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最近又長胖了點。

陸聲掂了掂它的重量,沉默一下，把顧白律和符舒以及宋路友情贈送的貓零食全部鎖了起來,決定以後每晚遛貓。

狗子同志不服陸聲的專制統治，憤而直起，撲向高高的櫃子,差點摔成個貓餅。顧白律出門一趟,回來就看到一人一貓難得不和諧地坐在沙發兩側，像是在賭氣。

這場景實在難得,顧白律心中竊喜，卻很矜持地沒表現出來，揉揉陸聲的頭髮：“怎麼了？”

陸聲道：“狗子太胖了,以後不准給牠吃零食。”

彷彿聽得懂陸聲的話，狗子委屈巴巴地轉過頭看了陸聲一眼,有氣無力地趴在沙發上。

顧白律道：“都聽你的。”

陸聲這才高興起來,只是一人一貓依舊冷戰。晚上顧白律先給陸聲煮了晚飯,又給狗子倒了貓糧,等吃完飯,陸聲磨刀霍霍,拉著狗子出去散步。

狗子不情不願地跟在兩人身後,在院子裡溜達。七月的夜晚依舊悶熱,陸聲回頭看看狗子,確認它沒偷懶，回過頭道：“還有幾個月就要離開了。”



剩下的兩年合約快到了，陸聲也要解約回陸先生的公司了。最近這一年,他忙著接通告，到處跑，算是給蔣臻做補償，晚上也沒多少休息的時間，陸寧揚知道他的打算以後，便時不時送一些文件過去讓他看。

顧白律看在眼裡，心疼得不行，笑了笑道：“捨不得嗎？”

“待了這麼久，要說不捨，確實有點。”陸聲沉吟一下，很誠實地說了出來。

確實有點不捨，但是要離開，他也不會猶豫。

顧白律也不多安慰，調侃道：“以後還得多仰仗金主大人了。”

陸聲忍不住笑了：“嗯？既然我是金主，那今晚都聽我的？”

顧白律湊到他耳邊，刻意壓低的聲音沙啞勾人：“金主大人想要我怎麼做？”

陸聲聽得臉都紅了，強自鎮定，目光卻開始亂飄。主要是想的不和諧太多，沒臉說出口。他們今年六月底結了婚，雖然算是“老夫老妻”，但向來聚少離多，陸聲依舊招架不住顧白律的攻勢。

曖昧的氣氛突然就漫延起來，陸聲望天望地，才發現不對，回頭一看，狗子果然趁他們說話，找了塊地兒舒舒服服地趴著了，見他一回頭，動作迅猛靈敏得不可思議，立刻跳到地上，貓步走得無比標準，放到人類裡，也算是標準吧踢正步了。

陸聲默了默，蹲下來擼了兩把這大橘貓，道：“你真是……慫得不像隻貓。”

狗子白他一眼。

今晚的散步在狗子同志繞了花園三圈後圓滿完成，陸聲還要回書房看看文件，顧白律便先去洗澡，泡了個澡回來，書房的燈還亮著。

顧白律也不吵他，回去沏了杯茶，敲了敲門，才送到桌上。陸聲看得認真，隨手拿過來喝了兩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合上文件，在筆記本上做了點筆記記錄，抬起頭，發現顧白律拿著本書，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怕打擾陸聲，顧白律開了盞小檯燈，暖暖的光映射在他身上，打出五官的輪廓陰影，顯得深邃又俊美，整個人看著閒適又沉穩。

這下是陸聲不敢打擾顧白律了，他偷偷瞅著顧白律，只是瞬間就將面前的人和以前的顧白律重合在了一起。

高中大學，他都會找機會從顧白律班門前路過，即使只能裝作不經意地隨意一瞥，看到坐在課桌邊安靜的人，也會有極大的滿足感。

偶爾不小心對視上了，或者對方似乎對他笑了，那就跟偷了蜜似的，能開心好幾天。

就連校運動會，能和顧白律報一個項目，也會很開心。那時只覺得自己同顧白律真有緣，想偷偷看，他便會在自己視線裡，如今回頭一看，指不定顧白律的心跳比他的還快。

陸聲想著想著就樂了，倒是顧白律，本來好好看著書，被直勾勾火辣辣地盯了會兒，也有點挨不住，無奈地放下書：“寶貝，這麼直勾勾看著我，想在書房來一次？”

陸聲輕咳一聲：“我去洗澡……師兄你看完就回房吧。”

陸聲太累了，洗澡時差點在浴缸裡睡著，出來時還忘了把浴袍係好。

顧白律對著這樣的陸聲實在不忍心下手，心裡期望陸聲解約的日子快到，摟著他，安撫地用唇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睡吧。”

陸聲唔了聲，緊靠在顧白律懷裡，不多會兒就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睡前在書房裡回憶了一下往事，陸聲夢到了兩人大學時。

十七八歲陸聲尚顯稚嫩，看著跟高中生似的，神情冷淡，沉默寡言，喜歡一個人獨處。在寢室裡住了一周，依舊無法適應，恰好小舅回來，在學校附近有房子，陸聲便住進了小舅的房裡。

小舅和陳女士關係很好，屬於在那種冷冰冰的家庭裡見了面還能相視一笑的，對自己的外甥就熱情得過分，經常來接送陸聲。他是在國外上的大學，對國內的學校便很好奇，隔三差五就來陸聲的學校晃悠，拉著陸聲當嚮導。

陸聲夢到的便是有一次他藉由帶小舅去觀察，去了顧白律上課的教室。

只是夢裡陸聲意識清楚，身體卻不受控制，看著自己走到窗邊，一眼就看到了顧白律。顧白律似有所感，扭過頭來，和陸聲對視了一瞬。

然後他似乎笑了一下。

就在這一瞬間，陸聲看到顧白律旁邊晃晃悠悠冒出一排字：聲聲在看我！！！趕緊笑！！！

陸聲：“……”

他噎了下，突然發現能控制夢裡自己的一些小動作，還來不及高興，便覺得肩頭一沉，小舅親熱地靠過來，抱著陸聲的肩膀：“這兒果然很漂亮。”

陸聲眨眨眼，下意識地又看了看顧白律。

顧白律已經收回了視線。

旁邊卻有一排嘆氣的表情。

陸聲覺得他周圍似乎全是愁雲慘霧。

他帶著小舅繼續在學校裡走，走著走著，就到了籃球場，場景一變，顧白律在球場裡打籃球。陸聲回憶起了什麼，果然，小舅忽然湊過來，同他挨得極近，從外人的視角看來，兩人像是在親吻。

小舅眨眨眼：“年輕真好，瞧我外甥多水嫩嫩。”

陸聲：“……”

他扭過頭，果然看到顧白律手裡的籃球忽然就掉了，旁邊又冒出一串字：……好難過好想死……

甚至出現了QAQ。

陸聲：“……”

陸聲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然而夢還在繼續。

這次陸聲身邊沒有小舅，他抱著幾本書，在走廊上和顧白律相遇了。

那時陸聲傻，總害怕靠近了會被發現自己的心思，碰到顧白律雀躍得不行，卻擺著張棺材臉，目不斜視地與顧白律擦肩而過。

擦過的一瞬間，陸聲動了動手指，卻只有一道小小的風，在手掌裡飄過，不留一絲痕跡。

他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回頭一看，卻恰好同顧白律的視線撞上。顧白律旁邊的字，全是他的心底話：……不認識我嗎？不認識也對，他怎麼會知道我偷偷喜歡著他。

陸聲的呼吸一滯，很想掙脫夢裡的桎梏，衝到顧白律面前說清楚，然而每次都失敗了。

接下來的夢境，都是陸聲一次次和顧白律“偶遇”，他們擦身而過時，顧白律總會嘆息。他以為陸聲有男朋友，控制著自己從不打擾，陸聲看著這一幕幕，忽然就明白過來了。

原來因為誤會而心酸難過，嚐遍暗戀苦澀的不止是他。顧白律看起來強勢，可他也是陷入的人，在他從來不曾注意過時，陸聲可能比他還難過。



畢竟陸聲清楚顧白律的緋聞僅僅是緋聞，顧白律卻以為陸聲是真的有愛人。他體貼地不來打擾，遠遠注視，冷靜地自我痛苦著。

兩人的最後一次“擦肩而過”，是顧白律大四快要畢業那陣。

他其實基本不用回學校了，卻堅持每天回來。現在學校總宣傳顧影帝熱愛學校熱愛學習，陸聲這時候才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次，顧白律卻叫住了陸聲。

陸聲低垂著眼，心跳快得不行，他聽到顧白律笑道：“這位小師弟，我們高中是不是一個學校的？我……”

陸聲抬起頭，看到顧白律眼神複雜，旁邊代表他心裡的話，全是“我喜歡你”。

顧白律頓了頓，道：“我看你很眼熟。”

陸聲記得這件事，他那時實在懦弱，搖了搖頭，轉身就走了，事後無比的遺憾。

可想而知給顧白律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

可能是夢快到盡頭了，陸聲也能動了，他動了動嘴，想說“我也喜歡你”，卻說不出來。於是他換了句話，抬頭和顧白律對視著，認真道：“嗯，師兄，我知道。”

……

睜眼時太陽已經出來很久了，陸聲一伸手沒摸到顧白律，心裡一空，嚇得立刻醒了神。顧白律正小心地拉上了窗簾，回頭看他騰地坐起來了，好笑地道：“好好睡一覺，今天沒工作，公司的事不急。岳母昨天和我聯繫，問我你是不是瘦了，我說沒有，這個月回家，可別讓我撒謊被發現。”

陸聲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期待他腦門邊能冒出串字來。

顧白律挑了挑眉，以為陸聲是做噩夢了，重新上了床，把他摟到懷裡，親親他的額角嘴唇：“怎麼了？別怕，老公在這兒呢。”

陸聲咕噥了一句什麼，顧白律沒聽清，不過被熟悉的氣息環繞，陸聲又安心地閉上眼，快睡著了，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騰地坐了起來。

顧白律無奈地看著他：“寶貝？”

陸聲認真地道：“顧白律，我也喜歡你。”

說完又躺了下來，縮到他懷裡睡覺。

顧白律懵了會兒，不明白陸聲怎麼突然說喜歡，說就說，還加了個“也”。他想了會兒，想不通，又捨不得搖醒陸聲，便低頭在他耳邊輕聲配合道：“嗯，好，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陸聲迷迷糊糊地點點頭，掙扎著又嘀咕一聲“待會兒帶狗子散步”，得到溫聲應允，這才徹底安心下來，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