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紀因趕到醫院的時候,奶奶也剛被送到,在做檢查。
她很少上醫院,對入院的流程一點也不熟悉。一個人跑上跑下,挂號,繳費,折騰了半天才弄好。
坐在檢查室外的椅子上,紀因很緊張,爺爺才去世不久,她很怕奶奶也突然遭遇不測。父母又都不在身邊,面對這些的,此時此刻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遲繹拖著行李箱趕到醫院時,在急診科的走廊裡看見了正在等待的紀因。
冰冷的白熾燈下,她坐在墻邊的長椅上,穿著校服,焦急地看向急診室的門口。放在腿上的雙手十指緊張地纏在一起。看起來有些無助。
他吸了口氣,快步走向她。
隔著來往的人,紀因一回頭就看到了遲繹。
他拖著行李箱,氣喘籲籲風塵僕僕地走到了她面前,頭髮都被風吹亂了。高大的身影後落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不由眨了眨眼,詫异道:「遲繹……你怎麽來了……」
他不是去旅游了麽?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程天野給我發了信息,我就從機場回來了。」他輕描淡寫道,拖著行李箱靠墻放好,往急診室裡面看了一眼,「奶奶怎麽樣?」
「在做檢查。還不清楚具體情況。」
「嗯,沒事。」他把目光收回來,落在她的臉上,「會沒事的。我會陪著你。」
其實,遲繹不喜歡醫院。他從小就有不能與异性接觸的毛病,所以也不愛來醫院,像是進了這裡,就有無數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拿著聽診器和放大鏡窺探他的內心。
「……謝謝你。」紀因微微垂下了頭。
剛才初見的時候,她還因為桌子底下發生的事覺得有些彆扭。現在只是覺得,心裡好像脹脹的。
他彎了彎嘴角,露出往日有些痞的笑容,「跟我還說什麽謝啊。」
不一會兒,初步的檢查結果出來了,紀奶奶昏倒是因爲腦部短暫性的缺血,俗稱腦梗。這種病可大可小,目前看來,紀奶奶的問題幷不是很嚴重。但是因爲她年紀大了,也有罹患其他疾病的可能,如不及時發現也很危險,所以醫生建議還是做個全面的檢查,今晚再留院觀察一晚。
紀奶奶從急診室出來的時候,遲繹和紀因一起上前去扶助她。她見遲繹也來了,有些詫异道:「小繹,謝謝你,耽誤你上課了……」
遲繹搖搖頭,「不耽誤。奶奶您沒事就好。」
醫院人多,各項檢查都要排隊,遲繹就幫著紀因辦各種取號排隊的手續。中午,遲繹看紀奶奶身體虛弱,於是給大家叫了些清淡的外賣,幾人趁著檢查的間隙匆匆吃了飯。
下午還是接著檢查,三個人就這樣折騰到下午六點。天都暗了。
後來兩人又幫紀奶奶找了張病床。趁紀因給奶奶鋪床的時候,遲繹給大家訂了外賣。中午因爲紀奶奶身子虛,大家都吃得清淡,晚上他特意選了附近最貴的,葷素搭配,一頓外賣點了四百塊錢。
外賣送到,遲繹接了餐上樓來,紀因這才發現又到了飯點。
平日看著漫不經心,可其實他心細如塵,他不點外賣她都忘了。她眨了眨眼,不由道:「謝謝。」
遲繹彎了彎嘴角不置可否,打開包裝袋取出餐食,「你一天要說多少次謝謝?你問過謝謝它願意被你掛在嘴邊嗎? 」
「……」
紀因幫她一起拿外賣,不經意看到訂在外賣袋子上的單子,四百塊,她不由咋舌,「這麽貴……回頭我把錢給你。」
遲繹正要拎著外賣進病房,聽了這句看向她,唇角一彎,「我花的不是我的錢,你還的也不是你的錢。怎麼樣都是不清不楚的,何必急在這一時算清楚。等你以後賺錢了再給我唄。」
不等她說話,他又補了句:「安心吃飯。別想太多!」
後來,他把餐食都取出來,在病房內的小桌子上擺好,三人圍著小桌子一起吃了晚餐。
吃完晚餐後,紀因在病房裡陪聊天。遲繹不知去哪找了個小板凳,也坐在一邊陪著,不時插兩句話,逗紀奶奶開心。
病房裡還有一個病人,也是老人,看遲繹和紀因陪紀奶奶說說笑笑,很是羨慕地說:「這是您的孫子孫女嗎?」
紀奶奶給她遞了個蘋果,笑著回:「姑娘是我孫女,小子是我孫女的同學。」
「真好啊。你這兩孩子都好。咱們這個年紀遇上這種事,有個男的在總是好些。」
紀奶奶笑笑,「嗯。」
幾個人就這麽說話,一直到了九點半,護士來提醒,紀奶奶應該休息了。
「是啊,不早了,小因,你們快回家吧。」紀奶奶催促道。
不過紀因不放心她,不肯回家,說什麽也要留下來。遲繹沒說話,只是轉身拿了燒水壺去接了水,插上電。天冷了,這樣晚上紀奶奶有熱水喝。
祖孫倆誰也說不動誰,最後還是他開了口:「奶奶放心吧,不論紀因今晚在哪,我都會陪著她的。明天一定還您一個完整的孫女。」
紀奶奶聽了這句,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醫院的病房是滿的,沒有多餘的床可以給照顧的人睡。紀因要留下,那就只能在門外的長椅上將就。
紀因說服了奶奶,來到門外,又要繼續說服遲繹。
她坐到椅子上,輕聲道:「你回家吧,不用陪我的……謝謝你今天過來。」
遲繹幫紀奶奶帶上了病房的門,背往墻上一靠,嘴角一扯, 「怎麽,剛利用完我說服你奶奶,現在要過河拆橋了?」
紀因的臉微微有些發燙,「這不是過河拆橋……我一個人留下照顧奶奶就可以了。」
「醫院裡都有值夜班的護士啊,還有監控。我沒事的。」她繼續說。
「我有事。」他很快接道,「我爸我媽旅游去了,家裡沒人。」
紀因有點無語,上下打量他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忽然有點想笑,「你還怕黑啊?」
「嗯啊。所以讓我留下你陪陪我吧。」
紀因:「……別鬧了,你還是快回去吧。」
遲繹唇角一彎,藉著話題還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坐下,「誰跟你鬧了。晚上我真的需要人陪的。」
「……」紀因被他說得臉一紅。
這時,兜裡的手機響了。紀因拿出來看了一眼,是遲繹的母親發來的,叮囑她不用太擔心,有什麽事就讓遲繹幫忙。
她往他的放向看了一眼,遲繹微微一笑,「是我媽吧?」
「嗯。」
「這下你不能趕我走了。要不就陷我於不仁不義了。」
「… …」
紀因收好手機,輕輕出了口氣。還好,明天是周末,不用上課,那就一起在椅子上將就一下吧。她轉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滿臉得償所願的滿意,嘴角還微微彎著。
「你怎麼還找幫手。」她有些不服氣道。
遲繹眉梢微微一抬,輕笑道:「這麽說東方教主同意我留下了?」
見她不說話,他又道:「你的選擇是正確的。你想如果換了是陸雨婷,程天野能不留下陪她麽?」
「……」
紀因被他說得臉一熱,假裝不經意地起身,去看看病房門關好了沒有。他這句話讓她有點不知道怎麽回答。陸雨婷跟程天野是情侶,她跟他只是……普通同學。
哪能這麼比啊。
遲繹也沒追問,嘴角彎了彎,雙腿往前伸展了一下,仰頭盯著頭頂的白熾燈瞧。
紀因回到長椅上,從書包裡拿了化學課本出來。
現在還不到十點,來往的人還挺多,也不適合睡覺。但兩人就這麼坐著又有點尷尬,還是得找點事什麼來幹。
遲繹瞄了一眼:「你還看的下書,折騰了一天不累嗎?」
「不累,反正也是坐著。」紀因說,「13分的人只能抓緊時間看書。130分的人可以玩自己的。」
遲繹:「……」
他竟有些無言以對。
是了,補課的事他還得抓緊點。上次才幫她補了一次課,後來就被她以各種理由逃了。
默了兩秒,某人忽然道:「放心吧,我會讓你變成130分的。」
……
紀因要看書,遲繹也不糾纏,從行李箱裡拿出耳機,插在手機上。
聽了會歌,他起身去洗手間,順便抽了根烟。
他平時其實不怎麽抽烟,也沒有烟癮,只是偶爾會在秦夢面前故意抽給她看,或是在他想事情的時候。
洗手間外的走廊上有扇窗,半開著。窗外夜色瀰漫,空氣濕潤而帶著些許涼意,月光淺薄。夜風穿過還未完全雕零的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響。
走廊上燈光昏暗,他的身影半融入夜色中,口中徐徐吐出的烟霧很快消散在空氣中。只有指尖亮起的一點猩紅,像在輕輕跳躍。
滴答一聲。
是風雲特殊的信息提示音。
遲繹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是花葉不相見發來的消息:【小道。】
他楞了一下。
他跟花葉有好幾天沒聯繫了。這幾天因爲紀因,他甚至都忘了還有這麽個朋友。兩人雖然沒有彼此透露過性別,但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交流,他大約能感覺到,花葉是個女人。並且,她應該對自己有一點好感。
壹尺:【在,大魔王有什麼吩咐?】
病房外的長椅上,紀因看著自己的手機,不由彎了彎嘴角。
花葉不相見:【(笑)你最近沒怎麼上風雲,很忙嗎?】
遲繹吸了口烟,夾烟的手在身側垂落。他忙嗎?忙倒是不忙,只是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某個人身上了。
壹尺:【不忙……有一點吧。】
紀因想了想,問:【該不是有……】
壹尺:【有什麼?】
有女朋友了。
紀因是這麽想的,不過沒有問出口,【沒什麽。你現在在幹什麼?】
壹尺:【陪一個朋友。】
花葉不相見:【真的有朋友了啊?】
遲繹吸了口烟,想了想,用夾著烟的手指回:【還不是。】
花葉不相見:【那就是有想法了。】
遲繹正要回,洗手間外傳來一個呼叫聲:「護士,護士快過來看看。」
是女生的聲音,但聽不清是不是紀因的。
他心頭一緊,立刻把煙頭按滅丟進垃圾桶:【有點事,回聊。】
兩步幷作一步快速趕回病房,看到紀因還坐著,幷不是紀奶奶出了事,他心下這才舒了口氣。
「剛才有人叫護士,我還以爲是紀奶奶……」
紀因搖搖頭,「不是的。奶奶沒事。」
「沒事就好。」
她又看了手機一眼,壹尺沒再回了,於是按滅了手機屏幕。
屏幕滅掉前,遲繹瞄了她的手機一眼,上面是風雲熟悉的金色界面,只是內容沒看清,「剛在風雲聊天啊?」
「嗯。」
「好朋友?」
「嗯。」
「哦。」
遲繹有些吃味。剛才他在的時候她說要看書,他才走開一會,她就跟別人聊起天來了。
呵。
紀因繼續看書,遲繹則聽他的歌。過了一會兒,他把一邊耳機摘下來,塞到她耳朵裡,「聽聽看聽過麽。」
耳機裡的歌曲很熟悉,是灌籃高手的主題曲,中文版的,《好想大聲說愛你》。
紀因挺喜歡這首歌的,沒想到他也喜歡。
「聽過嗎?這歌叫什麼來著?」他問。
「聽過啊。是好想大聲說愛……」紀因頓了一下,沒再往下說。
遲繹看著她,慢慢露出微笑,「怎麽不說下去了啊。」
她臉一熱,乾脆不回答他了。
這時,走廊裡的燈忽然滅了一半。
紀因看了看手機,十一點了。周圍長椅上其他病人的家屬也都休息了。
遲繹也看了看周圍,說:「我們也睡吧。」
「嗯。」光綫暗了,徹底不適合看書了。紀因把書收起來,抱著書包,頭靠著墻上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兒,紀因就睡著了。因爲忙了一天,她睡得很沉。遲繹輕輕叫了她兩次,她都沒有醒。
他想了想,慢慢放下她的身子,讓她的頭枕到了自己的膝蓋上。
醫院的走廊裡靜靜的。夜裡有些凉,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了,蓋到了她的身上。
紀因睡得沉,渾然未覺。
遲繹就這麽看著她,看著看著,心中又忽然涌上那天嘴唇擦過她的臉頰時的悸動。
他不由皺了皺眉。
十幾年來,他從來沒有如此想接觸一個女孩過,可一到了她面前,他就像是瘋了一樣,心裡像是有個亟待被補償的空洞,促使他去接觸她。
看著紀因熟睡的臉,遲繹忍不住伸出手……
過了幾秒,他的指尖輕輕地落在了她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