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南君涼故意拖延時間，黎御卻不知道為什麼似乎也並不急著帶走南君涼。

　　他變著花樣帶著南君涼回憶兩人的「過往」，南君涼雖然覺得他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但是卻並不阻止。

　　在黎御的記憶之中，他與南君涼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是極其美好的，仿佛只要這樣去回憶，就能讓他的心裡充滿了愛意。南君涼卻並不怎麼把對方的話當真——若真的這麼美好，黎御此時就不該在這裡，妄想著從他這裡尋求一個寄託。

　　就算再怎麼把南君涼和那位南先生視為一人，但是如果雙方的人生經歷完全不同，那從感情上就很難把他們當做一個人。南君涼對另一個自己確實很好奇和有好感，但卻也很難真的把對方的經歷當做自己的。

　　黎御試圖從他身上尋求感情寄託，本身甚至可以說是對原主的一種背叛。結果有時候比經過更能體現真相，按照南君涼的猜測，他懷疑黎御可能因為什麼原因而無法再把感情寄託在原來的物件身上，才試圖尋找移情的物件。

　　這個理由絕對不僅僅只是因為對方的身亡，死亡並不會割斷生者和死者的聯繫和情誼，南君涼覺得他們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更嚴重的事情，可惜這件事恐怕很難從黎御那裡獲得答案。

　　黎御熱衷於回憶過去，南君涼也不嫌他過於抒情又找不著重點，一直試圖從他的話裡獲得更多關於「自己」的資訊，有時候甚至還會主動迎合，詢問關於對方的事情，引得話題朝自己想要知道的方向去。

　　這個過程之中，他倒是瞭解到了很多有用的情報。

　　如果說第一位南先生引發了黎御這位故人的遭遇，那麼這位故人很可能才是引發南君涼這一系列遭遇的真正源頭。

　　按照黎御的說法，這一次穿越，他們進入了比上一次更早一些的階段。加上早先搜集來的情報，這一次對於南知行的救助相對比較順利。

　　之所以只是相對，是因為一開始確實受到了些許阻礙。

　　南君涼本來以為這之中應該有個非常狗血的故事，沒想到原因比他預想之中要簡單許多，而且能夠理解。

　　沈瑞行把南君涼關起來，倒不是出於什麼虐戀情深的理由——南君涼個人實驗所的一項成果外泄，同時一個跨國醫藥公司在差不多時候發佈了類似的研究成果。本來醫藥這種東西，本身就是競速研發，誰先出成果算誰的，但是這件事比較耐人尋味的部分，是雙方的專利出現了衝突。

　　南君涼有個壞習慣，就是每次出成果的時候都會立刻申報專利，但是卻把很多成果都押後發佈。他每次的臨床實驗都會進行很長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思維方式的關係，他的實驗方向很少出錯，出成果十分頻繁。

　　不過也不是所有成果都是有用的，比如說有些藥物，往往實際提取出來之後，才發現本身的副作用嚴重——這種藥物，是肯定不能直接投入使用的。很多時候，單獨的高純度藥物效果更強更精確，但是也容易引發問題。相反，如果是天然未經處理的藥材，反而很多本身自帶陰陽平衡之道。

　　但是如果純粹只使用原材料，不但效果不明顯，而且本身藥物裡含有的其它成分，也未必就會對人體產生好處。

　　南君涼當時已經有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思考融合中藥和西藥的概念，把藥材裡的成分提取後重新進行一種配合式的組合，使之結合中西醫的優點，但是受限於當代的藥物提取水準，暫時並不能付諸行動，而只是一個隱約的念頭。

　　南君涼聽到這裡，終於露出了驚愕的表情，開口道：「未來藥劑學！？」

　　黎御頓時笑了，表情懷念，說道：「對的，就是藥劑學。」

　　他繼續說道：「藥劑學至今的發展雖然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但他絕對是現代藥劑學最重要的宣導者。」

　　南君涼也學習了藥劑學，他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覺得自己比不上對方。

　　明明是平行時空的同一個人，為什麼偏偏就有一種「我輸了」的感覺？

　　南君涼把自己從這種鬱悶的情緒裡重新拉了出來，回想黎御之前說的話，說道：「你還沒說沈瑞行為什麼要把南先生關起來。」

　　黎御頓了一下，倒也沒有隨便污蔑沈瑞行，卻是說道：「因為南先生和南夫人的事情，他一直很注意專利保護和成果保密。但是當時的這項成果，本身並不是熱門專案，更重要的是，經過實際驗證，對方的藥物成品與他二期測試之前的成分一模一樣，基本可以推斷出提取方案也是一模一樣的。而這方面的資料，他只給過自己即將離休的博士導師。」

　　南君涼問道：「他們因為這件事發生了衝突？」

　　黎御說道：「他的導師爆出了貪污的新聞，但是在他看來，對方絕對不是一位會去貪污的人。你自己的性格自己應該很清楚，你信任你的導師，而且不想他臨近晚年而陷入牢獄之災。但是對方生活優渥的程度確實超出了標準——他兒子本身擁有大額不明來源財產，有人起訴是他貪污所得。」

　　南君涼直接問道：「你們的結論呢？」

　　他知道以黎御的能力，肯定能調查出真相。

　　黎御說道：「不明資產主要是你導師兒子的問題，確實跟他本人沒有什麼關係。但是當時你堅持想要幫對方開脫，沈瑞行與你出現爭執……就選擇了把你關起來，不讓你插手這件事。」

　　南君涼思索了一下，說道：「原來如此。」

　　但是這裡面還是有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說，在他印象裡，沈瑞行一向是一個情商很高，很會做事的人。他如果想要達到某種目的，應該十分容易才對，完全不需要採取強迫手段。

　　南君涼不太理解，對方為什麼必須採用這樣激烈的行為。

　　當然，他對於自己的固執難纏也是有自覺的，所以也不是很肯定沈瑞行真的能靠說服就改變自己的想法。

　　不曾親身經歷，所有事情到底還是只能如同霧裡看花，少了些許實感。

　　南君涼想了想，說道：「說起來，南先生還有自己的個人研究所啊……」

　　黎御突然頓了一下，說道：「我後來也有給你建過一家……在未來……」

　　南君涼愣了一下，與他對視幾秒，然後猛然醒悟過來，黎御這明顯是在跟沈瑞行較勁。他問道：「能給人建一座研究所，那你本身應該很有錢吧。在未來的話，公務員能夠賺到這麼多錢嗎？」

　　黎御說道：「我不是公務員。」他失笑，「在你看來，時空警衛隊是公務員組織啊……」

　　南君涼驚異：「如果不是政府機關，難道你們還能是私人運營？怎麼想這麼個性質的機構都不可能交給私人運作吧？」

　　黎御說道：「時空管理局是個政府運營的民間公益組織。它本身的管理是由政府掌控的，但是成員都來自民間，而且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我們的工作屬於顧問性質，下面的執行者倒是有很多全職的，但是兼職的也不少……如果用這個時代的情況距離的話……」黎御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有點像是陪審團的性質。」

　　南君涼十分意外。

　　由於本身的法律系統特質，陪審團總體上來說屬於西方法系的一項重要組成。在南君涼看來，它本身是一種對於社會群體價值觀的一種參考。法庭會根據一定條件選取社會身份各自不同但受過良好教育，擁有良好社會地位的人，讓他們對於一些比較嚴肅的案件（主要是刑事類）裡的情況進行判斷，最後確定有罪與否。

　　當然，受限於各種社會因素，審判中心制也一直以來飽受爭議。不過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黎御的意思，應該就是時空局的高層身份都類似陪審團，是義務或者有一定義務性質的工作者。

　　南君涼便問道：「那你本人是做什麼的？黎御……是你的真名嗎？又或者……你現在的樣子，是你的真實相貌嗎？」

　　黎御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當然……不叫黎御。」

　　他說道：「黎御這個身份不過是為了見你而不得不做的一種偽裝。反正現在也已經暴露了，你大概很快也會知道我的身份，我倒是不介意直接讓你看我的真實樣貌……不過，只能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畢竟我現在的樣貌在這個時代可能會有些引人注目。」

　　南君涼注意到他說的是「我現在的樣貌」。

　　他問道：「你長得很特別嗎？」

　　黎御便笑道：「你做好心理準備，可別被嚇到了。」

　　「需要我閉上眼睛嗎？」

　　黎御頓了一下，說道：「閉也可以不閉也可以……我個人還是希望你能閉上，畢竟卸妝的樣子可能不太好看。」

　　南君涼說道：「那我就不閉了。我對你的偽裝還蠻好奇的。」

　　黎御聽了，沒有說話，然後，他的身上突然緩緩地開始自己揭開了一層皮。這一層皮不止是在臉上出現，整個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也會自己揭開一層，就是不知道衣服底下是個什麼樣光景。南君涼睜大了眼睛，也無法完全把眼前的變化完全捕捉，只見黎御的臉上，領子裡，袖子裡都開始落下一層皮膚，黏在上面的時候是很自然的皮膚顏色，一脫離就轉成了白色，落下來的時候卻分不清是布料還是液體，結果最後掉落在地上，卻自己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固態的白色正方體。

　　而真正黎御也出現在了南君涼的面前。

　　他的頭髮是完全的銀色，根本就是在閃閃發光。不是那種銀白，而是直接閃爍和反射光芒的純銀，在空中飄舞，不像是髮絲，反而像是從上到下投射下來的一片光芒。

　　真正的黎御面容比偽裝時更加俊美，無論皮膚還是眼睛，看上去都過於完美細膩甚至有些不像是真人。

　　南君涼面對著這麼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忍不住倒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