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兩個阮錯
「映離仙君。」
重華宮內。
江映離被元靈珠所製,面色蒼白却仍舊冷靜。
古丁齡仍戴著一張面具,站在他的跟前,打量戴著鉸鏈的仙人半晌,才道:「怪不得他會為你所迷,映離仙君,風姿的確是好……」
江映離道:「阮錯呢?」
古丁齡道:「君上將你交給了我。」
江映離沉聲道:「我要見阮錯!」
古丁齡道:「仙君與旁人有染,君上他自不願意見你……」
江映離目光如鋒,頃刻間就向他刺去!
古丁齡道:「這近十年來,你與旁人親密,如今又何必再回頭來找君上呢?」
江映離動了動手脚上的鉸鏈,道:「我沒有!」
古丁齡道:「縱然你沒有,在他心裡,已是有了。」
江映離胸口起伏,似是早先暗傷未愈,克制不住地咳嗽。
阮舟搖形如透明,只恨無法干預!!
古丁齡透過面具盯著江映離半晌,才道:「映離仙君可相信天命嗎?」
江映離道:「天命雖是定數,卻可更改!」
古丁齡道:「你會是君上的死劫。」
江映離聞言,猛地抬頭看他。
古丁齡道:「君上他注定是妖魔之主,也注定會成爲三界之主……」他道,「這是天命!」
江映離道:「若你不蠱惑他,他不必走上這條不歸路!」
古丁齡情不自禁地笑了一聲,像是在嘲諷:「我若不蠱惑他,他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他道, 「他只有這一條活路:當上這三界至尊,征服閻浮提--只有這樣,閻浮提才能容得下他!」
江映離道:「我可以與他隱居,什麼地方都好……」
古丁齡道:「待得過幾年快活日子,便再步他父親的後塵?」他沉聲道,「我絕不允許!!」
江映離道:「他若做那許多孽,便能長久麼?」他閉目道,「閻浮提絕不可能屈服於他,他便真做這三界至尊,總有一日會被拉下馬!」
古丁齡道:「沒有誰能真正把他拉下馬,除了你!」
江映離似乎楞了一下,道:「我?」
古丁齡冷冷道:「他若要活下去,只有當這三界至尊,而要當這三界至尊,唯一可能讓他功虧一簣的,就只有你!」
「他本來就不該成功!」
古丁齡質問道:「你想害死他嗎?映離仙君,你捫心自問 若他真做了什麽對不起閻浮提的事,你會不會殺了他?!」
江映離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古丁齡道:「那蓬萊的範飛平,寧願背叛閻浮提也想你活下來,他本要阻止你來找君上的,却不知你用了什麽手段,竟讓他鬆了口。」
江映離道:「他不做這些事,一定,一定也有機會活下來……」
古丁齡臉色非常難看地道:「若是他父親渡劫,還有一綫生機,只是阮錯代劫--」他身體都似乎綳緊了些許,好半晌才放鬆,道,「映離仙君,你賭得起嗎?」
江映離似乎被他這話給問住了。
古丁齡毫不心慈手軟地廢掉了他行功的經絡!
全身自主運行的靈氣被迫截斷,真氣逼在丹田之內,但魂海卻快速地枯竭。
江映離疼得發抖,汗如雨下,幾乎整個人都被汗水浸透……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古丁齡最後道,「君上他雖痴迷於你,但廢你經絡之事,他是同意了的……」
江映離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汗水流進眼睛,又從眼角處流了下去……
古丁齡一直等到他流汗不再那麽厲害了,用水靈力簡單地替他洗去了些汗水,將他捆到了重華宮內的木架子上……
「師尊……」阮舟搖徒勞地碰觸著自己現下根本碰觸不到的人。
江映離渾身發顫,睜開雙眼,似乎能看見他。
阮舟搖心頭一緊,道:「師尊!」
江映離似乎還沒消盡那疼意,盯著他,道:「你恨我……」
阮舟搖道:「不--」
江映離雙眸却有些渙散,仿佛以爲自己看見的只是幻象。
「……你恨我……」
阮舟搖的心都要絞碎了!
這種痛比起前世的求而不得,仿佛更爲劇烈更爲難耐……
「我不恨你,是我,是我做錯了……」阮舟搖泪流滿面。
江映離微微垂下眼,道:「那次逼我入浮生鏡的是你……」他低聲喃喃地道,「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咚--」
「咚--」
「咚--」
因果鐘又響了三聲。
阮舟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惱恨!!
他還沒有告訴江映離他的心裡話,江映離甚至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因果鐘不是幫人渡因果的嗎?爲什麽輪到江映離,如此草率就過去了?!
「……阮錯。」
重華宮室,桃花滿地。
阮舟搖瞧見自己坐在桃花樹下,提著一個大瓶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灌酒。
江映離有些僵硬地站在離他三丈遠的地方,又喚了他一聲道:「阮錯……」他情不自禁地道,「那真言丹……」
「嘭」地一聲!!
已然處於瘋狂邊緣的魔甩手就將瓶子扔在了他的身前!
江映離驚了一跳,雖忍住了退開的衝動,但是玉瓶的碎片却濺落在他的脚邊……
阮舟搖先前的折磨幷未出現在這因果鐘內,十有八.九是因爲他們曾冰釋前嫌,過了一段還算不錯的日子。
可惜的是,一切都被真言丹給毀了。
「阮錯!」
醉醺醺的魔直接起身,連一個眼神也沒留給他,冷漠地走掉了……
阮舟搖眼看著江映離站在原地等待,仿佛覺得他會回來似的。
桃花幾乎落了他一身,花瓣堆積成了一座小山丘。
等待。
良久的等待。
希冀回來的人仍沒有回來,江映離終於轉身,又回了自己的院落……
魔爲他準備的這一處宮室仿照了太衍雲巔,便連陣法都有些相近……
黎宏飛已在宮室內,發覺是江映離進來,便未掩身形,道:「阮錯呢?」
江映離平靜地道:「他走了。」
黎宏飛道:「那他……」
江映離坐在宮室內最大的紅木桌子旁,喃喃地道:「師兄,我先前一直都在修無情道,是不是因爲這一點,真言丹才會認爲我對他無情?」
黎宏飛道:「你已弃無情道那般久了,按理來說,這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江映離道: 「你之前,真將我所說的全都傳達給了太衍?」他道,「或者師兄他們的演算,出了什麽問題?」
黎宏飛道:「師兄他們推演了好幾次,且袁師兄亦從太師伯那兒知曉些代劫之事……」他低聲道,「袁師兄雖不知你和他之間會是姻緣,可,古丁齡所說的天命,確鑿是存在的……」
江映離道:「如若,真的不是姻緣……」
黎宏飛一驚,道:「師弟,你現下可不能胡思亂想!」
江映離看起來卻很冷靜,道:「我與他,總是緣淺… …」他閉目道,「也許,情也不夠深……」
黎 飛道:「你腹中生機已然成形,等他知道子息的事,他也許便不會再信那真言丹……」
江映離沒有吭聲,但他克制不住地想起往事,想起他和阮舟搖一次又一次的錯過……
古丁齡沒有騙他。
他與阮舟搖之間是死結。
按推演算,若他們糾纏在一起,阮舟搖又不早死的話,成爲三界至尊的阮舟搖只有他才能够阻止!
黎宏飛雖未明說……但他却隱隱察覺到了端倪。
他是阮舟搖的死劫,而阮舟搖,同樣也會是他的死劫!
唯一的生機便是他顛倒陰陽而孕育出來的胎息!
九九歸一陣……憑修士精血真氣便能駕馭……
他若真要殺了阮舟搖,正好就能用到他早年間僥幸得到的九九歸一陣!
一切都是那麽地巧合却又順利成章……
他甚至,不能不多想!
……………………
重華宮室的桃花落得厲害。
不知真是前世如此,還是因果鐘胡亂加上的。
阮舟搖跟在江映離身邊,沒過多久,便聽聞「自己」無故震怒,移平了太衍雲巔。
閻浮提中修士對此忌憚極了,幾乎怕這個橫空出世的魔頭立刻發狂!!
太衍雲巔是阮舟搖最重視的人的居所,連那兒都能毀掉,更別說其他的了。
--他到底爲何忽然將太衍雲巔移平,却只有三山才略知一二……
不要有那段往事,不要有那段往事……
阮舟搖不住在心中祈禱,然而,熟悉的場景仍舊一幕幕地上演!
他將太衍雲巔移平,江映離和黎宏飛都以為孩子的事不能再隱瞞下去……
他們在重華宮商量--偏偏都不直說是孩子,隻含糊不清地代稱!
每日都來宮室外喝酒的「自己」窺聽得見,早先壓抑的怨恨悲愴糾纏在了一起,最後一根稻草落在了他的心上,山崩地裂,天地變色。
他爆發了!!
「……原來你那時本想將孩子的事告訴我。」
近乎絕望地旁觀著這段舊事,他阻攔不了想要刻意刺激江映離的自己,更碰不到還不知這一切的江映離!
眼見著江映離聽聞苗子越被他「寵幸」時驟變的臉色,江映離闖他寢宮,帶著真心錯付的怒氣!--
折辱,羞辱!
癲狂的魔早已壓抑許久,驟然爆發出來連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他狠狠地上了江映離一頓。
故意粗暴,故意想讓他痛!
江映離雙手被縛,顫得仿佛篩子。
魔却毫無所覺,只因自己也情緒激動得發抖……
雲雨後解開捆縛著江映離的手,魔被他猝不及防地推下了床!!
氣,恨,惱!!
前世處於崩潰邊緣的魔氣得掐住了自己師尊的脖子……打了他!
刻意折辱的話一句接著一句,爲了消解他的掙扎,重重地打了他肚腹一掌……
「我……我伺候你……」
蜷縮在一起,等了許久見他仍然蜷縮的魔認定他是在裝可憐!
江映離被迫舒展開肢體,眼見著又要遭受欺淩……
脆弱,幾乎是阮舟搖見過的有生以來江映離最示弱的時刻!
「你不要現在……我很痛……」
今世的阮舟搖聽見這樣哀求的話幾乎難以忍受!
他記得,記得江映離主動用口的這一段往事!!
江映離當時如此卑微示弱,爲什麽他沒聽出來?!
「師尊,不要……」
把面色慘白的江映離抱住,阮舟搖徒勞地想阻攔他的主動。
他覺得他會瘋!不瘋在因果鐘為他而準備的關卡,而瘋在這江映離為主導的往事中!
為什麼他要這麼對待他呢?他怎麼能這麼對他?!
江映離有些恍惚地躺在床上,發現剛才還狠絕無比的魔緊緊地抱住了他。
一個阮錯,兩個阮錯。
不知怎麽的,有一個阮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