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挽留

　　雪中飛當然還在俱樂部，轉會還沒完成，他就依然是俱樂部的一份子，現在雖然是休賽期，但俱樂部的運轉不會就此停滯，次級聯賽也正打得火熱，egame二隊的幾名隊員正在打訓練賽，一隊和幾名替補陪練，bo3的比賽，現在才打到第一局，李經理乾脆直接暫停換人，把他帶到會議室裡，「林子，來認識一下，蘇總。」

　　雪中飛看她幾眼，抿抿唇，態度不冷不熱，「蘇小姐。」

　　雪中飛，rnl第一人氣選手——如果不是第一，那也是最頂尖的幾個之一。雖然egame遠遠不能稱得上是rnl第一檔的豪門，但這並無損於他一騎絕塵的人氣。egame的商業運營成績遠遠比比賽成績來得更亮眼，他有不小的功勞。別說他的微博了，就連他粉絲會大號的關注人數，都要比egame的粉絲數更高。

　　是打得好，也是人長得好，電子競技選手年齡普遍偏小，二十五歲就算大齡了，一群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站在一起，那股蓬勃的生命力會給顏值加成，化過妝再修修圖，硬照難看得不多。但是雪中飛不是這種後天buff加成的美男，他長的確實很好看，清爽乾淨，眼角微翹，眉也是上揚的，讓眼神更淩厲，有點兒鹽系的感覺。蘇天秀是沒怎麼看過他的報導，但一打照面就感覺這人難對付。

　　她定定神，請雪中飛坐下來，「我的來意，林先生應該已經多少猜到了。」

　　「叫我林雪飛就行了。」摸ba遊戲還是很講大局觀的，戰況越激烈越要有一顆冷靜的心，不過很多選手遊戲裡揮斥方遒，現實中卻局局促促，不改宅男本色。雪中飛就沒這個毛病，語氣淡然，坐姿端正，也沒有遊戲宅男坐久了常見的體態，他看上去甚至有定期鍛煉的習慣，t恤下隱現肌肉線條，這男人，看起來自製力就很強。

　　「好，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蘇天秀直接省略掉姓氏，「雪飛，我知道你這個賽季在egame待得應該不是很開心，我也不諱言，這完全是管理層的錯，我媽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以你的天資，待在egame是有點浪費，俱樂部沒能給你提供一個可以發揮才能的穩定環境，你想走這非常正常。」

　　「謝謝理解。」一通好話說下來，雪中飛臉色稍霽，語氣也有所鬆動，「對俱樂部我始終是心存感激的，如果沒有隊裡的支持，我也無法取得現在的成績。」

　　蘇天秀無奈在自己也是個行外人，想一起憶當年都不行，商業互吹一波以後，只能直接賣慘。「是俱樂部對不起你們，主要是前段時間，我們家出了一些情況，你也知道，我爸爸他出事了，集團也……」

　　「確實可以理解，我們也看到新聞了。蘇小姐節哀順變。」雪中飛肯定也安慰一番。蘇天秀唏噓良久，「投資商出現這樣的事情，俱樂部肯定也人心惶惶，真是耽誤了你們一個賽季，我聽說以後心裡也是很不好意思的，都不知該怎麼和你開口了——」

　　「雪飛你也知道，這一次要轉會的不止是你，還有李老炮和飛飛，笑臉和朱哥現在也不怎麼訓練了，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這樣下去的話，下賽季恐怕我們連保級都成問題……」

　　感情牌也不一定非得憶當年才能打，賣賣慘，喚起沉睡的情懷也行，蘇天秀還在心底組織著該怎麼展望egame的未來呢，雪中飛就截斷她，「保不了級，就沒法賣個好價錢了，是嗎？」

　　「呃——」

　　想好的說辭全被堵在喉嚨眼裡，蘇天秀張開嘴又合攏，「呃——」

　　雪中飛微微一笑，「電競圈很小，風聲傳得很快的。你們想賣俱樂部的事，一周前就有風聲了。」

　　蘇天秀被噎得沒辦法了，圖窮匕見，「是的，我是想賣掉俱樂部——其實這對俱樂部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我的確也想賣個好價錢，雪飛，這和你的利益並不衝突——聯盟就這麼小，工資水準大家也都知道，stg能給你多少錢，三萬？五萬？我們這裡都可以照給。」

　　雪中飛並不為所動，不過蘇天秀搶在他開口之前說，「我知道，stg還會有冠軍獎金，冠軍總獎金三百萬，隊員一個人能分多少？稅後三十？五十？」

　　對遊戲她很陌生，但收入卻敏銳，這筆帳也是人人都算得過來的。天秀說，「再續一個賽季的合同，只要你能把egame留在rnl，冠軍總獎金三百萬，我給你。」

　　這一分，就是小半個俱樂部的售價都出去了，但天秀的心跳還是穩穩的，七百萬她留之無用，還不如搏一搏。她盯著雪中飛，想看看這條件有沒有讓他感到心動：過去幾天真不該沉溺遊戲的，資料收集得太不完備了。遊戲選手一般收入多少她也不清楚，不過話說回來，三百萬不論對誰應該都是一筆大錢了……

　　見雪中飛並沒有受到震動，她再加了一塊籌碼。

　　「下個賽季，我親自幫你談轉會的事，轉會費一分不收，全部歸你，如果你有意留在俱樂部，我也會為你向新東家談一筆簽字費。」

　　三百萬的保級獎金，相信也是數百萬的轉會費，裡外一加，已經是個足以令一般人動容的數字，雪中飛也終於動容，他看了蘇天秀幾眼，像是第一次把她看在眼裡，「蘇小姐，恕我冒昧，這畢竟是幾百萬的交易，你……看著不大吧？」

　　蘇天秀今年剛剛二十歲，以她的財力，如果不是從小家庭環境特殊，也許現在連處理社回事務的基本能力都欠奉，現在她心裡其實也遠說不上氣定神閒，全靠一口氣撐著。「這你可以放心，電競事業群現在的ceo和最大股東都是我媽媽，轉讓手續正在辦理，幾天後，我就是這間俱樂部實際上的擁有者了。」

　　「這是你的決定？」雪中飛將信將疑。

　　「你見過我媽媽嗎？」蘇天秀問他，雪中飛沒說話，但表情已是答案，這也解釋了他的許多保留。她笑了一下，把鬢髮挽回耳後，「我們雖然長相相似，但我可以向你保證，雪飛，我一點也不像我媽媽。」

　　從林雪飛的表情來看，他是信了的，他好看的鳳眼眯縫了起來，深深地望著她——怎麼樣他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幾百萬對他來說依然是一筆大錢，天秀幾乎可以看到他的想法：拋開所有感情因素，完全功利地講，就算是聯盟冠軍隊的選手，恐怕也要十年八年才能賺到這些錢，只是幾個月的時間而已，難道幾個月以後，聯盟就沒有隊伍需求一個頂級打野了嗎？

　　勝券在握了。

　　她想，蠻有把握地往後一靠，只等著雪中飛把利害關係厘清，這麼好的交易，會拒絕那就是天大的傻子了，遊戲玩得好的人都聰明，他應該能想得清。

　　「……謝謝蘇小姐的美意。」

　　但，等來的卻是讓她心中一沉的回話，雪中飛的語氣她很熟悉，是那種十動然拒、發好人卡的語氣，他確實被誘惑著了，但聽得出來，這轉會的決心也是下定，不會因為任何因素而改變。

　　「這筆錢是很大的數目，我不懷疑你的誠意，但我的職業生涯也不完全是為了錢而決定的，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蘇天秀下意識問，「是什麼？」

　　「是勝利，」雪中飛說，「冠軍，我的時間不多了，幾個月，對電子競技選手來說就是好幾年，egame挖掘培養了我，我也一直很感激，這是個艱難的決定，曾經也有人過來挖我，條件比現在更好，都被我拒絕，那時候，我的理想是和這支隊伍一起拿冠軍。」

　　這個俊朗淩厲的男生——或者說是男人這麼說，林雪飛的氣質介於二者之間，還帶了少年的蓬勃生命力，卻又已具備男人的沉穩內斂，就像是他的話，這理想帶著少年比天高的意氣，但又在他略帶苦澀的笑意裡沉澱為過去，「但，人生總是有遺憾的，不是每個人的夢想都能成功。」

　　他注視著蘇天秀，眼神清明，「蘇小姐，對不起，既然已經無法和我的隊員一起，那我至少也要拿到冠軍。」

　　蘇天秀就知道這個人是走定了，再說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雪中飛是那種下了決心就不會變的人。

　　「好。」她抿抿唇，既然走定了，那就不用再把失落表現出來，不如自己藏藏好。「那我也祝你鵬程萬里，得償所願。」

　　詞是好詞，但忍不住還是帶了□□味——終究是沒什麼心眼，雪中飛笑笑，不和她計較，像是想說什麼，又咽下了，「謝謝蘇小姐。」

　　他站起來要走出去，蘇天秀轉念一想，又把他叫住了。

　　「等等，」她說，「那個，既然來都來了……你帶我打幾把遊戲吧。」

　　「……啊？」

　　在嚴肅的談判後忽然來這麼一句，節奏跳得太快，雪中飛明顯沒跟上來，他偏頭看了一會，這才拿出手機。

　　「好啊。」他說，修長的手指搭到螢幕上。「你什麼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