來遲了。”
在國外的獨立生活,讓那人的面孔褪去了幾分少年氣,今日越發沉穩。
為了參加股東會議,他穿了一件端正筆挺的西裝。
清雋的五官更加深邃,眸色是涼薄的琥珀,看人的時候,這個顏色顯得疏離。
背脊一如既往挺拔,更不要說肩闊腿長,單憑身形就完美了融入了成年人的世界裡。
“那麽,可以開始投票了嗎?”
看他一雙眼眉,見慣無知無畏。
深鎖著千萬鈞瓦全玉碎。
差的那一點。
終於完整了。
美國,拉斯維加斯。
這個不夜城的夜,包攬著萬家燈火。
走在街心公園的廣場上,她整了整圍脖,呵出一口熱氣。
白霧往上冉冉攀升,她抬頭望向傍晚華燈初上的街頭。
前方傳來悅耳的電子樂聲,為這個夜晚平添一分人情的暖。
“冷了?”
再美好的樂音都抵不過身邊人的磁嗓,兩個字就能撩撥得耳膜發燙。
凌思南挽著他的手緊了緊,“不冷。”
手心摸上她微涼的臉頰,停頓了片刻。
“那邊有家咖啡店。”凌清遠舉目遠眺,低頭問她:“給你買杯熱巧克力抱著?”
凌思南本來想要拒絕,又想想確實有點渴了,於是點點頭說:“好。”
他轉身。
凌思南抱著雙臂,偏頭打量他的背影。
霓虹是遊走在他肩頭的顏色。
兩年前,她說什麽都不會相信,自己往後的人生,最終會和自己的弟弟走到一起。
甚至她不會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她還能得到親人的陪伴。
凌清遠,是個聖誕老人——滿足了她所有的願望。
直到他的背影隱沒進人群,凌思南才慢慢收回視線。
寬敞熱鬧的街心公園,有人在唱歌。
這處景點平日裡就有很多街頭藝人的表演,人們會對喜歡的表演投以硬幣或者駐足圍觀,歡樂融融。
凌思南走到前頭,那是一座藍白相間的紀念品店門口,演奏電子鍵盤的藝人正在聲情並茂地彈唱。
"oh her eyes' her eyes... "
她的眼睛
"Make the stars look like they're not shining."
讓星星看起來不再閃耀
大概同為藝術愛好者之間的心心相惜,凌思南聽得入了迷。
投入了真情實感的歌聲飽滿,音符仿佛化作了實體,舒展開羽翼,繞著廣場的天空自由翱翔。
她不禁洋溢起由衷的笑,輕輕轉動腳步,仰望著沉入夜色的天際。
和那一隻並不存在的飛鳥。
"And when you smile,"
當你微笑時
"The whole world stops and stares for awhile."
全世界都停下片刻注視你
"Cause girl you're amazing."
女孩你是如此美麗
"Just the way you are."
只要做你自己
當歌聲最後一句落下,她的笑意依舊揮散不去。
心情愜意的她,往地上的琴盒裡投了幾美元。
起身後忽然想起,清遠怎麽還沒回來?
彼時演唱的黑人小哥正微笑著與她交談,身後不知道哪裡又響起了悠揚的樂聲。
還沉浸在欣賞音樂的興奮之余,凌思南環身四顧。
小哥哥抬手指向更遠處噴泉邊的人群,為她指明方向。
凌思南朝他點頭致謝。
反正清遠還沒回來。
就當打發打發時間好了。
她一步步往人群走去。
樂聲輕盈,這次的演唱者是個帶著異域風情的卷發小哥。
"it's a beautiful night ..."
夜色如此美麗
"we're looking for something dumb to do."
讓我們做些可愛的蠢事
也不知道是愉悅的心情,還是廣場傍晚柔和光線的關系,凌思南隻覺得這裡每一個歌者,都充滿治愈的幸福感。
而那些歌聲,像是抹了蜜糖,慢慢淌入人心。
歌曲的間奏,慢慢揚起了清越的提琴聲。
提琴緩緩獨奏,音調婉轉卻優雅,勾勒出潺潺夜色。
似曾相識的熟悉。
凌思南一步步走進人群。
人群中央,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翩飛,仿佛隨著音樂跳動。
手骨分明,修長的指尖白皙,漂亮。
那個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黑色的爵士帽簷遮住了他的臉。
她忽地鼻頭一酸。
音樂逐漸歡快,琴聲如同連綿不斷的流水從他的琴弦下蕩漾開來。
他終於還是抬起頭。
比肩接踵的人潮不過是背景。
我能見到只有你。
街心公園的廣場上,另一角的架子鼓也跟著奏起,每個角落都逐漸融入一個新的聲音,越來越多的樂器加入,歡樂的音樂也愈加熱情四射。
藝人們拿起麥克風開始合唱,人群開始跟著節奏鼓掌,氣氛仿佛會傳染,一瞬間就向四周蔓延。
很快有人跑進了圍繞噴泉的人群中央,就這麽隨著樂曲一同跳起了舞。
越來越多人歡呼加入,凌思南驚呼著,一下子被包圍進了人群中,和他的目光交匯被人群衝散。
"it's a beautiful night ..."
夜色如此美麗
"we're looking for something dumb to do."
讓我們做些可愛的蠢事
她定住了。
溫暖的磁嗓。
蠱惑過她,引誘過她,為她笑過,為她哭過,為她輕聲喘息,為她念過十四行詩。
卻從來沒有唱過歌。
原來,不是五音不全啊。
也對……會拉小提琴的他,又怎麽會五音不全呢。
心跳在一級一級加速。
她在胡思亂想。
舞群忽然以她為中心開始散開,凌思南有些受寵若驚。
轉過身,所有舞者的中央,是他領銜整齊劃一的舞步。
這一幕顯然蓄謀已久。
"hey baby i think i wanna marry you ."
我的寶貝我隻想和你結婚
凌思南激動地久久說不出話。
他知道,她喜歡跳舞。
——他用了她最喜歡的方式。
"Is it the look in your eyes, or is it this dancing juice?"
是因為你的眼神迷離,或是因為你的舞跳的太蹁躚
"who cares baby, i think i wanna marry you."
這些都無所謂寶貝,我隻想和你結婚
人群的哄鬧聲中,凌清遠注視著她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了她身前。
黑色的西裝長褲很合襯他修長的身形,每走一步,她的心跳便跟著停頓了片刻。
他在她面前單膝跪了下來。
整個廣場的人都在為他們歡呼歌唱。
"just say I do, I do."
說我願意就好,我願意
"tell me right now baby."
現在就告訴我,寶貝
他仰起臉,含笑的眸光微斂。
“姐姐,我十八歲了。”
“……什、什麽?”
“這裡是拉斯維加斯。”
背景喧囂。
她戴上了那枚戒指。
他們在數百人的視線下接吻。
人生總會有最好的時光。
走下去,你才會知道有什麽在等著你。
這是他們的故事。
——Will you marry me?
——I do.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