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離巢

　　獎金當然就是要現場發了！不但要現場發，還要發現金！還要由老闆親手來發！

　　「常規賽辛苦了， 季後賽多努力。」

　　吃完火鍋， 已經是晚上12點了，但俱樂部依舊燈火通明，天秀坐在訓練室中央， 把一個個信封交到工作人員手上， 「額外獎金， 不算在本月績效裡， 不要嫌少了。」

　　雖然常規賽出勤不同，但這部分帶來的報酬差別是算在績效裡的， 今晚的季後賽獎金雖然沒有太細分，但屬於天上掉的餡餅， 既然是意外之財，也就不用計較厚薄了。隊員們個個笑顏逐開，甚至連剛才慶功宴沒喝酒的遺憾都拋諸腦後——老闆是女生就是這樣，這要是男老闆，剛才肯定把酒言歡了， 互相點煙，會所唱歌什麼的，一套下來很能增進感情，但女老闆的話， 就只有無煙無酒大家喝點飲料的火鍋聚餐，不過沒關係，回來有錢發也挺好的。

　　「飛揚， 常規賽突破很大，季後賽繼續努力啊。」

　　韓旗、錕哥還有李經理的份，剛才天秀已經在小辦公室發過了，雖然數額和隊員是一樣的，但她覺得在管理上還是要給他們做點面子，營造出一種區別感，這裡發的是隊員的部分，一個人兩萬，厚厚的兩遝用信封裝著，這就是錢的重量，雖然現金不怎麼實用，但比微信轉帳那一串輕飄飄的數字要更有實感。

　　「好的凶姐。」

　　沒有人不愛錢的，飛揚當然也不例外，拿過信封袋笑得臉都快裂了，天秀看了也不禁一笑，「好了，明早趕快去銀行存掉吧，叫noma帶你們去，你們一起，不要留這麼多現金在宿舍——乾脆我把保險櫃打開，你們一會都放進去，我來上鎖，明早我來開了你們拿出來存掉。」

　　「哎呀，沒關係啦。」

　　「沒必要那麼麻煩吧。」

　　男孩子們紛紛大而化之地嚷著，很多人已經開始數錢了，對現金露出了玩具一般純真的笑容——以他們的年紀來說，小時候肯定不可能一次揣著好幾萬現金，當他們到大城市開始賺這麼多錢的時候，移動支付已成潮流，也應該沒什麼場合能一次拿這麼多錢在手上，所以雖然收入高，但還真是第一次拿著這麼多錢在手裡，更多的是一種新鮮的心態，說不定已經有人想在宿舍撒錢過過癮了。

　　雖然這波操作似乎有點睿智，但發放現金紅包對天秀來說，是有些俱樂部經營上的考慮的，也是應股東的要求，不過女老闆考慮得是多些，畢竟這是宿舍生活，要是一覺起來有人發現自己錢少了，鬧起來那就好事變壞事了。所以她堅持道，「不行不行，住多人間的都要放保險櫃裡，noma一會登記一下，明早趕緊存掉。」

　　「好吧……」

　　「你好像老媽子啊凶姐……」

　　「嗯？你說什麼？」

　　膽敢把心裡話說出口的當然只有天晴了，天秀眉毛一立，他趕緊求饒，「沒有沒有——我是說，你好像我們的姐姐啊，凶姐。」

　　「那不是因為我本來就比你們大嗎？」天秀哼了一聲，拿過另一疊信封，這是領隊、宿管還有新招聘的幾個文職小工的份，現場應援、粉絲運營和周邊開發也都需要有人負責，除了做飯阿姨和清潔阿姨以外，這賽季還陸續招聘了三四個白領員工，和領隊一起都是一人一萬。另外還有日常後勤和財務出納，他們的獎金會更少些，五千左右，這些人已下班，卻都是等到明天再發了。「這賽季辛苦你們照顧這些小兔崽子了，季後賽期間也麻煩了。」

　　eg光隊員就有七個，這些人算在一起，今晚光這筆獎金就發了30萬，還沒算本月績效裡贏比賽該給的部分，不能說是一筆很小的開銷了，不過這依然都是值得的，進入季後賽之後，俱樂部的分成檔位將會上調一個臺階，這是定死了的，之後有沒有再度上調就要看各方面的考核指標完成得如何了，不過僅僅是這一個上調，也意味著至少百萬以上的額外分成，之後eg在季後賽每多走一步，都會從聯盟的分成裡多拿走一些，如果最後能拿到冠軍的話，即使聯盟設置的冠軍獎金俱樂部只能分成30%，剩餘70%必須在隊員內部分配，但賽季分成給冠軍俱樂部的份額可不比隊員的部分少。所以，季後賽每贏一場，賽訓組都會有勝場獎金，這也能更直接地鼓舞隊員們努力拼搏，畢竟，榮耀雖吸引人，可對絕大多數選手來說，他們選擇職業，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豐厚的收入。

　　「你們打算拿獎金幹嘛啊？」

　　發完獎金，幾個沒住俱樂部的員工趕緊告辭離去，教練和資料分析師這種有單間的成年人也不用多管，餘下的選手全都留下來，noma一個個給他們點錢糊信封，做表格登記，他們雖不耐，但還是配合地排著隊，天秀在一旁看著（她怕她走了noma就管不住了），也是好奇地問。「咦，若花雨，你抽走那麼多錢幹嘛啊。」

　　「打完季後賽我要回家，我家在村裡，有時候信號不好，我還是想帶點現金回家。 」

　　「那你可以回家的時候再取啊。」

　　「還要找atm好麻煩啊。」

　　沒想到平時細膩好脾氣的若花雨也有任性怕麻煩的一面，天秀啞然失笑，看他隻抽了一千多出來，也就沒說什麼，只是叮囑道，「你們啊，賺點錢不容易，都是苦孩子，都別染上虛榮的毛病，知道嗎？不要被外面的壞人騙了，那些帶你們菠菜、泡夜店，叫你們買包買口紅的都不是好人。」

　　「知道啦。」

　　「知道了媽媽。」

　　「天晴你想死了是不是？」

　　天秀斥了一聲，真的在天晴頭上磕了個腦瓜崩才說，「也不要和家裡人說你們賺了多少，懂嗎，財不露白，尤其是村裡娃，都明白我意思吧？人心很險惡的。」

　　雖然年紀沒差幾歲，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叨叨，眾人也嗯嗯啊啊地應著，充滿對長輩特有的敷衍，還有中二少年特有的自信——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也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但有些總覺得自己和家人就會是特別的那個。天秀看著忍不住歎氣，她感覺幾年後，這些隊員的財政狀況和打職業以前相比，可能還是不會有特別的改善，就像是60%的nba球員會在退役五年內破產一樣。不過，這種事之所以能成為問題，也不是她說幾句就可以改變的。

　　眼神一轉，瞥到老炮，見他把所有獎金如數封好給了noma，天秀問，「老炮，你呢，錢準備幹嘛？」

　　「應該是都存起來吧。」老炮倒是回答得簡單，「我家春節可能要買房子了，等我回去看看。」

　　「首付多少啊？豪宅啊，房哥啊炮總。」

　　「房貸怎麼辦？是仲介的關係嗎？」

　　eg這裡，雖然也有追求名牌的現象，但大家都還算腳踏實地，手裡攢的錢亂花一點，但大部分還是存下來了，大城市買不起，自己出身的小縣城買一套還是比較輕鬆的。因此都關心地問了起來，這還是讓天秀有點欣慰的，她看名單都登記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說道，「我去開保險櫃，noma跟我來，老炮留一下。」

　　這時候被留下來，肯定不是被訓話了，多數是要囑咐一下季後賽的問題，或者解決一下今天打比賽時候僵硬的氣氛，隊友們也不在意，嬉笑著都走遠了，畢竟，沒什麼問題是贏比賽不能解決的，之前老炮和凶姐的關係是有點僵硬，今晚感覺雖然贏了比賽，但他也一直若有所思的，但現在比賽既然都贏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凶姐安慰一下也就完了唄。

　　「那我去睡了，凶姐晚安。」

　　「嗯，明早大概10點你過來吧，我剛好那時候給剩下的發獎金。」

　　「好的，那凶姐你早點休息啊，注意身體，這都十二點多了。」

　　把錢放好，天秀送了noma走，也就不讓老炮和她一起進辦公室了，確實，她得注意休息，至少要保證八小時的睡眠，看來今晚得在這裡對付一晚了。「坐啊，站著幹嘛？」

　　「吃太飽了，站著舒服點。」老炮卻這麼說著，天秀沒辦法，這樣她也坐不下來，只好站在長桌一頭，和老炮隔了一段距離。

　　「拿了獎金也沒太高興，心裡是還憋著一股氣吧？」她問，又說，「其實沒必要的，現在贏了比賽，你應該明白了吧，就是激將法，你完全有實力的，就是心態還有點不夠。」

　　當然，如果可以慢慢疏導，那她也不會不用，但當時時間很緊迫，局勢那麼危機，只能賭一把，天秀相信老炮也是明白的，只是當時被罵得有點太厲害了，心裡難免還有點情緒，她說點軟話，鼓勵安慰一下應該也就沒事了。

　　「我知道的——其實打完第一局我就有感覺了。」沒想到老炮並沒有那種心氣猶自不平的樣子，反而主動說，語氣也很真誠，「我知道我是心態問題，也很感謝凶姐，讓我從……」

　　他猶豫了一下，有些不肯定地用了一個新詞，「舒適區裡走出來。」

　　「哦？」天秀有點詫異了，既然都沒情緒了，那他這是在內斂什麼？今晚大家歡慶的時候，他也完全沒有以前那種歡欣雀躍的感覺，還以為是還欠了個道歉，但現在看——

　　「今晚我是一直在想一些別的事，也沒能下定決心。」老炮說，他看起來還有些舉棋不定，「所以有點走神。」

　　是買房的事吧？天秀有點尷尬，不過老炮既然沒糾結之前被罵的那場，她也樂得輕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你就只管說。」

　　「沒有，沒有，」老炮搖了搖頭，不過他似乎也沒有結束對話的意思，站在那裡猶猶豫豫，天秀等了他一會，催促地挑起眉毛，他這才遲遲疑疑地說，「這只是一個想法，但是……」

　　「但是我也覺得應該先給你打個招呼，我……」

　　他很艱難才說出口，「我下賽季想要轉會，我覺得應該在季後賽開始以前和你說——不然，我怕打亂你們的安排什麼的——」

　　「啊？」

　　天秀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老炮居然會做這個決定，她一下愣住了，「轉會？是——」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還有情緒，」老炮說出來了反而輕鬆多了，他搶過話頭，「其實我真的挺感謝凶姐的，你一直對我們挺好的，而且要不是你罵我那一頓，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勇氣上場，感覺今晚這場比賽對我意義挺重大的，真的，這幾個月也讓我成熟了很多。我覺得因為凶姐，我心態上進步了不少，真的，現在我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只是……只是……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覺得，該有點改變了。我很感謝凶姐，也覺得你當教練有一套，但是……但是我覺得，我已經長大了，我想要去一個隊員話語權更重一些的隊伍裡，按照自己的心意打一些東西。」

　　「我知道有點冒險，可能收入會有波動，所以一直也在猶豫，又覺得有點對不起凶姐你的栽培，但是……如果想轉會的話，感覺還是早點說比較好，所以我想還是得快點告訴你。」

　　原本還有些猶豫，但老炮一邊說，一邊漸漸露出笑容，像是更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你是個很好的教練，但權威太重，參與太多了，在eg，什麼都好，只有一點，那就是要活在你的陰影裡。而我不想要這樣，我想打一點自己的東西。」

　　「以前，我真的把凶姐當做我的姐姐，現在也對你非常的感激，一直以來，感謝你的照顧。」

　　「但是……長大了，也就該離巢了吧，我覺得，是時候出去闖一闖，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一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