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海波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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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是個乾淨利落的性子，既然扶桑人的行蹤有了眉目，她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去探一探虛實。

只是該如何去，怎樣去，卻著著實實是讓宋煜發了愁。

她來之前的船早就被洛伽驅使的鯨魚撞了個粉碎，此刻殘骸都不知道被洋流帶到哪個海溝溝裡去了。

洛伽呢，不用說，他潛入小島倒是游進去的，宋煜會倒是會水，可她總不能從這個巖洞一路游過去吧，別說會不會累死，光是海水的晝夜溫差就能把她凍死。

洛伽見宋煜愁眉不展的樣子，開口道：「不如我背著你游過去，」他還自豪地添了一句：「我速度很快的！虎頭大青魚都比不上！」

宋煜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麼我呢？我的下半身直接泡水裡？我的腿還要不要了？」

洛伽頓時有點沮喪，提那個建議，他也是有心裡的小小算盤的。

要是宋煜同意的話，他背著宋煜就可以算得上是肌膚相親了，等到這次背著宋煜到達目的地，宋煜看他背她辛苦，說不定還能安慰他幾聲，要是能因此能更喜歡他那就太好了。

小鮫人好不容易找到宋煜，總是想與她親近親近的，沒成想剛提了個建議就這麼被駁了回來。

宋煜也沒去多注意洛伽的小心思，她看著被海水一波波衝到岩石下方的白色泡沫，上面還夾雜著細碎的海草，馬上眼睛一亮。

她開口對洛伽說道：「海裡面有沒有什麼浮力大的...不對，能飄起來的東西？像是海草、貝殼什麼的？」她對著也正發愁的洛伽徐徐引導道：「你好好想一想，有沒有面積大，像木板那樣能浮起來的貝殼之類的」

洛伽略想了想，點了點頭，還有些木呆呆的臉龐忽的又活了起來，他高興道：「有了，這個我知道！我現在就去把它帶來！」

洛伽急著邀功，腰部一用力，整條尾巴翻轉起來，「嘩啦」一聲，濺起一溜水花。

宋煜伸手擋了擋，只看見水下粼粼的一條光亮劃遠了，漸漸消失在遠方的黑色海水之中。

宋煜在巖洞中等了許久，久到她恍惚覺得外面的一望無垠的天幕似乎都有些發亮了，洛伽還沒回來。

難不成快天明了？

宋煜真的是有些不耐煩了，她站起身跺跺腳，想著不如重新回個檔，然後帶上木板小帆船再上船，等著洛伽驅使鯨魚來撞的時候躲過去就好了。

這樣既能和洛伽相認，又有可用的道具，好過在這裡無聊的等待，天知道洛伽會把什麼稀奇古怪的海產帶回來。

她正翻開界面打算讀檔呢，就感受到了水下傳來若有若無的動靜。

是洛伽回來了？此時宋煜已經指著存檔處了，她想了想，若是洛伽已經回來了，也省著做無用功，畢竟被鯨魚撞上掉入水裡也不是什麼好滋味。

於是宋煜乾脆直接存了檔，又收回了界面。

只聽「嘩啦」一聲，一個濕淋淋的腦袋鑽了出來，被海水浸透的深藍色頭髮緊緊地貼在頭皮上，長長的眼睫毛上掛著透亮的水珠，睫毛下的眼珠卻是濛濛地像是貼了層玻璃。

不一會兒濛濛的眼珠又重新透亮了起來，洛伽開心的說道：「煜......我回來啦。」

宋煜看著兩手空空卻面露喜悅的洛伽，臉色古怪地說道：「你回來了......東西呢...還是沒找著？」

洛伽看著宋煜不像他一般地欣喜，還以為是宋煜不高興了，連忙解釋道：「我先趕回來，它比我慢，還後頭呢？」

感情還是個活物！

宋煜有些好奇，又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是個什麼？」

洛伽正準備開口說話，一個大圓盤慢慢地浮起來了。

這圓盤十分大，看上去足可以讓人躺著滾兩滾。

整個圓盤呈現出一個胖胖的橢圓形的形狀，中央微微拱起，盤上有複雜古樸的螺紋，盤下一個圓滾滾的腦袋伸出來，蠶豆大的兩個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看到這裡宋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原來就是個巨型大海龜。

即使在現實生活中，宋煜也沒聽說過這麼大的海龜，此時第一次見，倒是有些吃驚。

不過她此時更關心一個實質的問題，宋煜躊躇著問道：「它......竟然願意？海龜不怕人的麼？」

「怕呀，」洛伽不假思索地回答，看見宋煜頓時面色又不好看了，於是急忙補充道：「可是它聽我的！」洛伽驕傲地挺起胸膛，得意地大聲說道：「我們鮫人，是最最智慧的，我們可以驅使海裡的任何一條魚，也可以吹起海裡的浪，我們鮫人，是海裡的霸主，海裡的王者！」

宋煜笑瞇瞇地誇獎道：「不錯，洛伽很能幹。」

聽到宋煜的誇獎，洛伽更高興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了下，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宋煜還有什麼不能明白的？宋炎曾經養過一隻黃白相間的大花貓，大花貓抓了老鼠立了功就是這麼一副表情。

宋煜蹲下來，伸手微微抬起洛伽的臉，側過頭「啪」一聲，響亮地印了個無色唇印在洛伽的右臉上。

宋煜回過身，看著撫摸著自己有臉，一時有些呆愣的小鮫人，好笑著說道：「那我們上路吧，海裡的王者，海裡的霸主，最最智慧的偉大鮫人。」

這趟路程，剛開始是讓人滿懷興奮的，讓人又新奇，又期待。

可是當宋煜在一望無際的海上漂了半個時辰後，她已經完完全全失掉了剛剛爬上海龜的興奮感。

海水，海水，還是海水。

這半個時辰的路程可不比她在陸地上的半個時辰。

在陸地上她四處開地圖做任務的時候可是有山有水，有動物有居民，有城鎮有市集，還不重樣的，她無論走到哪地都恨不得用刀刨刨地看有什麼草藥，跟人說說話看有什麼有用的訊息。

可是在海上，只有無邊的一成不變的海水和一隻沉默的大海龜。

洛伽倒是願意和她聊天，這一路上為了使她不至於無聊，洛伽一直在找話題，連鮫人族的歷史也毫不介意地坦露在宋煜面前。

「這麼說，在你們的歷史上，鮫人族反而更親近西方大陸啦？」宋煜側躺在海龜殼上，問著一直浮在腦邊的洛伽。

「嗯，」洛伽對宋煜是知無不言，「西方大陸是很尊敬我們的，給我們取了個『塞壬』的美名，還喜歡把我們的形象做成雕像，供奉在神殿裡。更早的時候神殿的神職人員還會拿黃金和水晶作祭祀，鮫人都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於是我們鮫人當然就大方的把珍珠賜給他們啦，不像東方大陸，」洛伽臉色一變，憤憤地說道：「從先秦開始，就把我們做成長明燈，還放在陵墓裡，說是能升天，死都死了，還升什麼天！」胸膛還氣得一鼓一鼓的。

宋煜被毫不作偽的小鮫人逗樂了，她笑道：「那你怎麼敢接近我呢？不怕我把你做成長明燈了啊？」

洛伽霎時把憤怒拋到腦後，他不好意思說道：「那天，那天你救了我，還照顧我，你對我這麼好，」他勇敢地直視著宋煜，「你對我這麼好，一定不會的。」

宋煜本是想逗弄一下洛伽，沒想到小鮫人這回反而嚴肅了起來，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宋煜咳嗽一聲，摸了摸洛伽的腦袋，順了順他的髮絲，鄭重說道：「嗯，我不會的，」她看著小鮫人唇邊的笑意，又補充道：「我會對你很好的。」

聽到這樣甜蜜的話，洛伽很是高興，於是又扯起了其他的話題，鮫人的部族啦，他們代代的傳說，鮫人們棲息的深海之處，甚至還有他小時候和別的小鮫人打架，兩人互擲珊瑚礁之類的。

宋煜見洛伽說的高興，也聊起了自己的一些事情，像是她小時候去扒一種叫「酸酸甜」的野草，她偷著看電視然後趁著媽媽回來之前用電風扇吹涼之類的童年糗事等等不一而足。

聽到這些，洛伽有些茫然地問道：「媽媽...是什麼？」

宋煜還以為洛伽沒聽過這個詞語，於是換了個稱呼，解釋道：「就是母親，娘親......或者」她想著，不會是其他的叫法吧，「額娘？姆媽？」

洛伽依然茫然地搖了搖。

宋煜想了想，換了問法，問他：「那你管生下你，就是賜予你生命，撫養你長大的鮫人叫什麼呢？」

洛伽「啊，」一聲恍然道：「原來那就是媽媽？我是在貝殼裡出生的，族群裡的雌性把我們撫養長大的，」

他有些猶豫道：「那我有很多媽媽了，可是煜只有一個，要不，」他又高興起來，「我可以分幾個媽媽給你，好不好？」

宋煜有些明白了，鮫人這種群居生物估計還沒什麼小家庭的概念呢，她也不好過多地解釋，怕引來傷心，於是斟酌道：「不用了，謝謝啊，我只要一個媽媽就足夠了。」

「哦。」洛伽對於不能送給宋煜媽媽有些失望，他見過的，族群裡的雄性追著雌性游的時候，都是把自己有的東西分享給雌性來討雌性的歡心，沒想到宋煜卻只要一個媽媽。

宋煜急急忙忙扯開了話題，「你上次受傷是怎麼回事啊，我看著不像是被什麼東西咬的傷口啊？」

「這個......」洛伽倒是少見的支吾了起來，宋煜想著那像是撕裂的傷口，大概是他打架打輸了，便也笑笑：「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問問。」

洛伽回答道：「不，不。方便，只是......」洛伽躊躇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天我去東海邊追一條大鰻魚，突然眼前一黑，醒過來就在淺海上，身上也很痛，所以」洛伽少見地皺著眉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咳，宋煜暗罵自己，怎麼有提起了不愉快的事情了，她伸過手摸了摸洛伽的臉頰，笑道；「反正都過去了，不然我們不能相見呢。」

洛伽動人地笑了起來，長睫毛隨著一眨一眨的眼睛上下輕輕掃過宋煜的手背，他抿了抿嘴，聲音低沉卻清澈：「嗯。」

雖然有著洛伽的陪伴，宋煜不至於太過無聊，可是漸漸地，她也不想說話了。

她從爬上烏龜殼起就開始和洛伽聊著天，半個時辰過去已經有些口乾舌燥了

他們還是趁著夜色出發的，這時候，已經能看見遠方的海平面上紅霞一片片的暈染在低空之上。

宋煜想著，等著太陽爬得再高一點，日頭再大一點，自己恐怕就要被曬乾了，不由得有些著急，她問道：「我們距離那還有多久啊？」

洛伽低頭算了算，擺出三根手指，「按這個龜的速度，大概還要游三個時辰呢。」

那豈不是六個小時？宋煜頭都大了。

可是這個遊戲沒有掛機，就算這時候存檔退出，回來還是在這個地方，還是要三個時辰。宋煜想了想，從袖袋中取出夜行衣，罩在自己腦袋上，含含糊糊說道：「那我先睡會，快到了再叫醒我吧。」說罷，也不管洛伽同意不同意，一歪頭，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