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陸繁青這一拳又凶又猛，而且角度刁鑽，一看就是練過的，絕對不是新手。

　　陸繁青對於這個年齡的男孩子來說不算很高，身形也偏於瘦削。但是真正打起來的時候，黎青池不可避免地意識到，陸繁青平日的柔弱易碎全是裝出來的。

　　……陸繁青在學校的存在感實在不低，所以即使以前不怎麼熟，但是黎青池還是不可避免地常常注意到他。他就不止一次見到過陸繁青因為一點小事受傷或者體育課因為體力不足而跟一堆女生坐在旁邊聊天。

　　現在想來……根本全是謊話！

　　不過這種念頭也就是閃過那麼一瞬間而已。

　　因為陸繁青的拳頭是實實在在的，完全不是花架子。黎青池本能地避過之後，陸繁青卻毫不遲疑地又出了一拳，黎青池一開始只想要閃避，但是純粹躲閃而反而讓他居於下風，最後不得不還手，才稍微穩住局勢。

　　陸繁青不但打架比黎青池預想中的厲害，而且出手也更加狠辣。黎青池本身不想傷到他，出手就難免有些縛手縛腳，陸繁青卻完全沒有因為他的縛手縛腳而手下留情的意思，所以在短時間的貼身肉搏之後，黎青池結結實實地中了好幾拳，陸繁青卻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嚴重的傷害。

　　他毫不留情地把黎青池摜倒在地上，問道：「服不服！？」

　　黎青池說道：「我……根本就不想跟你打架。」

　　陸繁青說道：「但我想跟你打。」

　　黎青池：「……」

　　陸繁青說道：「你回去吧，黎青池。我們根本就不一樣，你說服不了我，也打不過我，在這裡糾纏有什麼用呢？」

　　黎青池站起身來，說道：「……再來一次。」

　　陸繁青有點驚訝。

　　但是他很快就說道：「好。」

　　但是結果卻讓黎青池感覺到了絕望。他可能在體力和戰鬥技巧上都並不輸給陸繁青，真正缺乏的是一種隨機應變的戰鬥意識。

　　陸繁青不是他以往的那些對手，根本不在乎規則和競技精神。有很多練習或者比賽中不被允許的危險動作，他用來毫無心理障礙。

　　而且他反應極快，有些招式看似攻擊一處，念頭一動就往另一處去了，導致黎青池一直是防多攻少，為了追上他的節奏疲於奔命。

　　最後在又一次分出勝負之後，陸繁青說道：「夠了吧。黎青池，真正的打架可不像是教室裡的花架子。」

　　黎青池捂著傷處，說道：「我也打過架的。沒學過武術的人打起架來都沒什麼章法，絕對沒有你這麼……嫺熟。」

　　陸繁青說道：「那是你打得還不夠多。」

　　有章法的武術也是從沒有章法的打架之中總結演化出來的，沒打過架的人打架或許確實毫無章法，但是如果是那種常年打架的老手，就算再怎麼沒經過系統訓練，也會總結出自己的一套經驗，未必不比一個師從高手卻只會對教練言聽計從亦步亦趨的菜鳥厲害。

　　黎青池拍了拍衣服，說道：「我現在確實打不過你，但是打架無法解決所有問題。不管怎麼樣，陸繁青，我說的話是算數的。如果你需要幫忙，你記得，我是願意幫你的。」

　　陸繁青說道：「謝了，可惜不需要。」

　　他這樣油鹽不進，黎青池也沒有辦法，只好先回家了。

　　回家路上，黎青池回想陸繁青的態度，突然意識到一點。陸繁青說他打的架不夠多，也就是說覺得自己比黎青池有更多的經驗。可他又不是混混，平時裝得那麼柔弱，又哪裡來的這麼多架可以打？

　　或者說，他需要和誰打架？為什麼原因需要和人打架？

　　他想起南君涼和自家姑姑之前說過的話，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陸繁青說得對，黎青池覺得他確實比自己強。易地而處，他根本無法想像自己如果經歷陸繁青所經歷的一切，可能會變成什麼樣子。

　　南君涼問道：「所以，你就這麼回來了？」

　　黎青池說道：「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可是我還是不放心。你說他一直扮成女孩子，心理定位上以後不會出現什麼問題嗎？萬一以後恢復成男生的身份，會不會被認識的人指指點點？總不可能跟所有熟人朋友都斷了關係吧？」

　　「他要是想一直扮成女孩子，或者想要動變性手術，能跟人結婚嗎？結婚之後能有小孩嗎？萬一被周圍的人知道了……會不會被用有色眼光看待……」

　　他簡直像個擔心女兒的老媽子。

　　南君涼突然叫道：「黎青池！」

　　黎青池停頓了一下。

　　南君涼說道：「我覺得很奇怪，就算是兄弟，你也從來沒怎麼跟陸繁青相處過，應該也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

　　甚至在南君涼看來，其實有點在意過頭了。

　　黎青池也被問住了，頓時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他才說道：「我不知道，就是……我從小知道陸繁青的存在，但是從來沒有相處過。我可能……大概……還是有點期待的吧。我有時候會想，他會是什麼樣的人，過得好不好……」

　　南君涼打斷了他：「獨生子女對於兄弟姐妹的美好想像嗎？我懂了！」

　　黎青池瞪著他，瞪了半天，發現無法反駁，頓時泄了氣。

　　南君涼說道：「兄弟姐妹的關係很多時候根本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美好，真的相處起來，一般都有很多矛盾。遇上個性格麻煩的，你會恨不得掐死她。到時候你就又會覺得，還是獨生子女好了。」

　　黎青池汗：「你不是在說小瀾吧？」

　　南君涼冷酷地回答道：「除了她還有誰？」

　　黎青池便說道：「那你打工回來的時候，為什麼還要繞路去給她買小蛋糕？」

　　南君涼：「……」

　　黎青池顯然把天聊死了，南君涼已經不太想理他了。

　　黎青池發現南君涼低下頭去開始看書，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趕緊道歉道：「抱歉抱歉！我太沒有眼色了。我知道你是想開解我。小瀾有時候確實挺鬧騰的。」他在心裡對南依瀾小淑女道了個歉，心說為了討好你家傲嬌哥哥不得不黑你一下了。

　　南君涼這才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說道：「陸繁青那性格，只會比小瀾更鬧騰。而且小瀾鬧騰我制得住，陸繁青鬧騰你絕對制不住。所以你有什麼好期待的？」

　　黎青池半晌沒有說話，許久才說道：「那也是我弟弟。」

　　晚上的時候，南君涼從直播裡面抽出這段錄音，發給了陸繁青，說道：「所以你到底有什麼不滿的？」

　　半晌陸繁青回道：「所以我不是都不想找他麻煩了嗎？而且什麼叫我只會比你妹更鬧騰？我鬧騰什麼了？」

　　南君涼說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陸繁青故意委屈：「原來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

　　南君涼說道：「我只要一想到說這種話的是個男生……」

　　陸繁青：「……」

　　他怒道：「你還性別歧視？」

　　南君涼說道：「我不歧視你的性別，但歧視你現在的作態。」

　　兩人望著手機螢幕，都覺得跟對方有點聊不下去。

　　半晌，陸繁青說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從知道我的真實性別之後，你對我的態度就變了？」

　　南君涼說道：「畢竟知道你足夠皮實，我也放鬆多了。」

　　所以你放鬆了就要開始對我進行毒舌攻擊嗎？陸繁青覺得南君涼這種性格，不夠M的普通人真是很難承受得起。

　　陸繁青最後說道：「總之，你別多管閒事了。我保證，這件事之後我就不鬧騰了。這是最後一次。」

　　南君涼說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陸繁青說道：「我就想在所有人面前揭穿黎東鳴的真面目而已……這不算過分吧？」

　　「然後呢？」

　　陸繁青疑問地看著他。

　　南君涼說道：「你說揭穿黎東鳴的真面目，如果你沒有他其它的把柄，你也就是揭露一下他拋棄妻子的渣男行徑。但這些事情很多人不一定真的不知道，很可能只是粉飾太平而已。這種程度的報仇，你真的就會爽了嗎？」

　　「他不是學校裡性騷擾女生的老師或者貪污的官員，只要揭露真相就能讓他身敗名裂。拋棄妻子這種事情很多人都在做，雖然道德上受人鄙視，但是其實只要皮厚心黑一點，根本就不會影響生活。」

　　「你要報仇，至少也應該秉持著『讓他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又或者『讓他失去現在的名譽地位』這種想法才比較解氣。陸繁青，我不小看你。這些事一般同齡人可能做不到，但我總覺得……你應該很有可能是能做到的。」

　　陸繁青聽了，眨了眨眼，卻突然笑了，說道：「沒錯，我是能做到的。因為黎東鳴這些年的黑料，也不僅僅只是拋棄妻子而已。」

　　南君涼說道：「別違反法律，別殃及無辜。」

　　陸繁青勾了勾嘴角：「無辜是說黎青池？」

　　南君涼冷冷回答道：「無辜是說任何一個沒有虧欠過你，對不起過你的人。陸繁青，報復也好索債也好，你要記得你不是報復完了就一了百了了。你還要在這個社會上生活的，別做不該做的事情。」

　　陸繁青心頭漏跳一拍，半晌才回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