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01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他被同伴陷害過一次。

　　那一次讓他被喪屍啃食，染上了病毒。

　　但他卻沒有失去理智， 反而有了自愈的能力。

　　原本也有過類似的先例， 被喪屍咬過，非但沒有染上病毒， 反而擁有了異能， 他以為自己也是這樣的幸運者。

　　但結果並不是這樣。

　　他只是進化過後的喪屍， 病毒在與他的身體融合， 他擁有了清醒的頭腦和對其他喪屍的操控能力，一旦情緒發生巨大的波動，他就會變回行屍走肉。

　　他在失控的情況下，殺掉陷害過他的隊友，被整個基地通緝追殺， 身負重傷， 逃進了滿是喪屍的廢城區。

　　他傷的很重， 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行動能力， 哪怕沒有人發現他， 他也會悄無聲息的死在這個倉庫里。

　　——直到那個莫名其妙的人出現。

　　那人吃掉了他的罐頭。

　　拿走了他的槍。

　　找到了附近的地圖。

　　然後離開了。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人又一次回來了。

　　他聽到那人氣喘吁吁地關上門，然後倚在牆上， 順著門板滑落。

　　「……好可怕。」他聽到那人低聲呢喃，似乎在對他說。

　　「你沒有見過喪屍？」他覺得有些好笑， 末世難道還有這樣沒見過血腥的大少爺嗎？

　　那人沒有回答他， 只是沈默了片刻， 然後慢慢走過來，一顆顆解開了他的衣扣。

　　他離他很近，他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氣，能聽到他不甚均勻的喘息。

　　01微微皺起了眉：「……你？」

　　然後他感覺到傷口的疼痛。

　　那人似乎在用什麼為他清理傷口，濕潤的棉簽在輕微的顫抖。

　　那人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在手抖，松開了手，沈默了片刻。

　　「……我傷口會自愈的。」01忍不住說。

　　「我知道，」白宿回答，「但總比沒有強。」

　　01應該經歷過非常激烈的打鬥，傷口裡甚至有著泥沙，他實在沒有辦法看著不管。

　　倉庫的外面是一家超市，裡面遊蕩的喪屍不多，但也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白宿沒有開槍，他怕引來更多的喪屍、或是正在追捕01的人，他有更好用的東西。

　　小五的符紙。

　　白宿穿著的外套，是生日那天的同一件，一直也沒有送去乾洗。

　　兜里還塞著另三隻送的禮物，小五的一疊符紙、梟的藥水，皇子送給他的扳指。

　　還有幾塊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的糖果。

　　他原本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但小五的定身符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好用。

　　超市大部分東西都已經過了保質期，白宿只拿了一些能用的藥品和食物。

　　但他確實是害怕的。

　　他知道01經歷的是什麼樣的世界，但當身臨其境，還是難免會恐懼。

　　就像他知道01會平安無事，但看到他一身的傷，他還是會驚慌。

　　他分不清自己的顫抖是來源於01身上的傷口，還是門外那些行屍走肉。

　　但現在不是他恐懼的時候。

　　「……很疼嗎？」白宿平穩了情緒，重新給他清理傷口。

　　「不是很疼。」01笑著回答。

　　明明是疼的。

　　看他的

　　表情就知道了。

　　如果是他認識的01，現在應該已經蹬鼻子上臉，撒嬌求他抱抱了。

　　但是現在的01只會露出彷彿不在乎似的笑來。

　　白宿看著他，說：「張嘴。」

　　01微微皺起了眉頭，並沒有按照他說的做。

　　但對方似乎並沒有勸說他的耐心，把圓珠子似的東西直接按進了他的嘴巴。

　　01反射性舔了一口，舌尖卻觸到了甜蜜的味道，和那人的指腹。

　　01愣住了。

　　對方卻自然而然的抽回了手指，沒有半分尷尬。

　　01的喉結上下滾動，竟然發不出聲音來，只有糖果的甜味在舌尖蔓延。

　　是檸檬味的。

　　白宿把他身上的傷口清理了一遍，又拆開帶回來的速食食品，問他：「胳膊能抬起來嗎？」

　　他的手臂上全是傷，最嚴重的幾乎將他的手臂連根斬下。

　　01嘗試了一下，搖了搖頭。

　　然後就發現，白宿把吃的餵到了他的嘴邊。

　　他遲疑了很久，白宿就一直舉在他的嘴邊，過了好一會，他張開嘴，一口一口咬了下去。

　　他吃東西的樣子，還是像只兔子。

　　白宿看著他戒心深重、卻又乖巧少話的樣子，雖然忍不住心疼，卻又覺得有些可愛。

　　能夠保存下來的只有壓縮餅乾和罐頭之類的視頻，的確是沒有新鮮的水果和蔬菜。

　　白宿懷疑自己回去以後，也要變成跟01一樣的兔子了。

　　他倒並不擔心自己什麼時候回去，小五對梟說過，總能找到他，只是時間的問題。

　　他只是親眼看到01曾經的生活，難免有些不好受。

　　他不清楚自己能為01做些什麼，只能盡量去幫他——在不嚇到他的前提之下。

　　白宿自己也吃了點東西，開窗通風，又拆開了倉庫里的一些廢舊紙殼箱，搭成了簡陋的，可以躺下的地方。

　　然後他走到角落里的01面前，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的傷口，一手摟住了01的背，一手放在了膝彎，微微一用力，竟然把01打橫抱了起來。

　　01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他真的落進了那個陌生人的懷抱。

　　他應該穿著乾淨又柔軟的衣服，身上都是好聞的冷香，身體結實又柔韌。

　　他甚至能聽到他平穩的心跳，隔著薄薄的皮膚和衣裳，在他的耳畔，一聲一聲。

　　有一種怪異的熟悉安心感，彷彿是來自本能的判斷，讓他忍不住想跟他再多接觸一會。

　　這種想法讓01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宿把他放到那堆紙殼上面，把外套疊了疊，當枕頭塞到了他腦袋下面。

　　「你先休息休息，我明天再想辦法。」01現在還沒有融合完全，這些傷口自愈需要大概很長的時間。

　　白宿想找點被子和枕頭，包括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他記得超市的傢具區在樓上，他要休息一天才有精力再去挑戰外面的行屍走肉。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看見那些渾身是血的喪屍。

　　他只想在倉庫里跟01待一會，什麼都不做也可以，他什麼都不知道也沒關係。

　　01見他總不說話，自己先忍不住了：「你到底是誰？知道我身上有喪屍病毒嗎？」

　　他實在不明白，這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我知道。」白宿回答。

　　01簡直要被他的淡定氣笑了：「那你知道我隨時都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嗎？」

　　那一整個小隊的人，都被他殺掉了。

　　他記得自己變成喪屍時的樣子，醜陋又可怖。

　　白宿這才稍微流露出一點驚訝：「這樣嗎？」

　　01沒有詳細跟講過喪屍病毒的融合過程。

　　01忍不住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他想，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怪人，終於要走了。

　　他卻忽然感覺對方靠近了自己。

　　他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間噴灑的熱氣，就落在他的嘴唇上。

　　聲音依舊微涼，卻透著隱約的笑意。

　　「……那我要把你綁起來嗎？」他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激起一陣輕微的酥癢。

　　01的心漏跳了一拍。

　　明明是很普通、甚至是戴著威脅的話。

　　為什麼他就是感覺很……色氣？

　　他到底在想什麼？

　　白宿看著01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目不能視、對他一無所知的01，看起來比平時要好欺負的多。

　　但愛人只能依賴著自己的感覺，比想象中還好。

　　連帶著在這邊受到的驚嚇、食物單調的鬱悶都緩解了很多。

　　他揉了揉01的頭髮：「開玩笑的。」

　　01忍不住低語了一句：「……怪人。」

　　白宿笑著研究超市地圖，問01：「你知道玩具區在哪裡嗎？」

　　01簡直沒有辦法理解他的腦迴路：「你要找玩具？」

　　白宿說：「我想要個魔方。」

　　手機很快就要沒電了，他總想玩點什麼。

　　01真的頭一次，非常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長成了什麼樣子。

　　怎麼會怪異成這個樣子。

　　「……你……下次帶我出去吧。」01終於忍不住說，「有我在，喪屍就不會攻擊你。」

　　這才是他逃進廢城區的原因。

　　他可以讓喪屍躲避他。

　　在他狀態正常的情況下，甚至可以控制喪屍的行為。

　　但現在不行。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一個連臉都看不到的人。

　　「好。」那人甚至沒有一星半點驚訝的意思，雲淡風輕地表示知道了。

　　01已經不想抗議了，撇過頭去：「你叫什麼名字？」

　　白宿眨了眨眼：「等你能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認識他？

　　01皺起了眉。

　　「我……」01忽然不想說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被懸掛在基地，明明白白寫著他做過的事情。

　　如果……這人知道他殺掉了自己的同伴，或許就不會對他是這樣的態度了吧？

　　「我沒有名字，你隨便叫我什麼吧。」01破罐破摔，扭過頭去。

　　「01，」白宿笑著看他，「叫01可以嗎？」

　　01根本沒在意這個有點古怪的名字，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白宿忽然有點想親親他。

　　但是怕嚇壞了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

　　他忍不住撐著下巴，低低嘆息了一聲。

　　雖然什麼都不知道的愛人很可愛。

　　但是也很讓人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