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雖從不敢承認,可心底深處始終有一個聲音從未散去,十幾年來那個聲音都在說同一句話——
你不配。
她一直清楚楊慎行有多美好,而自己有多糟糕。
哪怕有了這六年的歷練,見了山河錦繡,經了壯麗熱血,成了說書先生口中那些保家衛國的英雄兒女中的一員,她清楚,自己骨子裡仍舊是那個渾渾噩噩的沈蔚。
或許在旁人眼中,如今的沈蔚已算得金玉其外,可她必須承認,依舊敗絮其中。
確是不配的。
楊慎行聽她主動談及往事,又見她唇角帶著溫軟如水的淺笑,心尖微顫,帶著些許委屈的欣悅,忍不住也跟著笑了:“那時無端被我訓了,你大概很想揍我吧?”
往事歷歷在目,他也沒忘的。
兩人當街面向而立,隔著這樣不遠不近的幾步,不疾不徐談起從前。並無想象中以為會有的劍拔弩張,也無半點竭嘶底裡的痛苦,竟像一雙多年故舊老友。
沈蔚心中輕歎,原來,那些從前求而不得的不甘與痛苦,時光自會了結。
“並沒有啊,那樣好看的臉,我實在舍不得揍的,”沈蔚笑著向前行了兩步,“若不是你那時當頭一棒,我根本不會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好。”
楊慎行含笑覷著她邁出的這兩步,麗色的美目中霎時點亮無數星辰。
“所以呢?”
沈蔚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那張好看的臉,笑得誠懇又平和:“雖場合有些不對,可既今後要共事,我想,咱們之間的事,也該說開了,不能總梗在那裡,鬧得大家都不知該如何自處。”
瞧,她仍是這樣沒頭沒腦,毫無章法。忽然覺得這事該有個了結,便一定要在這裡說清楚。就是這樣任性,就是這樣胡來。
可這改不了,她就是這樣糟糕卻縱心恣意,只求自己活得痛快的姑娘啊。
雖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談兒女私事並不妥當,可楊慎行卻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時機。他一直不知該怎樣起頭,怕自己話說得不對倒將事情鬧得更糟。終歸還是她更勇敢一些。
“嗯,你說,我聽著呢。”楊慎行輕垂眼簾掩住滿眼湛亮的星河,心頭鼓噪的每一次跳動,都仿佛炸開一朵香甜馥鬱的小花。
“我是個胡鬧又沒分寸的人,”沈蔚笑音緩緩,聲量不輕不重,“從前許多事,若從頭論起,其實都是我不對,便是你後來傷人些,也是被逼到下不來台的緣故。那時我惱極了說走就走,原以為此生都不能原諒。可如今我回來了,回想從前,才明白其實需要被原諒的人,是我。”
這世間,兩情相悅很難,能遇見一個自己心愛到骨子裡的人,也並不那樣輕易。
沈蔚有幸,能遇見心愛的少年。雖不能攜手余生,卻至少……曾離他那樣近。這已比紅塵中苦苦尋覓卻過盡千帆皆不是的人,要幸運許多。
足夠了。
曾覺著難堪、覺著不忿的那些過往,今日再想,竟覺幸甚,亦覺溫情。
行過千山萬水,回首來時路,風暖,柔花如水漾。
“我性子粗糙,說不來許多華麗溫情的道理。總之,前塵往事盡數勾銷,就算咱們誰也不欠誰了,”沈蔚微微仰頭深吸一口氣,讓那漫天的桂子甜香全裹進心裡,“今後咱們好生共事,同舟並濟。你信我,我定會成為你身旁最後那把長/槍,定護你周全,不辱使命。”
這什麽鬼話?!這同他想的不一樣啊!
楊慎行急急抬眼,眸中星光盡數黯淡,面上的笑意被凍住:“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前事不咎,咱們誰也別小氣了,”將話說開的沈蔚心頭暢快舒爽,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豪爽道,“你再不必時時提心吊膽,我放過你了。若哪夜我忽然又翻牆過來,你要相信,我絕無半點不軌心思,你不必害怕的。”
去……他姥姥的前事不咎啊!
被徹底暴擊到呆若木雞的楊慎行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沈蔚卻莫名其妙地以為他是松了一口氣、開心過頭才說不出話來,便上前拖了他就走:“走吧,還得去鴻臚寺客館勘察地形呢。許多事我都不懂,你是知道的,所以今後請務必多指教啊。”
……
全不知哪裡出了錯的楊慎行持續呆若木雞,沒舍得甩開她的手,便由得她拖著自己的手臂往前走。
見他一徑沉默,沈蔚倒不計較,側頭笑吟吟道:“你不必想太多,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當真沒有半點陰謀。習武之人一言九鼎,你信我啊!”
放他一條生路,這就是她的誠意,可比小烤雞要大得多了。
“放心,今後我絕對不打你主意,你是我的上官,也是我的同伴,好生相處吧。若無意外,你我這關系雷都打不散的……”
“你閉嘴。”
楊慎行覺得……定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他需要冷靜一下。
☆、17.第十七章(5.22略修)
第十七章
無論今日此行是否有私心,畢竟是出來做正事的,兒女情長自是先擱置不談。
到了鴻臚寺客館,一應人等見楊大人親自前來,忙不迭出來迎接。
楊慎行倒沒在意什麽排場,在館長陪同下徑直領了沈蔚進去,由館長一一介紹客館內的地形,並簡單闡述對即將到來的樓然使團將作何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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