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南君涼琢磨了很久自己的心思——不是另一個「自己」，而就是這個物理意義上的自己，然後發現自己原來根本不瞭解自己。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這話聽上去很像繞口令，但卻偏偏就是他現在最直接的狀態。

　　他覺得自己並不討厭南三，事實上可能是充滿了好感的，但是讓他直接接受對方，跟對方談戀愛，他又覺得非常彆扭，無法坦率地作出這樣的決定——但他又說不出為什麼，因此而混亂不已。這事實上是一個普通同年齡小姑娘可以秒秒鐘想起來的答案——「我覺得，我們的關係還沒到那份上，要不先處處看再說？」

　　但南君涼一時半會兒顯然是想不通的。

　　不過實在想不通他也不勉強自己——人生有限，雖然現在沒之前那麼有限了，但是能夠做有意義的事情，還是沒必要一直糾結於沒啥用的煩惱裡。

　　最近這段時間出現在雲桂星的玩家一直在變多，雖然即使走在大街上，基本上也沒有人能真的認出來南君涼，但是他們確實給這個小星球帶來了更多不一樣的生機。

　　《星際探險家》的物理系統和經濟系統都相當完善，逼近現實，但是和現實到底還是有著不小的區別。其中最大的區別或許就在於金錢上的不等價。《星際探險家》裡面，一般遊戲裡玩家會有的優勢，這裡都還是有的，雖然融合進了遊戲系統，顯得不那麼突兀，但是玩家容易比NPC混得好，這一點是不需要懷疑的。

　　玩家的活動範圍比NPC大，活動路線更加靈活，賺錢容易。而且他們在完成任務時，還有系統指引，甚至技術性修正，幫助他們更好地完成任務，基本上相當於帶了一個知識性地外掛——畢竟這是一個教學類的遊戲，而不是競賽類的遊戲。

　　這是一個結合知識，實踐和創造的遊戲，雖然實際遊玩起來，難免有點學習上的困難和辛苦，但是比起正常的學習方式，這已經是極其有魅力的助學手段了。

　　就連陳安久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讀聖賢書的學霸少女，也難免為這個遊戲的複雜精細，架構嚴密而驚嘆，就更不用說那些普通的鹹魚玩家了。

　　這類教育遊戲在聯盟很受歡迎，因為它既有遊戲的趣味性，又有教輔程式的教導性，讓人在玩遊戲的過程中也隨時能夠學到新的知識。如果是南君涼同時代的遊戲玩家來玩這個遊戲，恐怕難免就會覺得麻煩和疲憊，但是如果是習慣了這種節奏的特定領域從業人員，玩起這個遊戲來就會很有樂趣和成就感了。

　　而且因為遊戲本身底蘊豐厚，所以裡面的劇情表現也極為複雜生動，觸動人心。當然最重要的其實是獎勵也豐厚。在《星際探險家》裡面創造出來的發明，自動形成專利，而且可以轉換成現實收益。雖然遊戲幣的兌換是單向的，但是玩家可以通過創建專利來獲取收益，而任何研發都需要耗費大量材料和演算資源，這些耗費的資源玩家雖然也可以自己去獲取和積攢，但是對於真正的行業精英來說，顯然是更樂意直接用貨幣來購買的。

　　這部分產出，基本上就是由NPC勢力來提供了。

　　南君涼研究了一下《星際探險家》的經濟和生產系統，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同於現實的產業結構，遊戲裡需求量最高的其實是各種技術含量低，利潤低，但是需求範圍廣，使用途徑也多的常見配件。星械師基本上是可以自己完成各種機械的製作的，機械化的發展也給了他們可以自給自足的餘地。但是相比購買生產線，雇傭或者購買機器人的成本，直接購買成品零件反而更加方便。但是也不同於他那個時代的遊戲，所有產品都只是由系統自動產出，《星際探險家》裡面的生產結構更加真實也更加靈活。

　　像是雲桂星這樣的地方，擁有輔助執政權的南君涼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對其進行影響，使之調整產業結構。但是這種調整方式本質上還是要回歸到「教輔」上，所以要完成這些動作，玩家主要需求做的事情還是與選定的職業技能有關的——南君涼需要設計和提供產品制作圖（如果是農業性開發，就需要提供種植設備，和種植全流程的安排），搜集材料和製造生產所需要的機械，解決生產過程之中的各種問題，最後投產之後，南君涼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收取專利費。

　　這個過程之中，他可以安排NPC的工作。南君涼本以為人員管理會比較複雜，畢竟《星際探險家》裡面的人物表現都相當複雜，但是實際上情況比他想像得簡單多了。南君涼諮詢了智能客服，知道了原因——客服說：「本遊戲並不是為了提升玩家的社會學或者管理學相關能力而存在，因此會適當削弱這方面的障礙，方便玩家更好地進行遊戲。」

　　知道NPC不會作妖南君涼就安心了許多。

　　接下來他每上一節課，學習一個機械原理和機械構造，就要同時嘗試去進行製造和考慮批量生產的手段。南君涼的手工技藝一向出眾，但是面對星械製作這種超出他本身時代上千年的工作，也沒什麼用處。好在星械學有星械學的製作手段，而且雖然星械製作已經不靠雙手，但是一些思維和經驗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這讓南君涼挺深刻地意識到觸類旁通的用處。顯然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技能是沒有用的，哪怕已經沒有實際的經濟價值，但是學習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財富。

　　當然，有實用價值肯定會讓人更有動力。

　　《星際探險家》很好地考慮到了這三點，從學習，娛樂，利益三個方向出發，而且讓某些優勢沖淡了一些無可避免的弱勢——比如用科技和社會性來壓制學習的枯燥，用恰到好處的獎勵和無微不至的系統輔導來降低學習和完成任務的難度，然後用遊戲外的利益和高科技的演算能力來平衡遊戲內的經濟運作和為公司獲取收益。

　　相比起南君涼原本的時代，這個時代的學習真正做到了寓教於樂。大量的輔助學習的娛樂設施完美地激起了普通人的學習熱情——南君涼一度還以為，在衣食豐足，福利保障完善的年代，總有一些人會選擇懶散度日，但事實上他發現他錯了——聯盟的環境導致了哪怕最底層的人，都可以為了更高層次的自我價值實現而奮鬥。

　　甚至連社會資源過剩這個問題他們都解決了——就是把人類社會無限延伸，到宇宙，到異世界，以及到虛擬世界。

　　這天南君涼發現了新的遊戲功能。

　　自從買下住宅之後，南君涼就開始在住宅外面收購一些比較常見的資源，倒是收購到了不少。星械師的職業可以領一套最基礎的工具，算是給玩家的福利，但是沒有更複雜的一些基礎設備。不過南三把需求的東西全部給包辦了，還給南君涼留下了一筆遊戲幣作為啟動資金。南君涼用這筆錢從NPC和玩家那裡收購一些星械素材，然後實驗性地把它們設計和製作成星械部件。

　　第一周的週一到週三，他製作了五種基礎星械動力器，其中有一個做壞了，週三的時候在南三的幫助下重新設計了一番，繪出設計圖之後重制了一遍，這一次成功了。其它四種動力器南三也幫忙檢查了一遍，提出了不少的改進和修正建議。

　　週四的時候南君涼嘗試製作和分析了幾種聯結零件，比如說磁力連結，重力連結，斥力連結等等，也嘗試了各種不同材料的手感，因為內容比較簡單，沒有失敗過，偶爾有操作感不好的情況，也可以很快自己意識到並改正過來，倒是沒什麼問題。

　　這一天機器人送了八次茶點，南三拐著彎子問南君涼練習順不順利。南君涼被問到第三次的時候，總算福至心靈，意識到三哥是很想來找他玩，就隨便找了個問題問他，南三心情愉悅，哼著歌跑過來指導了一番，南君涼看看時間，發現半個小時過去了，就又把對方趕回去工作了。

　　週五到周日，南君涼開始學習一般防護罩的其他結構和原理。週六的時候他們白天又去了一趟遊樂場，上午去了童話公園區域，下午繼續混跡魔方迷宮——這地方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遊覽完畢的，甚至這一輪南家兄妹去了之後，看到的劇場也跟上一周完全不同。

　　這一次南君涼測試了一個「同一個劇場」的不同輪回，然後發現這個設置極其有趣。

　　宛如看到了他自己的人生。

　　這天下午他參與的重複劇場叫做《蝴蝶旅程》，比他們之前參與的那些都要血腥多了，一開場就是一場兇殺案。但是南君涼在三次劇場裡面，發現每一場的受害者竟然都不同，死因也是各有不同。但是這卻是是同一個故事，所有的變化，都源自於故事關節裡，每一個角色的一念之差。

　　南君涼第一次見到的死亡，是新娘的死亡。那一場的兇手，是新郎的弟弟。第二次的劇場，被殺的是新娘的妹妹，兇手是新娘的父親。第三次的劇場，死去的是新娘的父親，殺死他的是新娘的繼母。

　　人物關係是固定的，南君涼猜他繼續重複下去，可能還會看到更多的可能性。這個故事裡，新郎新娘彼此相愛，新娘的妹妹愛著新郎，而新郎的弟弟則愛慕著新娘的妹妹。按照南三的說法，這些劇場故事都有一個最基本的劇情範本，然後，在每次刷新的時候，他們會在不同的時間點改變一個關鍵事件，讓整個故事變得完全不同。每次刷新改變一個近期事件，而不同日的刷新則改變一個早期事件。

　　但是人物性格是不變的。

　　繼母自私而陰毒，新娘寬容而仁善，其他人會時不時在善與惡之間搖擺，但不會偏離自身的核心設定。這個劇情裡面，除了第一次新娘去世之外，第二場和第三場，玩家都很容易受到新娘的幫助。

　　而且因為實驗樣本不夠多，所以南君涼也很難作出完善的判斷，但他個人猜想，其實同樣的劇情主線還是可能有許多不同的發展的——比如妹妹的死，父親，新郎和弟弟其實都可能會成為兇手，但是不同的人作為兇手會留下不同的犯罪痕跡和證據，而這才是玩家判斷的依據。

　　不同的劇情發展大大增加了遊戲的耐玩性，同時證據說話的設定，也降低了玩家通過經驗和劇透作弊的可能性。加上遊樂場據說專門雇傭了作者，每週都會設計新的場景和劇本，南君涼大概就能明白為什麼遊樂場在平日也這麼火熱了。

　　但是同時，在參加劇場的時候南君涼也因為其設計受到了很大的觸動。這種不斷變化的劇情，實在是太像「南君涼」的一生。

　　如果人生不斷變化，每一次他都會變成不同的模樣，但是至少有一點是不會變的。

　　南三看南君涼時不時地盯著自己，忍不住愣了一愣，心跳有些加快，忍不住就想要檢查一下自己的形象，卻還是強行克制住了，問道：「怎麼了？」

　　南君涼說道：「看著新娘，我就想……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也能跟她一樣……」

　　南三睜大了眼睛。

　　「……不管環境怎麼變化，都能成為一個讓人喜愛的人。」

　　南三：……玩什麼大喘氣！？害我白期待了。

　　但是表面上他還是笑了笑，說道：「你已經很討人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