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黃金王冠

　　在你最榮耀的時刻。

　　為我戴上王冠。

　　給予我解脫的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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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雅看著此時的安曼亞， 他已經與最初的他完全不一樣了。

　　那時的他還那麼弱小又那麼天真，不經世事， 需要她一步一步地幫他做好很多事。

　　而如今的他已經變得強大又自信，不需要她的幫助，都是眾人都認可的王子殿下了。

　　是不是這樣就夠了呢？

　　這樣就夠了吧。

　　這樣的一位王子， 是不是足以為她戴上王冠，足以為她開出一條名為自由的道路了呢。

　　在與安曼亞的離別之際。

　　在他們石屋的院子裡。

　　所有的在場的人們都肅立。

　　所有的鮮花都盛放，仿佛是為了見證這個神聖莊嚴的時刻。

　　彌雅也特地精心打扮一番， 將自己的長髮用白色帶著光澤珍珠的絲帶編好後盤了起來。

　　再穿上一件乾淨簡單的珍珠色長衣裙， 還套上了精緻的白色蕾絲手套。

　　對這一次的「體驗」， 非常鄭重。

　　然後親手為安曼亞穿上她為他縫制的王子禮服，上面繡著泛著金光的日月星辰和花草植物，連扣子都是精緻奢華的黃金與寶石製成的。

　　彌雅一個扣子一個扣子地為他扣好。

　　祝願他以最尊貴完美的姿態去迎得他全新的人生。

　　前一世戴那頂無效王冠的時候， 他是穿著白色的囚服， 而她則如流浪漢一般髒汙。

　　這一世， 她等啊等啊， 終於等到，他是高高在上的尊貴，而她則是良善平和的純淨。

　　這是他們今生最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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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古侍衛官捧著紅色絲絨的軟墊站在一旁， 絲絨軟墊上面放置著黃金的荊棘王冠。

　　安曼亞看著彌雅認真又虔誠的樣子。

　　他是想問她的。

　　為什麼她那麼想要王冠。

　　這頂王冠對於她來說，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讓她不惜重來一世都要追尋它。

　　在他夢中與她相識的第二次人生裡，他曾為她戴上過王冠。

　　但她對他說，他給她戴的王冠是無效的，因為他失去了作為王子的資格， 所以為她戴上的王冠是無效的。

　　那這一次呢？

　　這一次的他有作為王子的資格了麼？

　　為她戴上有效的王冠後，她又會怎麼樣呢？

　　會……

　　會就此離開他麼？

　　「彌雅。」

　　「嗯？」

　　「你會離開我麼？」

　　「我怎麼會離開你呢？」

　　「那你為什麼現在就想要戴上呢？」

　　彌雅抬頭看向他。

　　「因為是想讓你記住你曾為我許下的誓言，等你順利成為國王后，要記得回來帶我離開。」

　　彌雅溫柔地回答他，手上的動作都沒有停下來，就像平常那樣的囑咐。

　　「那彌雅為什麼那麼想要王冠呢，王冠對你有什麼意義麼？」

　　安曼亞看著她的眼睛，問她。

　　「因為我作為女巫，深受命運的詛咒，我的靈魂是不自由的，是受擺布的。」

　　「而只有作為王子的你，為我戴上這頂王冠，才能真正給予我自由，才能解脫我的靈魂。」

　　彌雅也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不帶任何虛假。

　　「那你獲得自由以後，就能永遠與我在一起了麼。」

　　安曼亞握起彌雅的手不安地問道。

　　「這是當然的呀，我終究是女巫，女巫有時候可是貪心的呀。」

　　「等我擁有了自由以後，不是就能肆意地生活了麼，你成為了國王，難道不應該給我最尊貴，最自由的生活麼？」

　　「再說，你覺得，我還能去哪裡？」

　　聽到彌雅的回答，安曼亞終於放下心來。

　　是啊，她還能去哪裡呢？

　　他不奢望她生生世世都在他身邊的。

　　他已經記得三世的記憶了，他不覺得他還能那麼幸運，生生世世都擁有往世的記憶。

　　所以他希望隻這一世，他們在這一世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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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自然而然。

　　不再有任何阻力。

　　彌雅平靜地提起裙子在安曼亞面前半蹲了下來，頭朝他微微底下，眉目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也許什麼都沒有想。

　　安曼亞拿起那頂變為荊棘王冠的黃金王冠，緩緩地往彌雅的頭上戴去。

　　判斷這頂王冠是否有效。

　　要看自己胸口那朵玫瑰所在的地方是否能感受到烈火般灼燒的疼痛。

　　所以，當那一陣隔世的，久違的疼痛襲來時，彌雅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這最後一朵玫瑰花瓣染成了紅色。

　　作為最後一朵，並沒有讓她劇烈疼痛的立即失去意識。

　　她甚至還面帶微笑地送走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安曼亞。

　　看著他頻頻回頭，然後徹底離去。

　　在離別之前，安曼亞問她。

　　她愛他麼？

　　她甚至能忽略她錐心疼痛，立即擁抱他，對他說她愛他的。

　　不愛，怎麼能做到這個地步。

　　但是她真的愛麼？

　　連她自己都無法回答她自己。

　　她其實最愛的是她自己。

　　她永遠都最愛她自己。

　　也許剛剛的疼痛只是前奏，自安曼亞離開後，她才真正開始經歷由最後一片玫瑰花瓣給她帶來的剝離靈魂一般的痛楚。

　　讓她體會，自由最終的代價。

　　她甚至無法疼的暈過去，而是神志清醒地經歷這一切。

　　之後，她蜷縮在地上，從她的胸口處，拿出了一朵完整的玫瑰。

　　彌雅看著它，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這與之前的感覺不太一樣。

　　先等等。

　　先等等啊。

　　她還沒有讓安曼亞忘記她。

　　安曼亞不能記得她……

　　她不要他那麼絕望地記著她……

　　淚水源源不斷地自眼眶流出，意識也開始在消散。

　　最終。

　　彌雅閉上眼倒在地上，手裡的那朵玫瑰脫落在地上。

　　那朵玫瑰自落在地上就迅速往土地裡紮根，然後枝葉開始無限延伸。

　　像是發號施令那樣，以它和彌雅為中心，整個石屋和院子的玫瑰都迅速生長起來。

　　所有的玫瑰藤蔓將整個院子和石屋都包圍了起來，然後枝幹上成千上萬朵紅玫瑰爭相怒放。

　　玫瑰強壯的藤蔓阻擋了所有想要進入這座石屋的人。

　　甦伊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場景發生。

　　看著這些玫瑰枝藤從無到有，到最後變成銅牆鐵壁一般，將裡面的一切都包圍住，不讓任何人接近，也不讓任何人去窺視。

　　成千上萬朵的紅玫瑰在甦伊面前怒放開來，然後又在一瞬間，由鮮血一般濃烈的紅色，在瞬間流逝，變成如雪一樣的潔白。

　　甦伊呆呆地看著這樣的變化，全身無法動彈，一直都不能緩過神來。

　　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

　　就這樣淚流滿面地看著。

　　明明他只是想過來向彌雅問清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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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天回去的時候，腦海裡一直浮現著她的名字。

　　彌雅。

　　女巫，彌雅。

　　年齡與他一般大。

　　於是他心裡隱隱有個荒唐的猜測。

　　直到他翻閱了羅森之國的歷年記事譜，翻到了多年以前，在他七歲的時候，與他訂婚的那個女孩的名字。

　　上面寫著︰

　　羅森之國甦伊王子之準未婚妻。

　　紅帽女巫阿依法娜之女。

　　彌雅殿下。

　　看到這個名字之後，他猛地站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這個女孩子了。

　　想起這個他曾以為會一直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結果只是在他生命裡曇花一現的女孩。

　　在他的記憶裡，明明她是很期待的，總是圍繞在他身邊的。

　　他無法將那時的她和他在森林裡見到的她劃上等號。

　　他太在意了。

　　到底是為什麼啊？

　　這種被人放棄的感覺，讓他夜不能寐。

　　所以他想問她，為什麼突然選擇放棄他了。

　　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麼嗎？

　　明明知道去問是沒有什麼結果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再次來到了這片森林，來到了這裡。

　　在所有的紅玫瑰變為白玫瑰的瞬間，他的心中也瞬間跟著疼痛起來，疼得他忍不住流出眼淚，就像是永遠失去了什麼一樣。

　　可他卻永遠都得不到答案。

　　因為這些玫瑰無情又強硬地將他抵擋在外面，溫柔又憐惜地保護著裡面的一切。

　　最後只能一步一步地蹣跚離開。

　　這個地方，這種痛感。

　　會是他一生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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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後。

　　中央之國塵埃落定。

　　前王太子紮西克的幼子，安曼亞王子殿下，在眾多貴族和國民的見證下，處決了他的叔父伽拜國王。

　　親自為他的父親正名。

　　將他的父親，母親，哥哥，從燈水山莊的林中墳地裡，接回到他們皇室的陵墓裡。

　　而他也即將由聖庭的聖子加冕為新的國王。

　　接下來，就將還留在沼澤森林裡的彌雅帶回來吧。

　　安曼亞輕輕撫摸他衣裳上的精緻繡紋。

　　等他再次回到這片森林的時候。

　　站在森林之外，他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可看到森林裡的鮮花開得依然芬芳嬌艷。

　　他對自己說道，看這裡的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

　　這些鮮花都必須要彌雅的魔法來維持。

　　她一定還在這裡，像以前一樣。

　　哪怕心裡有些不安。

　　但他還是努力先笑出來，想著要是踫到她，她看到的應該是他的笑臉。

　　直到滿臉的笑容凝固在看到將石屋包圍的玫瑰藤蔓後。

　　這……這是什麼……

　　不詳的預感應驗了，他瞬間慌了起來。

　　彌雅呢？彌雅在哪裡？

　　他呼喊著她的名字，可沒有任何回應。

　　他的手一踫到那些包圍得緊緊的玫瑰藤蔓，就被它上面的刺割傷。

　　安曼亞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鮮血一滴滴地落在那些玫瑰花上，像眼淚一樣將那些純白的玫瑰花浸染得斑斑駁駁。

　　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真正的自由？靈魂的解脫？

　　所以你是離開了麼？

　　彌雅。你說，這算什麼。

　　是你說的，是你說你要等我回來帶你離開的。

　　那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突然，他像瘋了一樣，想要撥開那些玫瑰藤。

　　鮮血染紅了他全身，染紅了她為他繡的那件衣裳。

　　可那些無情的枝藤半點沒有移開的痕跡，甚至開出了更多的花朵。

　　傷痕累累的他慢慢停了下來。

　　全身是血，面無表情地看著。

　　她離開了，竟然就這樣離開了。

　　她離開了還不夠，她還要把這個屬於他們的地方徹徹底底封死。

　　任誰都不能進來。

　　包括他。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像她這樣狠心無情的人。

　　既然不要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給了他對未來的期望，又毫不猶豫地將他丟棄。

　　這個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他恨得眼裡都流出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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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雅醒來之後，艱難地抬頭。

　　一抬頭就看到久違的拉納特，也是大惡魔索斯特正無比憐惜地看著她，對她說道。

　　「歡迎你回來，彌雅。」

　　「一路走來，辛苦你了。」

　　這時，彌雅才發現，她的周圍，由她的石屋院子變成了一片沼澤之地。

　　陌生又熟悉。

　　明明這片森林，她已經改造過了，沼澤裡都是她種下的水仙和睡蓮花。

　　但這裡什麼都沒有。

　　這裡……

　　這裡。

　　是她死去的地方。

　　彌雅瞬間抬起頭，滿臉淚痕地張望著，有些驚慌。

　　她怎麼又回到這裡了。

　　惡魔將她扶了起來。

　　「回來這裡是正常的，別害怕。」

　　「為什麼，我會回到這裡？」彌雅問道，她其實對這裡是抵觸的。

　　「因為為你打開通道的那個人，選擇了這個地方。」

　　「那個人？通道？」

　　「是的，是離開這個世界的通道，而這個就是鑰匙，有了這個就能打開這個通道，然後離開，徹底擺脫這個世界給你的枷鎖。」

　　惡魔指了指彌雅手裡的紅玫瑰。

　　「那，那個人？」彌雅還是問了這個她很在意的人。

　　還有誰參與了幫她離開麼？

　　不知怎麼的，看著此時有些疑惑的彌雅，惡魔嘆了一口氣。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彌雅你應該是看到了你的母親是怎麼離開的吧。」

　　彌雅回想起來，點頭。

　　「她最終消失在書裡了。」

　　「嗯，那本書，應該是你父親與這個世界作為交換，為她打開的通道。」

　　聽完，彌雅瞬間理解了什麼意思。

　　血色盡失。

　　「你之前不是說，父親，他……他不是，母親才會去追尋他……」

　　她突然想起那團火焰曾對母親說的話了。

　　那團火焰好像曾說︰「如果再來一次，就沒有洛維，也不會有彌雅了，你要辜負他犧牲自己才為你打開的通道麼！」

　　「父親他……他……犧牲……」

　　彌雅的嘴巴顫抖起來，然後捂住臉，眼淚就流了下來。

　　惡魔看著彌雅，擁抱了她。

　　「你的母親是慘烈的，但你的母親也是幸運的。」

　　「她等了一世又一世，輪回了一世又一世，終於等到你父親來到她面前了。」

　　「即使你母親在輪回的時候，沒有人愛她，只能一次次悲劇收場，再進行下一次。」

　　「但她最後還是遇到你的父親了，他非常愛她。」

　　「所以她願意放棄一切，與你的父親在一起，她原本是沒有奢望什麼自由的，只是希望這一世與你的父親能像平凡人那樣過得幸福些，所以才有了你。」

　　「而你的父親知道後，不希望她在沒有他的下一世裡繼續輪回，所以願意為了你的母親，用他的生命為她打開離開的通道。」

　　「只是沒有想到，會帶不走你。」

　　「但如今，你也要離開了。」

　　惡魔感慨道。

　　很多事情深入瞭解後，會比最初知道的要更令人痛苦，但總是要面對。

　　「是誰？」

　　彌雅抬起淚痕斑駁的臉問道︰「是誰？」

　　是誰寧可犧牲自己都要讓她離開這裡。

　　惡魔沒有立即回答她。

　　而是將她手裡的那朵玫瑰拿了過來，然後將它放進沼澤裡。

　　然後沼澤以玫瑰為中心，開始蕩起了漩渦，然後漩渦變得越來越深，直到最後顯示出了一個黑暗的通道。

　　「去吧，彌雅，不要回頭，你想知道的答案應該都在裡面。」

　　「不管怎麼說，到了這一步，無論是誰為了你，你都得離開，不是麼。」

　　彌雅點點頭。

　　「那麼，再見了彌雅。」

　　拉納特摘下自己的兜帽，微笑地送別她。

　　彌雅忍不住，再次上前擁抱他。

　　「拉納特，我非常非常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報你。」

　　「不用回報我，因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回報你。」

　　「所以千萬不要回頭，不要留戀。」

　　彌雅眼淚像是流不幹那樣，她以為她已經心死了，什麼都無所謂了，可一回到這裡，她好像又變回了從前。

　　真正到了離別的時候，她還反應不過來。

　　但她還是說。

　　「好。」

　　她不會回頭，也不會留戀。

　　彌雅鼓起勇氣，準備踏進這個沼澤。

　　這個沼澤，曾經埋葬了她。

　　如今卻要帶著她就此離開這個世界了。

　　而就在彌雅要踏入沼澤的時候，拉納特還是急急地拉住了她，對她說道。

　　「原本是打算不跟你說的，讓你安心離開的，但是想想還是告訴你吧，要不然，他實在是太可憐了。」

　　「你說什麼？」

　　「他托我一定告訴曾經喜歡過他的你，他也喜歡你的，雖然這個回應已經太晚了。」

　　「他說他此後再也沒有遇見過喜歡他的你，他很後悔，但後悔也沒有辦法。

　　「所以選擇讓你在這個森林裡離開是他唯一的私心，請你原諒他。」

　　「他只是希望在你曾經最絕望的時候，他能為你做些什麼而已。」

　　「僅此而已。」

　　說完，他就放開了彌雅，然後在她愣住的時候，將她推進那個黑暗中帶著微弱光芒的通道裡。

　　「再見，彌雅。」

　　願你能真正地快樂和自由。

　　上部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