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父子同悲(正文完結)
「滴答。」
「滴答。」
蓬萊密洞,水珠順著鐘乳石往下滴落。
趙利懷走入洞中,幾乎毫無阻礙地解開了一切的屏障。
自從他入魔界,蓬萊山一直都仍供著他的玉牌。
不過以後,就不必要了。
人妖魔三界即將融合,三山在外自顧不暇……
趙利懷輕輕眯了眯眼,伸出手,欲將記錄他精血的玉牌取出。
他的生命一點點地在流逝,玉牌上的紋路也越來越密……只要將他那道精血吸收,他便能再撑一段日子,親眼看著閻浮提灰飛烟滅!!
一道流光閃過,趙利懷敏捷一躲,再回頭,臉上就出現了一道血痕。
「果真是你!」江裳從暗處走出,手上握著劍,神情却帶了些許不敢置信。
趙利懷抹了抹自己臉上的血迹,道:「想不到三師兄竟然會在這裡等我,我還以爲你損耗了大半神魂,要永遠在這世上苟延殘喘了呢……」
江裳「唰」地一聲,長劍指向他:「你修了魔?!」
趙利懷目光一暗,冷冷道:「莫多管閒事!」
江裳不語,當即攻向了他。
蓬萊密洞中劍光閃爍,整個洞穴都被照耀得熠熠生輝……
趙利懷與江裳打得不相上下,漸漸地,却漸有敗退之象。
「妖魔二界即將與閻浮提融合,違反空間法則強行牽連,你知道,那會發生什麼!」
江裳吃驚道:「你瘋了?!」
世界與世界强行交融,只會幾個世界一同湮滅!
趙利懷渾身顫抖,低笑道:「自我趙家被滅,我早已瘋了一次!孟師兄便將他身軀給我又有何用?你們換得了我的身體,換不了我的心!!」
江裳怒道:「當初你'誤'闖魔界血池,染了一身魔氣腐蝕身軀--你從那時便已修了魔?!!」
趙利懷冷冷道:「我身上的魔氣那麽重,苗師兄很快就察覺到了,我不得不做一場戲……」他看向洞中自己的玉牌,道,「如今師兄們都已飛升,在人間的,也就剩下我們幾個了……」
江裳揮了揮袖,將劍招了回來。
趙利懷低笑,道:「師兄,你神魂受了重創,就算這時候趕去,又有什麽用呢?」他帶了些惡意地道,「你爲你那好徒弟都沒有這麽盡心吧?」
江裳手中長劍「鏗」地一聲刺入趙利懷頸側,趙利懷耳側一縷發被斬斷,整個人順著洞穴壁,慢慢地滑了下去……
江裳道:「縱然你與妖魔共生,可蓬萊一支功體與妖力相剋,你活不了多久!」
趙利懷捂著嘴巴咳嗽了幾聲,啞聲道:「我早就是要死的人了,師兄,我會在鬼界等你的… …」
江裳目光閃動,拔.出穴壁上的長劍,抵住趙利懷的心口!
「百年前,紫鳳蕭,是你'送'到我的手上的。」
趙利懷睜大了眼睛,握住了劍鋒。
江裳閉目搖頭,道:「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麼?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眼前不由浮現出當年那個沉默寡言,却喜歡牽著他衣袖的眼睛裡有星星的少年。
江裳沒有心軟,將長劍送進了他的胸口……
※
「妖魔之力以太衍爲中心擴散,我閻浮提潜伏已久的妖修魔修都蠢蠢欲動……」黎宏飛說到這裡時頓了頓,道,「若真讓這妖魔之力繼續濃下去,怕只怕天下大亂!」
平民還好,若是修士,妖魔之力濃到一定程度,承受不住的人就會爆體而亡!縱然僥倖承受得住,那也得被同化成妖魔……
柳明坤等人雖未有妖魔血脈,但知黎宏飛有感應,深信不疑。
「隻這妖魔之力不知何故傾瀉至閻浮提,咱們連原因都不知道,又要怎麽解决?」
太衍衆人情不自禁地都看了一眼太衍雲巔。
各地都有弟子上報妖魔的踪迹,他們已將所有內門弟子都派了出去。
蓬萊瓊華便連長老都已出動了,可他們……這結界內,他們還有一個師兄弟生死不知。
「太衍的人呢?!怎麽只有這麼幾個毛頭小子?!!!」
愁雲慘淡忽地被一道洪渾的聲音打破。那道聲音至少用了十成功力,在太衍群山間迴蕩。
袁秉皺了皺眉,道:「妖師?」
尹劍持登時道:「他來做什麼?」
柳明坤道:「阮錯也在結界內,不論如何,他總要顧念阮錯的。 」
方疏華和白長鶴留在了太衍雲巔,其他幾人則禦風去了太衍主峰,見那千里傳音的古丁齡。
他們心裡其實都有最壞的打算--怕那空間壁壘,是因古丁齡和阮錯而破。
然而,都已到了這個關頭,是與不是都沒多大的差別了。
「君上呢?」
古丁齡連斗篷都沒戴,瞧見袁秉進殿,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袁秉倒也好脾氣,道:「阮錯在太衍雲巔之上,具體情況如何我們也不知道。」
古丁齡道:「妖魔二界的軌迹被强行改變了,若與閻浮提融合,你我兩方世界只會一幷毀滅!」
柳明坤忍不住道:「為何會強行改變?」
古丁齡冷笑道:「那就要問你們閻浮提了!」
妖魔二界彼此的界限近乎是交融的,但與閻浮提卻分裂已久。
妖魔二界與閻浮提都像飄在海上的球,兩顆球本來在按照既定軌迹走……
有時相交,有時相離。
但兩顆球相離時强行讓它們相交,空間阻力之大,足以粉碎球的本身!
古丁齡再如何恨閻浮提,也不可能會把自己的故鄉給搭進去。
黎宏飛有些衝地道:「你若什麼都不知道,來太衍做什麼?」
古丁齡道:「先前君上傳信於我叫我把神器鎮在東南西北四大界州中……」他頓了頓,才道,「君上許是預見了此事,可是君上隻先後給我了三樣神器,恒陽劍、紫鳳蕭還有混沌蓮珠。我用元靈珠代替神器鎮在了北界州,但是人間龍脈處未曾鎮過,還差一件!」
若只是想讓閻浮提與妖魔二界空間重叠,四件神器就差不多了。現如今要阻止他們相交自毀,必須有第五件神器才能維持平衡!
柳明坤不由道:「師兄和阮錯都在那結界內!」
江映離手上還有一面浮生鏡,阮舟搖手上的因果鐘雖未認主,雖也是一件神器無疑。
古丁齡道:「帶我去!」
袁秉等人未曾耽擱,把古丁齡帶上了太衍雲巔。
但只見太衍雲巔外有三人在,方疏華與白長鶴正向那第三人行禮。
「師叔?」
「江師叔?!」
柳明坤飛躍得最快,幾乎一下就落到了江裳的身邊。
江裳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調動五行靈力在空中畫出咒訣。
結界越來越薄,天上的悶雷也越發地近了……
江裳一揮衣袖,結界開了。
方疏華幾人連忙進了結界,隻袁秉與古丁齡還留在原地。
古丁齡瞧見江裳,冷冷地「哼」了一聲。
江裳道:「衛子坤在何處?」
古丁齡道:「君上讓他帶人守在東西南北四大界州了。」
江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早知我不該任他自作主張,現如今天都要被他捅破了……」
古丁齡陰陽怪氣地道:「你們三山的人管得了我魔界嗎?」
袁秉剛要問江裳此話何意,却聽方疏華大喊了一聲:「師兄!」聲音中滿是悲愴。
袁秉心頭一驚,忙也往山上衝。
但只見一地狼藉,依稀可見是九九歸一陣的陣紋外,阮舟搖正盤腿而坐,額上黑色花紋扭曲。
「--老五呢?」
柳明坤渾身發顫,抓住袁秉的胳膊,道:「師弟,師弟他……」
袁秉渾身一陣發軟,掐了一個訣,掐錯,又再掐算… …
江裳瞧清地上的歸一陣紋也是一陣心冷:「阮錯,這是怎麽回事?!」
那日阮舟搖撕裂空間前來找他,將對趙利懷的懷疑盡數告知。
「師叔有沒有想過,若飛升之人不能再下凡間,那麽,孟航一他見到的會不會是某個失踪已久的三山之人?」
「範飛平為什麼會入異戊閣?我前生宮殿乃是异戊閣出資供修的,宮殿名便爲'重華'……」
「昔日蓬萊掌教既然能換魂入魔界,如今,是否也能換魂回閻浮提呢? 」
懸崖底下的滅佛陣,與當年殺盡護國寺修士的滅佛陣幷不相同!阮舟搖在滅佛陣中便覺得奇怪,陣中的妖魔是真實存在的,且那妖魔也的的確確是想奪得他的身軀!
江映離與孟航一都那麼輕鬆地'過'了滅佛陣的幻境,可他,却仿佛被盯上似的,一次又一次……
有人在窺伺他的弱點,有人在試驗攻他弱點後奪他身軀的困難程度!
義山上的祭典,阮舟搖早便疑心懸崖下的大小陣法有問題。
那麼大型的奪命術,生機還能給誰?
莫司問必是被魔附身,他們奪取生機,是爲了使自己的同類留在閻浮提!
瞧破這一點,阮舟搖便豁然開朗!
蓬萊修習的功體與魔天生相剋,想奪他身軀的不可能是趙利懷--那麽,趙利懷必定是與魔同謀!
江裳不得不承認,阮舟搖的猜測讓他心驚,卻很有道理。
有件事阮舟搖前世今生都不知道:當年趙利懷失踪前,曾已'誤入'過魔界一次。因功體與妖魔之力排斥的緣故,趙利懷的肉身幾乎損毀得不能用了。
孟井當初已修至渡劫巔峰,飛升後便將自己的身軀讓給了他。
這件事三山二代弟子幾乎都不知情,再細想想,過往回憶中許多細節也都顯示趙利懷有問題。
江裳不得不問他,道:「你打算怎麼辦?」
阮舟搖道:「他們若想取我而代之,必定要先推我到那個位置上……」他收攏五指道,「若我將計就計,師尊他們,便都會以為我是'不得已而為之'。」
江裳當時便覺得不妥,道:「你這樣做,風險是否太大?」
阮舟搖道:「師叔不要過多插手就是,至於其他的……」他輕描淡寫地道,「我有把握。」
曾經信誓旦旦說有把握的人忽然睜開血紅的雙眼,從地上站了起來!
因果鐘「嗡鳴」陣陣,被他從丹田處招了出來。
因果鐘認主了。
古丁齡幾乎一眼就瞧出端倪,露出喜悅的神情。
阮舟搖却緊握著手中的落星劍,神情從希望慢慢變成了絕望,渾身劇顫!
「江映離……」
「江映離?」
「江映離?!」
「--你敢騙我?!!」
剎那間,烏雲雷電。
江裳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阮舟搖克制不住心中的殺氣,握住落星劍,便要對古丁齡衆人橫劍相向。
「君上!」古丁齡驚呼。
阮舟搖一劍,太衍瀑布山頭便被削去了大半!
守山大陣轟鳴了起來,排斥這個損毀太衍雲巔的魔頭。
阮舟搖雙目盡赤,再一劍,把近水樓台的小亭樓台都給掀了開去。
江裳厲聲道:「阮錯,你瘋了不成!」
阮舟搖握著落星劍衝入近水樓台,還想移平一切。
「嗚哇,嗚哇--」
忽然,一陣嬰兒啼哭之聲。
阮舟搖站在沒了屋頂的近水樓台中,茫然而立,手中的落星劍「鏗」地一聲,落了地……
江裳正想寬慰他一番,餘光瞥見一顆純淨的元靈珠在守山大陣的陣眼處徘徊,眼前一亮,嘴裡便冒出一句毒話:「誰叫你費盡心機,如此鑽營?」他搖頭,道,「自作自受……」
古丁齡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甚至忍不住對江裳動了手。
阮舟搖却陡然鬆了肩膀,將躺在搖籃裡的孩子抱起來,貼上了孩子的面頰。
「嗚哇嗚哇……」孩子仍舊哭得厲害,小臉都哭紅了。
阮舟搖哽咽了一聲,却是抱著孩子一道哭了起來。
隆隆雷聲,幾乎都蓋不住他們父子兩人的哭聲。
傷心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