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現實
「道歉?」天秀先是一怔,還以為依舊是放狠話時期的事情, 可那不是已經溝通過了嗎, 這事已經結束了啊,「還有什麼需要道歉的?」
「那天……其實我來和你打招呼的時候,心裡已經是接受他們的安排了。」
饅頭沒有馬上回答她的疑問, 而是從頭說起, 他拿腳跐著地面, 「不過我也想和你道歉, 也……也想贏下你們。」
「哦,你是說——」
天秀先是一怔, 隨後恍然大悟,她不由會心一笑:玩戰術的哪有不髒的, 沒想到饅頭看似脾氣火爆,其實心裡還很有戰術素養麼,這個套是下得好,把她都給框進去了。
「小夥可以啊!」她沒有吝惜誇獎,這也讓饅頭臉色稍微開朗了一些。「第一局那一分應該算是你吃的。」
有些話, 大家心裡都有數,點到即止就夠了,再多解釋反而顯得小氣,男孩子話也沒那麼多, 饅頭性格還是比較爺們的,既然天秀態度是這樣,他也就沒再道歉, 笑了下有些落寞。「可惜我也就給我們隊吃了那麼一分。」
不管外界輿論怎麼說,在天秀來看,饅頭在剛才的五局比賽中都表現的不錯,不但不是隊伍的突破口,還始終發揮著自己應有的作用——甚至有時做了很多不該由他來做的事情。他是真的很想贏,為了贏也真的做到了極致,甚至包括有意無意給她下個套,這都不是饅頭的性格會喜歡做的事,但他為了勝利也做了。這麼渴望勝利的人最後終究是未能獲得勝利,而且不是輸在自己身上,甚至也不是輸在隊友身上,這確實是一件很讓人難受的事情。
天秀可以理解他的感受,不過她和他的立場是相反的,她寧可團隊是輸在自己賽訓組準備得不充足,戰術體系的確比不上別的隊伍豐富,也不願意輸在隊員的硬實力以及團隊的配合上——大概這就是人了,總寧願是輸在自己身上,心裡還平衡些,要是輸在別的因素,那確實是真的意難平。
「盡力了。」她也只能這樣說,而且,雖然知道熱血少年可能不愛聽這些,但看著饅頭通紅的雙眼,還是忍不住加上一句,「六強,很不錯了,這都哭,保級隊的日子怎麼過?」
保級隊之下還有降級隊呢,不過即使這麼說,止步六強的失落也不會馬上緩解,饅頭點點頭,過了一會才也露.出勉強的笑容,「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話說到這就該結束了,不過他還沒有走的意思,天秀等了一會,心裡有些想法——饅頭該不會是動了轉會的念頭吧?
仔細想的話,這個想法也不怎麼靠譜,首先eg現在還沒淘汰,一般戰隊人員變動都是在結束本賽季全部比賽後才考慮的事情,而且eg已經有了若花雨了,饅頭和他位置重疊,應該不會想來坐冷板凳。不過他要有想法衝天秀打聽也很正常,老闆、教練的圈子是最清楚各俱樂部人員需求的,她思量著就問,「剛才你們開會,誰背了鍋啊?」
沒能拿冠軍,不一定有人要負責,但如果和賽季初立定的目標差距過大,至少對投資商和管理層,隊伍要推一個人來負責,這個人或是被罵或是只能辭職走人,視管理層風格而定,通常來說這也是各俱樂部諸多矛盾集中爆發的一個契機。gmc是豪門戰隊,組建rnl分部就是衝著冠軍去的,四強是能讓管理層接受的最次成績了,此次止步六強,在天秀來看教練組至少要有一兩個人被離職或者調崗,不過也很難說這個鍋最後會推給誰,如果是教練中心制的隊伍,很可能最後鍋還是會給到某個隊員。
「餃子。」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饅頭回答得很爽快,頓了一下又補充,「不過他應該沒事,他是我們大老闆的小弟,跟他很久了。」
「哦~~~」天秀撇了撇嘴——看來rnl分部並不是gmc的戰略重點了,這也是電競俱樂部常見的情況,很多富二代持有俱樂部就像是擁有一個昂貴的玩具,一年燒點錢,拿個不上不下的成績,能收支平衡就夠了。養幾個忠心耿耿的小弟,自己興致來了有人陪玩什麼的,拿不到好成績雖然也罵,但要說有什麼傷筋動骨的改變也不至於,這個分部存在的原因就不是為了賺錢,拿到冠軍是最好,拿不到也不放在心上。
「那……你們呢,怎麼說?」
真正該負責的人不走,那麼接下來要走的就應該是一些別人了——凡是覺得自己還有能力拼一把冠軍,不想輸在別人身上的隊員,都會想走。畢竟,明擺著的,gmc的隊員以後可能也不會準備得比現在更好了,這樣都還是拿不到冠軍的話,那就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看看換個環境會不會有一個好教練,或者一個磨合好之後,能力更強,更能cover掉別的短板的團隊了。
這不是在攻擊餃子什麼,也許他的能力並不差,只是不如天秀、藥師等教練而已,但對於一些追求卓越的選手來說,中庸並不足夠,而感情也不會阻礙他們追求勝利的腳步。饅頭眼中掠過了一絲光芒,在這一刻他的表情充滿了心動和憧憬,讓天秀想到了雪中飛,他離開eg的時候大概也是懷抱著這樣的決心——只是,和雪中飛不一樣的是,饅頭眼裡的亮光,閃爍了一會,慢慢地又熄滅了。
「我……」
他顯然仍有些猶豫,並非完全下定決心,但還是試著想說服自己似的,喃喃地說,「別人不知道,我應該還是就不動彈了。」
天秀不由做了個吃驚的表情,「怎麼會?」
「其實俱樂部對我們挺好的……很照顧,我們有個生活助理,什麼事都可以問他,」饅頭喃喃地說,「而且工資很穩定,還給交五險一金……」
這確實是可以拿出來說嘴的福利了,eg都沒有給隊員買五險。這樣看,gmc的工資應該也發得準時,天秀問,「你家裡……」
進圈這麼久,她都習慣了,饅頭點頭的時候天秀都不太吃驚,「我爸媽都離婚了,誰也不要我和我妹妹……現在我妹妹在老家跟我奶奶,就靠我賺錢。」
那麼對他來說,自然是穩定的收入壓倒一切,冠軍雖也渴望,卻不太會押上太多去追尋了。天秀也能理解,她點頭說,「那是的,這樣的話,留在gmc要好得多了。」
「嗯,」饅頭點點頭,把手插進口袋,頂著腳前面的地面,「看下版本了……說不定,下賽季運氣就在我們這邊呢。」
「那是。」天秀也笑了,「這版本的事誰說得准啊?說不定下賽季你就是fmvp了呢!」
「就是!」
到底年輕,饅頭很快精神起來,拍著胸脯和她一起幻想,「到時候我一定請凶姐吃飯——畢竟你們被我們打成狗東西了嘛。」
若是gmc奪冠的話,那的確是把其餘戰隊都打敗才能做到,不過天秀鬱悶的不是這個——媽的,怎麼剛輸了比賽的人,才開完會,就已經知道這個梗了。只是體諒饅頭剛輸了比賽,且天秀還算是挺欣賞他的,這才沒有當場處死,而是跟著乾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停歇後,兩人都不說話了,不過氣氛並不尷尬,饅頭四處看了一眼,似是想走了,但走之前又有點兒好奇,「凶姐,我想問你……你是為什麼不上場了?」
「啊?」
天秀倒還第一次被圈內人當面問這個問題,「這個……微博不都說得很明白了嗎,我菜啊。」
「這都是說給別人聽的吧。」饅頭卻不以為然,「你哪菜了?有幾場狀態不好那也很正常。你可以上啊,而且我覺得不比老炮差。」
不說同行相輕吧,每個選手對圈裡人都有自己的評價是真的,從饅頭的表情看,他似乎不是很認可老炮的實力,天秀不禁微微一笑,含糊地說,「這個,反正……」
這怎麼說也是俱樂部的私事了,饅頭沒有往下細問的意思,只是忍不住嘀咕了一聲,「我就是覺得……」
他又自嘲地笑了,「唉,我就是覺得,很羡慕你凶姐,如果我和你一樣有錢的話……」
他沒說完,但天秀已明白他的意思,當然,如果他的家境不是這樣困難的話,饅頭肯定是會追夢的——他的夢當然不是做個冠軍教練,對任何一個有實力上場的電競人來說,他們的理想都在舞臺上,都在峽谷中。這個冠軍獎盃,一定是自己親手打回來的才最有滋味。
而對她來說的話……
要說天秀沒有怦然心動,那是假的,她的實力是否真的不足以上場比賽了?天秀心裡自然有數,根本不會受外界輕浮善變的輿論影響,只是——
只是——
「凶姐,我們都好了。」
沒過多久,臨時充做攝影棚的辦公室門打開了,evian和若花雨跑了過來,「是不是可以走了?」
「去吃飯嗎?」
「嗯,」他們的老闆、教練,曾經一度被看作是天才打野的前選手,這才從沉思中醒來,先掩飾性地一笑,隨後才說,「叫noma帶你們去吃夜宵吧,我們教練組就不去了。」
「——我們還要回去開會,琢磨一下該怎麼啃下cgamer這塊硬骨頭呢。」
「這應該是整個季後賽,最艱難的一場對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