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致歉,卻見沈蔚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了魂,神色犀利地又問:“重點在與,為何這個時辰,該在楊大人跟前當值的你,會在這裡同薛茂磕閑牙?!”
赫連方急忙站得直直的,小心應道:“先前薛主簿才走沒多久,定國公就過來了,說有事單獨同楊大人講,叫我退得遠遠的。”
“赫連方你果然找剁!”沈蔚聞言勃然大怒,倏地伸手指向赫連方,“你領鴻臚寺的俸祿,卻聽定國公的指派?!”
“可他,是楊大人的父親啊……”
“這是鴻臚寺,不是他定國公府!”沈蔚簡直恨不得一腳踹飛他,“定國公何時來的?”
“約莫有半柱香了。”
“遲些再同你算帳!”
沈蔚憤憤丟下這句話,旋身向主院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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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的兩名護衛隨從正在院門口警戒,見沈蔚一路飛奔而來,立時便將手中長戟虛虛交錯,出言攔阻。
“不得放肆!定國公正在……”
沈蔚理也不理,神色颯颯拿椒圖刀一格一揮,將兩名護衛的長戟擋開,風馳電掣般閃身進去。
從頭到尾如行雲流水一般,連半步也未停頓,快得叫那二人措手不及。
她疾步衝進楊慎行的辦事廳,又反手將房門掩上,動作迅捷一氣呵成。
六年行伍中有四年征戰,這四年的沙場生涯終究在她的行止間烙了印記。
此時她腦中一片清明,惟有一個念頭:她是鴻臚寺卿侍衛長沈蔚。無論是誰,只要站到鴻臚寺卿對面,那就是她要擋住的人。
此時定國公楊繼業正在廳中與楊慎行目光相持,乍見沈蔚闖入,不禁一愣。
而楊慎行回首驚見這一幕,一對美眸倏地亮晶晶猶如融在了春水之中。
姑娘執長刀凜凜而來,覆在她肩頭的秋陽金光燦然,如這世間最驕傲的戰袍。
那爍爍的眼神堅定勇毅如星辰閃耀,雖一言未發,可那眼中卻像在說,別怕,我來護著你。
楊慎行心中一蕩,目光不離她片刻,直到她行過來擋到自己身前,才隱隱綻出桃花般灼灼麗色的笑。
定國公楊繼業眼睜睜瞧見,自家那個漂亮兒子笑著躲在姑娘背後衝自己猛使眼色,心中立時悲歎,不知自己做了什麽孽,竟會養出如此沒臉沒皮的兒子。
列祖列宗在上,我這個兒子……只怕不是親生的。
裝可憐博取姑娘心軟也就罷了,驟然讓他這老父親充當惡人算怎麽回事?
“沈大人,本公正訓子呢。”楊繼業忍住滿心悲憤,還是很配合氣氛地擺出了一臉家長威嚴。
沈蔚端正地向他執了武官禮,也回以一臉嚴肅:“公爺,楊大人堂堂鴻臚寺卿,若在鴻臚寺中被父親訓斥,往後還如何治下?”
在她的印象中,定國公是個威嚴長輩,行事謹慎持重。大張旗鼓到鴻臚寺訓子這種事,她以為只有自己這樣莽撞的人才做得出來。
楊繼業卻不能多解釋,隻好板著臉道:“讓開。”
沈蔚一徑將楊慎行護得死死的,全不知有人正在自己背後偷笑:“職責所在,請公爺見諒。”
瞧她那架勢,今日只怕是想大聲對楊慎行吼兩句,她也是敢動手的。
定國公略一思忖,便點了點頭,隔著沈蔚肩頭對躲在後頭笑得跟貓兒似的自家兒子道:“你,放值後回公府見我。”
語畢,意味深長地望了沈蔚一眼,轉身出了廳去,還順手將廳門給掩上。
兒啊,做父親的只能幫到這裡了。
瞪著那緊閉的門扉好半晌,確認定國公當真離開,沈蔚才松了一口氣,回身輕詢:“你公父……沒揍你吧?”
早已斂好神色的楊慎行輕垂眼簾,故作可憐的模樣。
“你來之前,他……”又將話一轉,滿面故作堅強的倔強,“並沒有。什麽也沒發生過。”
楊繼業若是瞧見兒子正用這樣模棱兩可的話抹黑自己,定會當場將這孽子揍個半身不遂。
長久以來,世家被皇室無形打壓,使世家幾乎快到舉步維艱的地步。而弘農楊氏在夾縫中活得還算滋潤,全因楊繼業深知,接連幾代聖主無非就是忌憚世家樹大根深又同氣連枝,怕的就是世家尾大不掉。
最讓皇室覺得不放心的,大約就是幾大世家已有近百年未出過一例同室操戈、家宅不睦之事了。
沈蔚久不在京中自是不知,弘農楊氏這幾年時常上演方才那類狗血大戲。什麽父親與已出仕的兒子立場不同、時有衝突,什麽親兄弟、堂兄弟之間為芝麻大點的事大打出手……
總之都是些亂七八糟、雞毛蒜皮的事。雖演得心累,可聖主心中踏實些,楊家的日子就能好過些。
楊慎行此時並不願向沈蔚解釋這些狗血的內情,隻滿心歡愉地珍惜著她這來之不易的關懷與親近。
沈蔚以為他當真挨了揍,一時忍不住心疼,脫口道:“可有受傷?”
“自尊受傷。”楊慎行默默地垂下臉,心中樂得直打滾。
不過,但願將來等她知曉真相時,已忘了今日之事了,否則……嘖嘖,細思恐極。
見他慘兮兮的樣子,沈蔚鬼使神差地走近他,試圖瞧瞧他究竟被揍成什麽樣了。
“公爺今日是怎麽了……喂!楊慎行!”
她話音未落,已被人攔腰軟軟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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