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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書》第67章
第67章 【紅顏劫】

  眼不見爲淨,也不管他們還打不打了,明霜扭頭就走。

  等回到房內,她撈起手邊的靠枕抱在懷裡,直衝杏遙道︰「你看他,現在連苦肉計都用上了!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您別氣啊。」杏遙倒了杯茶,「我覺著,江侍衛想不出這種法子,他臉皮子那麽薄,哪兒使得了這招啊,多半是嚴大人逼的。」

  「你想想,之前不就是他指使著人家做了那麽多壞事兒麽?這次保不齊也是他的主意。」

  明霜冷靜下來,摟著靠枕緩緩頷首︰「嚴濤這個人城府的確很深,爹爹和他相交那麽多年了,他都能下這樣的狠手……偏偏爹爹半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她搖了搖頭,「不行,得空我還是得想辦法提醒他。」

  餘下的幾十杖幷沒打完,江城是被扶著回去的。嚴濤已經請好了大夫,褪下外衫,背脊上早已血肉模糊,老醫生坐在一旁,齜牙咧嘴地給他上藥,和他猙獰的表情相比,江城倒顯得平靜許多。

  「哎……真可惜。」嚴濤抱著胳膊嘆氣,「還以爲這次能讓你回明家。」

  「想不到那個丫頭軟硬不吃,脾氣倔得很啊。」他無奈道,「沒辦法,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往後得看造化……你好好兒養傷吧。」

  江城低低道了聲多謝大人,之後便再無言語,冷冷淡淡地坐著。

  知道嚴濤是在利用他,知道他是想通過自己來聯合明霜一起對付明見書。

  盡管是如此見不得人的手段,然而他竟也帶了幾分僥幸之心,想著……或許這樣做,真能叫她鬆口呢?等到了這時候,腦子裡才清明了一些,愈發覺得自己很卑鄙。

  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心腸軟,利用她餘情未了。

  江城抬起手摁住眉頭,將整個臉埋在掌心。

  他發現自己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每回看見她近在咫尺,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地從身邊經過,他的心就開始往下沉,一直沉到深不見底的地方。

  老大夫以爲是手勁兒大了,偏頭看了他一眼,寬慰道︰「這傷口麽,上藥的時候總是會疼的,忍一忍就過去了。等往後結了痂,再脫掉,完完整整的就是一塊新皮,這才叫脫胎換骨嘛。」

  他笑著打趣,却沒人應答他,周圍滿是藥膏的清香,盈盈繞繞,揮之不去。

  *

  秋意漸濃,明英入翰林院已有兩月了,明面上說是狀元,其實做的也就是些毫無實權的瑣事,每日纂修實錄、校勘史書、編修本紀諸如此類。時間一久,他便感到厭煩,去了幾趟回來,少不得有些怨言,終於忍不住找明見書訴苦。

  「修書編撰實在是太枯燥,我是真的做不了這個。」明英不住在書桌邊打轉,「爹,您就不能想想法子麼?我可是狀元啊!」

  「我知道你是狀元。」明見書發愁地擱下筆,「可是翰林院修撰這是聖上欽點的,我能有什麽辦法?」

  「您是吏部尚書。」明英不死心,「貴爲六部尚書之首,您隨口一句話,不就把我從翰林院調出來了麽?」

  「哪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正因為我是吏部尚書,有多少人盯著準備抓我的小辮子!你是我的兒子,我若把你調出來,別人定然會一本摺子奏到官家手上去,說我濫用職權,假公濟私,到時候怎麽辦?!」明見書語重心長的寬慰他,「你莫急,你還年輕麼,在翰林院多待幾年沒事的。看看喬清池,他是甲子年的狀元,也是足足做滿了四年的侍讀才有機會到吏部任侍郎的。」

  「四年?這也太長了!」

  明英踱步兩趟,厭惡道,「讓我在那群老書呆子裡待那麽久,別說四年了,四天我都等不下去!」

  「你胡說什麽!」明見書「啪」的一聲拍桌而起,指著他鼻尖就駡,「那都是前朝的元老,你的前輩,叫聲閣老都不爲過,你竟這樣口出狂言,目中無人!我真是白抬舉你了!」

  眼見父親發了火,明英登時縮在原地,不敢出聲。

  「別以爲你中個狀元是個多得意的事,要不是我,你連個進士都中不了!我奉勸你早點把那些花花腸子早點收起來,省得我讓你難堪!」

  明英聞言,心知是惹惱了他,忙頷首認錯。

  明見書看著他就來氣,「還杵在這兒作甚麼?還不滾出去,我瞧著就礙眼!」

  明英只得訥訥地應了,夾著尾巴往外走。

  他從小聽慣了奉承話,自詡是天之驕子,當然不肯屈身在翰林院,認爲那是浪費時間,極有可能讓自己錯失良機。如今鬱鬱不得志,又一心想混出個大名堂來,但父親不幫忙,他急於求成也顧不得許多,命人抬了幾箱金銀珠寶就上翰林院去了,這一送,就出了事。

  明英下獄的消息,明霜是在兩天之後得知的,她院子裡的人消息都不靈通,但此番動靜實在是鬧得太大,聽說張姨娘和葉夫人在正院吵得不可開交,險些打起來,劉管事忙命人請她去一趟。

  賄賂朝廷二品官員,這罪名可不小,據說當天明英就被拉到刑部大牢裡去了。原本朝中賣官蠰爵,收受賄賂的也不少,但偏不巧他是明見書的兒子,正愁沒有把柄可抓。對方把東西一收,回頭就進宮面聖。金銀都在,全是鐵證,賴都賴不掉。

  如今怎麽發落還沒下來,明見書急得在堂屋裡打轉。

  「蠢得沒邊兒了!我前脚才提醒他,轉過頭他就幹出這種事情來!這下好了,顔面掃地,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葉夫人坐在旁邊直哭︰「兒子都這樣了,你還駡!非得看著他你才高興麼!」

  「兒子不成氣候還不都是你教出來的!」他拍桌喝道,「心浮氣躁,急功近利,一口就想吃出個胖子來!他以為官位都是從天上掉的,一步就能登天麼?!」

  吵歸吵,到底是家裡唯一的子嗣,傾家蕩産也要救回來。明見書托人去刑部探了探口風,對方倒也好說話,開門見山地說是想和明家結成親家。

  這話不算委婉,明見書一聽便了然了。

  他家裡三個閨女,嫁了一個,還剩兩個,明霜名聲不好,又是個殘疾,人家定然不肯要,如今就只有明綉了。

  葉夫人想救兒子,哪裡管旁人作何想法,當即答應下來。

  明霜到正院的時候,明綉和張姨娘正在廳堂內,跺著脚邊哭邊駡,「憑什麽啊?他造的孽,讓他自己還去,我幹什麽非得幫他?」

  葉夫人咬著牙痛心疾首︰「他是你哥哥!你難道不該幫他麼?」

  「我哥哥?」明綉含著眼泪笑出聲,「他有把我當妹妹麽?他那麽看不起我,合著我還得爲了他把自己給賣了?」

  葉夫人拉住她,難得地放下身段來好言勸道︰「這尚書大人也算是朝中大員,你嫁過去風風光光,錦衣玉食,有什麽不好?」

  「有什麼不好?」明綉猛地回頭,狠狠瞪她,「他一個六七十歲的糟老頭子,都能做我爺爺了,你問我嫁過去有什麽不好?給人做妾好麼?你怎麼不去!」

  「綉兒……」明見書上前握住她的手,爲難地嘆了口氣,「如今只有你能救英兒,你就當積德行善了吧……」

  明霜遠遠聽見,登時一怔,遙遙望去,明見書的背影就在眼前,却何其陌生。如此殘忍的話,他說來風輕雲淡,仿佛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當年滾下馬車時在車輪下看到的身影和此刻的這個人重叠在了一起。

  原來,這麽多年了他還是沒有變。

  他可以犧牲所有人,但絕不會犧牲自己。

  「我才不要積德行善!」明綉憤然甩開他的手,猙獰地吼叫,「我是要嫁到豪門望族裡做正房夫人的!我是要進宮做妃做嬪的,誰要嫁去做妾?說出這種話來……你們還是人麽!」不經意看見明霜在身側,她抬起手,顫抖地指了過來,發了狠地厲聲質問︰

  「她也是明家小姐,她怎麽不去?她年紀比我大,要嫁的人應該是她啊!」

  她染了蔻丹的食指正對著自己鼻尖,明霜冷不丁一楞,抬起頭來與她對視。

  眸子裡撲出的怨恨,凄厲而凶狠,蛇信子一般逼近她身體。

  「霜兒腿上有疾,否則我也就讓她去了。」明見書搖著頭無奈道,「現在對方點名道姓只說要你,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的話讓明霜心裡驟然一空,待了好一會兒才自嘲地笑笑。她這雙瘸腿帶來了那麽多的灾難,想不到今天却能救她一命,若不是雙脚殘廢,只怕現在在場上哭的就該是自己了。

  張姨娘摟著女兒哭了一會兒,又跪在明見書跟前去扯他袖擺︰「老爺,您不能這樣啊,綉兒還那麽小,她不能……咱們說不準還有別的辦法呢,您再考慮考慮吧!」

  明綉喘了口氣,摁著心口,幾乎絕望地長嚎︰「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讓我死吧,我寧可死,也不要嫁過去!」

  明見書眉頭緊皺,約摸失了耐性,拂袖轉身,撂下話來︰「行了!你今天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都把三小姐給我看好了,從現在起到上花轎之前不得踏出房門一步。」他衝左右厲聲吩咐,「若是想尋短見,就把她手腳綁住!倘或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們跟著陪葬!」

  底下人打了個哆嗦,唯唯諾諾地應著。

  院落裡滿地枯葉,秋風蕭瑟,明霜看見她站在這篇荒凉裡,然後緩緩地癱坐下去,背影慘淡絕望,却沒有像之前那般哭得響亮,只是斷斷續續的抽噎,慢慢的她止了哭聲,開始仰頭大笑,聲音凄厲又尖銳,似乎用盡平生力氣。

  想起許久之前,她坐在一片春景裡,幻想勾勒出五彩繽紛的未來,心高氣傲,盛氣淩人,多少富家子弟踏破門檻來追求也不屑一顧。她曾經立誓這輩子不做妾,然而最後却落得這個下場,不知她心裡會不會覺得很諷刺。

  人都散了,家裡清清靜靜的,空蕩得令人害怕。明綉蜷縮的身子就在她眼前,死寂的氣息在四周散開,緩慢地蔓延到她脚下,毛骨悚然。

  明霜忽然覺得心中寒冷,冷到了骨子裡,她緊了緊衣襟,面無表情地別過臉。

  「回去吧。」

  *

  傍晚黃昏日落,正是晚飯時候,嚴家偏院裡換班下來的一干侍衛正坐在飯堂裡吃食休息,這是難得的閒暇時光,夜間不當值的此刻也拿出幾壺來喝上兩口。

  「聽說明家大少爺下獄了,明老爺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送銀子,想把人救出來呢。」

  有人搖頭︰「想不到明大老爺也有今天,陸大人還沒死呢,就已經這樣了,他要是倒了,多少人要跟著遭殃啊。」

  「那有什麽辦法,朝廷裡要變天,誰也攔不住。風水輪流轉啊,當年爬得多高,現在就摔得多疼。」

  幾杯酒下肚,酒勁兒一上來,說話也就都少了些忌諱。

  「這宗案子已經提到大理寺去了,明老爺現在是窮途末路,只得把閨女嫁了。」

  「真夠狠心啊。」有人嘖嘖出聲,「這和賣女兒有什麽區別?」

  「可不是麽,說是準備把明家小姐嫁到刑部王尚書家做小妾,這就叫什麽……捨得不女兒要不回兒子。」

  正說著,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圍桌喝酒的幾個侍衛趕緊閉了嘴,埋頭扒飯。

  「王尚書?那可是個色中餓鬼啊!」背對著門的侍衛自然看不見,把筷子一扔,張口就道,「他今年都六十三了,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往人家小姑娘身上打主意,這不是割鼻子換面吃不要臉麽!」

  旁邊有人猛地拽了一下他袖子,他被扯了個趔趄,回頭瞅見江城就站在自己身後,星眸沉靜,朝他望了一眼,神情淡淡的,沒有多大起伏。他渾身一抖趕緊轉過身來,抱著飯碗和旁邊幾人一起埋頭苦吃。

  「侍衛長好……」

  周圍的幾個一面打量他表情,一面忙不迭行禮。江城隻略頷了頷首,舉步往自己房裡走去。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他靠在門上,仰頭閉目,深深嘆了口氣,全身像是虛脫一般使不上勁。

  她要嫁人了,爲了明家,嫁給一個六旬的老翁……

  胸口像是被利刃劃過,那股腥熱堵在喉頭,涌不出來,隻卡在那裡,死死的堵住咽喉,仿佛連呼吸都不能够了。

  他試圖穩住心神,房裡漆黑而昏暗,她的一顰一笑不住在眼前閃過。他邁開步子,身體却僵硬如鐵,握著劍柄的手青筋凸起,聽得「啪」一聲脆響,劍鞘已被他扣碎,裂痕蜿蜒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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