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南君涼說道：「我沒有這麼想。不過大舅，說到底，我也有我必須做的事情。」

　　晏重松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在你父母的事情上面，大舅到目前為止的進展確實有點太少了。但是君涼，舅舅……」

　　南君涼頗有些沒有禮貌地打斷了他，說道：「我明白的。不管怎麼說，大舅也有大舅你自己的苦衷。」

　　晏重松頓時驚愕地望向了他，不知道南君涼是真的知道，還是純粹只是在敷衍。

　　他說道：「確實是這樣……但你真的理解嗎？」

　　南君涼想了想，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想，在我爸媽這件事上面，舅舅和我難免會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考量。我就算完全理解了大舅你的想法，我也不一定會認同。因為我沒法站在舅舅你的高度，而舅舅你也無法擁有我對爸爸媽媽的感情。我只能盡可能地體諒舅舅你的心情和做法……我不會要求舅舅你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同時也希望舅舅你能體諒我的心情。」

　　晏重松聽了，半晌時間微張著嘴巴，又閉了回去。

　　他沒想到南君涼這麼會說。而事實上，他說出來的話也確實十分有理，讓人無法反駁。

　　晏重松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說道：「君涼，很多時候，並不是一定要追求真相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南君涼說道：「我知道。但是舅舅，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一個人又怎麼能判斷什麼是最好呢？就好像……你又怎麼能代替我幫我判斷什麼是對我最好呢？」

　　晏重松嘆了一口氣，卻是轉移了話題，關心起了南君涼的生活學習。

　　等他離開之後，南君涼就陷入了思考。

　　風神看人走了，才從隱蔽處鑽出來，問道：「你在想什麼？」

　　南君涼說道：「我在想，大舅在我爸媽的事情上確實有問題。」

　　風神：「！？」

　　他對南君涼判斷的依據很感興趣，問道：「為什麼？」

　　南君涼說道：「因為我說『你又怎麼能代替我幫我判斷什麼是對我最好呢？』的時候，他沒有反駁，而且表情猶豫。大舅的人生閱歷比我多很多，如果他真的想要幫我或者是給我建議，他是確實能給出很多對我有好處的建議的，就算在爸媽的事情上也是。應該說，在爸媽的事情上尤其是這樣，因為與政府相關的事情一向複雜，大舅在這方面是最有經驗和發言權的。但是他沒有那麼說，說明他自己也認為……他的『最好』……不是我的『最好』。」

　　風神嘆為觀止，說道：「你們世界的說話方式真複雜。」

　　南君涼搖了搖頭：「不是說話方式複雜，是人的感情和表現複雜。這在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我不相信你的世界會不一樣，有時候你覺得不複雜，不是因為人家說話時的方式簡單，而是你沒有捕捉和提煉到裡面更複雜的非語言信號而已。」

　　風神說道：「那要怎麼捕捉到？」

　　南君涼想了想，說道：「我回頭到大表哥那裡借幾本社交心理學的書，你看一看好了。」

　　風神頓時期待起來。

　　風神見過無數的人，從還是凡人開始，到後來作為神明被崇拜和召喚。但是南君涼和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不太一樣，風神一開始以為是因為他是異世界人，但是在異世界停留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也不僅僅如此。

　　異世界人或許和風神世界裡的人有各種各樣的不同，但是在人性的劣根性上，大家區別都不大。自私，貪婪，狂妄，欺軟怕硬，嫌貧愛富……這些特質，大部分人類都會有一點，或多或少的區別而已。

　　當然這不是錯處，慕強和趨利原本就是人性本能，就連風神自己也不例外。若他還是凡人的時候遇到好說話的神明，肯定也會有貪婪的要求，也會奉承趨附。

　　南君涼卻從沒有過分的請求，一直把他們當做普通的朋友一樣對待，甚至還會一定程度上給予他們回報——比如說教雷電女神電腦技術，幫他們收集信仰。

　　但他又不會把每一筆賬算得很清楚，誰多付出一點少給予一點並不會斤斤計較，只是按照自己的能力盡力而為，超出能力範圍的也會直言做不到。

　　兩個地位相近的朋友能做到這一點不難，但是面對神明……而且是深知對方能力的神明還能做到這種從容和平等，那就很稀奇了。

　　風神想，在這個孩子的眼裡，也許真的就像一些宗教教義和法律條文裡一樣，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

　　南君涼的世界觀跟孩子一樣純粹，但他懂得可比小孩子多多了。

　　風神所在的世界，在所有傳說裡面，神明都青睞孩童。不是因為他們有戀童癖——風神現在也學會了這個新詞兒——而是因為小孩子是最純粹的。

　　他們懂得太少，還沒有太多的野心和欲望，神明與之相處，是自由而放鬆的。

　　但那只是因為他們什麼也不懂。

　　當他們慢慢長大，懂得越來越多時，他們的思想也會越來越複雜，欲求也會越來越多。而神明的喜愛從這一刻開始，對於他們就不再是一種喜悅和幸運，而成了欲望的溫床。

　　但南君涼不一樣。

　　他已經懂得足夠多，卻還是保持了屬於孩子的那份純粹，這是極為難得的。

　　風神覺得，若是在他們的世界，南君涼也一定仍舊會受到眾神的喜愛。

　　南君涼已經隱隱察覺晏重松的不對，風神問他要不要順便監視一下晏重松，南君涼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一來，就算晏重松有所隱瞞，或者立場未明，也不是說他一定就做了什麼對不起妹妹和妹夫的事情。二來風神監控別人不但費力，效率還很低下，這點在金世凱的事情上已經得到了證明，為了這點很難被證實的懷疑侵犯晏重松的隱私，南君涼覺得沒有必要。

　　無論如何，大舅對他來說並不是敵人。

　　還是從東勝下手更直接一點。

　　南君涼接下來忙裡抽空去實驗室完成了幾組實驗，然後又花費了不少時間寫了數篇論文，格式不是很正規，還是以平實易懂為主，主要是用來給律師看的。不但如此，他還準備在之後直接把整個實驗的原理和問題都解析給他們聽。這東西說起來複雜深奧，但是對於這些原本就思路敏捷的精英人士來說，其實也不過就是花點時間而已。

　　單項試驗設計的知識點其實並不多，有些也並不需要完全理解它們的原理和效用，只要能理清不同實驗步驟和結果之間的邏輯關係就行了。

　　真到了法庭見真章的時候，只要能闡述清楚實驗過程的悖論，證實對方提出證據的自相矛盾，就能進入驗證程式。這個過程之中，律師對於整個實驗流程的邏輯關係越是清晰明瞭，那麼對於整個案件的辯論越是有利。

　　但金世凱一直在拖延調查的進度，由於南知行夫婦已經過世，他們也沒有起訴，就是以證據調查的名義扣壓著南家的財產不放手。

　　南知行最大的財產其實是幾項專利，其它投資和不動產反而是次要，反正彌補心2專案的損失其實是綽綽有餘的。但是這首先要證實他們確實需要為心2專案的損失負責——在長生藥業至今沒有推出相關藥品的兩年後，這種說法其實已經基本上站不住腳。

　　對於東勝來說，唯獨能夠不著痕跡地彌補損失的方法，就是找到縮利劑的相關資料。

　　他們並不相信縮利劑的所有樣品和資料都已經受災損壞，事實上這種巧合也確實讓人難以相信，聽上去就像是什麼奇聞異談一樣。

　　但是目前的情況來說，南君涼沒有立場起訴東勝——除非證實父母的意外是有人蓄意謀殺。可是他可以引誘東勝來發起這場官司。

　　用縮利劑。

　　南君涼最近和沈瑞行往來頻繁，見了好幾次面。所以當黎御主動聯繫他並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南君涼也毫不意外。

　　南君涼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過偷窺狂的資訊了。

　　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開始和黎御有經常性往來之後，還是他開始幾乎不間斷地開直播之後呢？

　　不過有一點是幾乎可以確定了。黎御和那個「偷窺狂」，說不定都跟未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黎御到咖啡廳找南君涼，貌似不經意地說道：「你最近跟沈瑞行走得很近？」

　　南君涼卻問彈幕：【你們對『黎御』這個人有印象嗎？】

　　一邊回答黎御，說道：「還好。最近一直托沈先生幫忙打聽了不少關於爸媽那個案子的相關消息，所以見了幾次。」

　　他本能地在黎御面前和沈瑞行拉開了距離，叫他沈先生，試圖以這種方式避免激起黎御的過激反應——如果黎御真的是那位偷窺狂的話。

　　彈幕這時候也都紛紛回答了南君涼的問題：【沒印象。】【沒找到『黎御』相關的歷史資料，不管是名字還是圖像好像都沒有相關的記錄。】

　　南君涼問道：【青舟這個公司呢？在人工智慧和機器人的相關發展歷史上也沒有任何記載嗎？】

　　【沒有。也或者有但是沒有流傳下來或者我沒找到。】

　　南君涼只好暫時放棄了這方面的打聽。

　　卻聽黎御說道：「如果是你父母的事情，說不定我也可以幫上忙。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南君涼聽了，頓時笑了笑，說道：「這麼說起來，我倒是正想找黎哥你幫下忙。黎哥你能代表長生……和我談一筆生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