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其身不正
阮舟搖失算,便道:「你回答我第二個問題,我再還你。」
江映離道:「你之前說--」
阮舟搖道:「不偷看,還給你,這是兩件事!你隻應了我一件事,所以我也只能兌現一件……」
江映離沉默片刻,忽然發難。
阮舟搖早有防備,沒被江映離敲著「悶棍」,反而還退後了幾步,另換了個更好的防禦姿勢。
但只見江映離冷冷地瞪著他,目光仿佛都要化成冰刺似的。
但不知什麼時候起,他脖頸處的紅暈,就有些顯眼……
那紅很快就蔓延到了他的臉上,連他的眼睛都看起來多了幾分水光……
江映離似乎察覺到阮舟搖神色有異,心知他發現自己臉紅。
閉了閉眼,微別開頭……
阮舟搖心頭一動,按了按藏信的胸口,道:「你不敢回答我,是不是因爲你的答案如我所願?」
江映離輕咬牙根,恨恨道:「孽徒!」
阮舟搖却走近了他,仿佛壓抑著什麽的似的:「你既惦記著這封信,當初你我之事,你一定都還牢記。」
江映離道:「我亦記得你在夢魘鏈中妄為!」
封印消解之後,記憶排山倒海而來。
其中有那麼幾段,便是阮舟搖在夢魘鏈中對他放肆!他腹中生機照樣消解了夢魘鏈「禁制」,是以他全都記起來了!
夢魘鏈中,他有五感,仍能察覺到一切,阮舟搖分明將他當洩.欲工具,幾番下手沒輕沒重,他便在夢中也痛苦難當。
剛清醒之時,當真恨不能提劍把這孽徒殺了。便縱此後他亦生情,但阮舟搖過往行事當真叫他氣恨難言。
若不念及前世……
江映離恢復記憶前便已推測出他們前世些許過往,阮舟搖在他失憶後幷無太多的避諱,某些事倒讓他一窺端倪……
若真是那樣的話,他也有責任,既阮舟搖不是單純喪心病狂,他勉強能原諒他幾分……
阮舟搖走得更近,道:「你既記得我妄為,現在又為什麼臉紅?」
江映離後退一步,面沉如水,瞪他。
阮舟搖道:「便縱我千錯萬錯,你也知道我千錯萬錯--但你,還是愛我,是不是?」
江映離剛要反駁,張口之時,却想起自己吃了真言丹,立刻便又閉上了。
阮舟搖只覺得江映離此時的氣勢厲害得緊,幾乎不可能被當做調情,但他想起真言丹的答案,忽然滋生了莫名的勇氣!
「師尊……」不顧江映離的氣勢,便要去摟他。
江映離不知為何,竟猶豫自己要不要推--他幷不打算太快原諒阮舟搖,總要等回太衍,重重地懲戒他一頓再說!
但此時此刻,他遲疑了……
「師弟!」
忽然有人出聲。
江映離立刻抓住阮舟搖碰到自己肩膀的手,狠狠一扭,把他給按進了稻草堆!
「嘭」地一聲,阮舟搖大半個身子都埋進了稻草,被江映離按著背,連起身都不能够。
範飛平走進囚室,那走廊內的長明燈映得他目光不明。
江映離心頭一緊,冷聲道:「你怎麼會在此處?」
範飛平道:「弟子傳信,說你半夜來此。」
江映離鬆開了阮舟搖,出牢門,道:「劍堂多事,師兄何必時時緊盯於我?」
範飛平目光一暗,道:「當年浮生鏡一役,你曾說,想,幷不能代表什麽,更重要的是怎麽做。」他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意難平,壓低了聲音質問,「你這徒弟不但想了還做了!你對他那般,對我卻如此!」
江映離皺眉道:「你我相識百年,兄弟情分,你若再執意如此,我便不再是你的師弟。」
範飛平一驚,道:「你竟要因為他,斷我師兄弟情分?」
江映離道:「我不是因為他!」
兩人都情不自禁看向了監牢中的阮舟搖,阮舟搖已從稻草堆裡爬了出來,瞧著這一幕,目中說不出是什麽情緒。
範飛平低聲道:「我看你是真的被妖魔蠱惑,就像當年的……一樣。」
江映離沒吭聲,扭頭就離開了,範飛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冷冷地看了一眼牢中的阮舟搖,方才跟著離開。
阮舟搖在稻草堆上坐了半晌,看守他的蓬萊弟子和他打了一聲招呼,見他無動於衷,便自去將他的牢門鎖上。
阮舟搖把强提起來的修爲都散去了大半!
他本來是想「越獄」的,現在,却忽然想再等等了。
………………………………
一夜之間。
近乎是一夜之間。
重華舊事、妖魔後人的消息便傳遍了閻浮提。
早前閻浮提中雖有傳言,是阮舟搖入魔後滅了破山宗。
但這消息含含糊糊,蓬萊有意遮掩當年「護魔」舊事,外頭的風聲縱是有心人推動,也是不盡不實。
如今,却是有頭有尾,詳盡得仿佛當事人重述一般!
「……這三山的前輩未免也太心軟了,他們便自飛升,却留下瞭如此大一個禍害。」
「唉,破山宗雖不算正道,但此魔如此年紀便如此兇殘,往後可又怎麼辦是好?」
「……聽聞蓬萊已將那魔頭抓到,欲效仿當年重華三山共審!」
「當年重華審訊,不知閻浮提其餘仙門可曾參加?」有人蠢蠢欲動,道,「我,我也想去看看……」
一個披著斗篷的人走入了蓬萊仙鄉,他在櫃檯處,要了幾大瓶子的醉靈臺。
蓬萊山下,客棧中不論修士凡人都莫名地興奮,高談闊論!
「……聽說當年那妖魔被發現,是因為蠱惑人心!」有人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們說,這小魔會不會也蠱惑了什麽人?」
「聽我在蓬萊的一個雜役兄長說,他妄圖蠱惑他的師長,映離仙君……」
「啊,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客官,您的醉靈臺。」
披著斗篷的人將醉靈臺放入須彌戒子,丟下靈石,出門。
臨出門時,他抬了一抬袖。
紅光一閃。
早前高談闊論的修士聊著聊著便發現自己的同伴神情驚恐……
話語漸漸含糊不清,口中鮮血噴涌而出--
「啊啊啊啊!!」一陣尖叫!
幾名修士凡人,被拔舌頭的拔舌頭,被殺的被殺……
一切隻發生在眨眼之間!
※
「重華舊事,這外頭怎麼會傳得如此詳盡?」
因果殿中,柳明坤無意識地搖著扇子,皺眉道,「難道是有人刻意散布出去的不成?」
尹劍持道:「本來今日就該讓阮錯回太衍的,現在這當口上,若蓬萊輕縱阮錯,閻浮提內定然躁動不安,風言風語……」
袁秉沉吟片刻,道:「師弟呢?」
尹劍持道: 「你是問老五麼?他出去了,可能是去找阮錯了吧……」
「……阮錯又要再多受段日子的牢獄之苦,想來,也是該去知會他一聲。 」
「……」
江映離的確出去了,不過他找的幷不是阮舟搖。
範飛平抱著蝶紋焦尾琴,正坐在蓬萊的陰陽魚石上閉目而奏。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由伴生神器彈奏出來的音,幾乎已盡世間情意的極致!
但江映離沐浴在這樣的琴聲裡,卻冷聲道:「昨日的話,你沒聽進去麼?」
範飛平睜開眼,按住了琴弦。
江映離道:「用這段手段害一個小輩,難道你便不覺得自恥嗎?」
範飛平手一緊,蝶紋焦尾琴的琴弦便發出了艱澀的聲響。
「這陰陽魚石,又叫比目魚石……」範飛平道,「滿月宗內,浮生鏡中的景象,你都看到了……」
江映離道:「若為情字,你就能到這樣的地步,那不是情,是障!」
範飛平冷不住哼了一聲,道:「一葉障目?」他反問道,「那你呢?爲了一個小輩……你明明已記了起來,你明明已記了起來!」狠狠地捶了兩下琴身,蝶紋焦尾琴紋絲不動,足見神器的耐用。
「妖魔的蠱惑能力,你不知有多大!我只不過是把事情的真相傳了出去,便是他們如何風言風語,那也是理所應當的!」
江映離冷淡地道:「我不與你說,只不過此事,我會告訴岑師兄。」
範飛平仿佛氣急,道:「你去,你去!」他恨恨地道,「總有一日你會知道你只是受了他的蠱惑!縱然是他死後你才知道,那我也等得起!」
江映離回頭,一道靈力,重重地打了範飛平一拳。
範飛平被打懵了,捂著自己的眼睛,站在原地。
江映離道:「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師兄,你其身不正!!」
渾身一顫,範飛平只覺得心臟也被江映離錘了一拳。
江映離卻仍又道:「你捫心自問,你爲阮錯準備的罪名,有幾條,是你自己未曾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