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人,你請人喝酒,自己卻光喝茶,真是不像話,”韓瑱拿指節叩了叩桌面。
京中誰都知楊大人不喝酒,這話可真是找茬了。
楊慎行還未答話,苗金寶倒拿了酒盞站起來衝韓瑱道:“楊大人不喝酒的!韓大人若不介意,我就代勞了。”說完便舉盞一飲而盡。
光祿府眾人皆知從前苗金寶在韓瑱麾下時,對韓瑱之維護簡直喪心病狂。那時但凡有誰敢對韓瑱有半點不恭,苗金寶定是跳出來就打。
可這到了鴻臚寺還不足一年,便為了楊慎行跳出來擋韓瑱的飛刀,真是叫人眼珠子都要瞪落了。
阮敏拿眼神輕詢沈蔚,沈蔚只能緩緩搖頭,什麽也不能說。
楊慎行倒是笑得雲淡風輕:“是我失禮了。既今日是鴻臚寺答謝光祿府援手,便請我們金寶代勞,與幾位光祿府同僚喝個盡興吧。”
氣不打一處來的韓瑱怒瞪金寶一眼,又聽楊慎行這樣講,俊朗的面龐上隱有火氣:“哪來的‘你們金寶’?!閉好你的鳥嘴!”
他想了想,忽地調轉槍頭:“沈蔚,今日最該謝我的人,難道不是你麽?”
論起淵源,當年沈蔚在繡衣衛時,韓瑱雖不是她的直屬頂頭上官,卻是比她官高好幾級,也同屬光祿府。況且韓瑱少年從戎,亦是河西軍的名將,若論軍中資歷,也仍是前輩。
雖不知這戰火怎麽忽地就轉到了自己這頭,沈蔚也不推脫:“自是要謝。不過我那點酒量怕是陪不了韓大人盡興。”
找死。楊慎行美眸向韓瑱甩出眼刀,冷冷笑:“韓大人這是瞧不上咱們金寶呢。”
韓瑱微窒,執盞的手僵住。
“就是,憑什麽瞧不起?”苗金寶果然激不得,起身出去開了門,向侯在門外的侍者交代了幾句。
待侍者又取了兩壇子酒來,攏共不過六人的場面很快就亂成一鍋粥。
先是金寶氣壯山河地將酒壇子拍在韓瑱面前,一副最後誰沒喝死算誰贏的蠻霸之氣;過沒多會兒,阮敏與張吟也不知為何也被攪和進去了。
沈蔚本以為有金寶衝在前頭,自己就可幸免於難,哪知還是太天真。
總之,戌時一過,除了滴酒不沾的楊慎行,其余五人多少都有幾分醉意。
“我、我不要送金寶回家的,”微醺的沈蔚隻覺舌頭有些打結,腦子卻清醒得很,“她醉酒後要胡亂動手。”
苗金寶力大無窮,阮敏與張吟也是見識過的。這二人連忙點頭又搖頭,堅決表示不送。
金寶振臂一揮:“沒醉!”手背正正拍上韓瑱的臉,“啪”地一聲脆響。
這場面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啊。
沈蔚倏地閉眼皺起了臉,光這樣瞧著都能覺出韓大人一定被打得很疼。
韓瑱倒沒計較,隻道:“那我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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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敏與張吟均住在光祿府官舍,算是同路;沈蔚與楊慎行毗鄰而居,亦可同歸;苗金寶現居的鴻臚寺官舍在東城,而韓瑱的宅邸與這金香樓同在南城。
原本楊慎行事先早有安排,四輛馬車各自送回,誰都不會落下。可韓瑱堅持要送並不順路的苗金寶,苗金寶也無異議,眾人就不再多言,分頭上了馬車,各自打道回府。
到家後沈蔚沐浴完畢,卻發現自己了無睡意,便在房中踱來踱去一通瞎想。忽聽得院中有悉索動靜,心神一凜,當即利落奔了出去。
循聲找到院牆下,卻見有小石子正隔著院牆被拋過來。見此情形,她心神略松,忍了頭疼攀上院牆。
“楊慎行,你想挨揍是嗎?”她皺著眉頭握拳揚了揚,半乾的長發披散,神情卻並不怎麽凶。
楊慎行不以為意地扔掉手中剩下的半把小石子,拍拍掌心細小的石砂,笑吟吟仰頭瞧著她:“醒酒湯,要嗎?”
此時他仍是先前那一身重雲錦青衫,顯然回來後連衣衫也沒換。
“好啊好啊,”如見甘霖的沈蔚立時猛點頭,略壓低聲氣笑了,“這幾日怕兄長瞧見我手上的傷,每日回家跟做賊似的!先前就覺頭疼,又不敢去廚房。就怕萬一吵醒了誰,那家裡定要炸窩了。”
近來她每日回家都將左手藏著進的門,連童武、童緋都躲著,就怕受傷的事傳到兄長那兒。
待她自牆頭安然無恙落地,楊慎行便領著她往前走:“我擱在書房了。”
進了書房,楊慎行本要順手掩上門,卻被沈蔚眼疾手快地搶過去將門扉大開。
見他不解,沈蔚揉著額角笑笑:“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啊。”雖說半夜翻牆跑到鄰居家也不是什麽磊落行跡,可她既決心要與他坦蕩共事,有些事終歸該與從前不同。
楊慎行悶悶應了一聲,走到書桌前倒了碗醒酒湯遞給她:“手上的傷每日都換藥了麽?”
沈蔚小心接過那碗醒酒湯,點點頭:“快好了。”
捧起碗喝了一小口,又揚眸好奇地看向他:“對了,請教你一個問題……”
她朱唇半啟,尚不及問出來,便被楊慎行打斷:“往後別總盯著旁人家的未婚夫亂瞧,會挨揍的。”
話一脫口,楊慎行倒後悔了,心中咬牙扼腕,痛呼失策。
果然,沈蔚聞言,那對好奇的眼乍然湛亮:“張吟當真是張宗巡將軍的後人?!”
行伍之人莫不對五十多年前以身殉國的張宗巡如雷貫耳、心懷崇敬。先前在席間,見楊慎行在提起張宗巡將軍時瞥了張吟一眼,沈蔚就覺有異,之後張吟便悶頭喝酒,倒更像那麽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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