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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第六卷 第卌五折 無非般若 曼倩離魂
第卌五折無非般若曼倩離魂何汐色稚氣未脫的小臉“唰!”變得煞白,何潮色一下沒反應過來,還想笑著打圓場,驀地感應心緒,臉色微變:“怎麽回事?”何汐色顫聲道:“沒……沒有啊,龍……龍大方記錯了,我事輪、物輪哪來的四百分?”

龍大方就等著他這麽說,以筷尖蘸了酒水,在桌頂寫下何汐色的六輪字面。

血 人 事 物 時 地乾 乾 離 離 巽 兌“你結算的時候,運日筒上不是這樣麽?”

何汐色嚇得不輕,臉上沒點血色,鐵了心不認,兀自搖頭:“不是這樣。”面上掠過一抹很難說是頑固還是堅毅的異采,與平日予人的柔弱模樣大相徑庭。

龍大方不慌不忙,怡然笑道:“所以是我記錯了,對不?你事、物兩輪都是乾卦,並沒有拿到額外的嘉獎點數。”何汐色點了點頭。

“……那就當是我記錯了唄。”龍大方聳肩,微眯著眼,幾不可見的眼縫間迸出一抹銳芒。“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得到的點數會是零才對,應該是死人了,如何能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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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潮色一算果然是。他弟弟也就拿了四百點獎勵,事、物兩輪若給的不是“離”卦,而是“乾”卦,還得再扣四百點,堪堪歸零,早該同關洛色、林泉色他們一樣,倒斃於羽羊柱前,豈能活蹦亂跳的?此事若不交代清楚,別說結盟了,自己兩兄弟就在人家的地頭,指不定要把性命交代在飯桌上,一扯何汐色的袖子,沉聲道:“老實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兄弟倆心意相通,何汐色心念電轉間明白了事態之嚴重,不容推諉搪塞,定了定神,小聲道:“我……我在穿堂的夫子桌上,瞧見一個挺精致的珠飾盒子,順手拿了,後來那……那個女鬼殺來時淨是追我,還衝我砍了一刀。我疼得要命,見滿身是血,以為死定啦,哪知卻非我身上所流,而是盒子替我擋了一刀,裡頭冒出血來。”

斯言固然離奇,卻與胸間的傷痕不謀而合,使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釋。

按說一刀斫下,刀頭入肉處,傷痕該是最深的,其後隨著刀刃離體,痕跡次第轉淺。但何汐色所受,分明是極其輕淺的表皮劃傷,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什麽替他擋下最初的鋒銳一擊,胸上所留,不過是行將離體的拖曳末余而已。

當時人在問心齋的何潮色,所共感的劇烈疼痛並非是金創,而是透胸而入的刀勁,才能起到閉穴止流的效果,致令兩小雙雙倒地。至於怎麽也想不明白的巨量失血,最終何汐色揭曉答案,竟是由盒中所出。

何潮色面色沉落,伸手道:“盒子在哪?拿來!”何汐色遲疑片刻,從貼身暗袋取出一枚比骰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巧雞血石,雕成珠寶盒的模樣,精致非凡,不僅盒蓋、扣鎖、包角銅片等纖毫畢現,連盒上的寶鈿珠飾都以金銀絲掐嵌而成,維妙維肖,令人愛不釋手。

“這是什麽玩意?”龍大方翻來覆去試圖打開,終歸白饒。“忒小的物什莫說擋刀,擱桌上都未必能砍中,又能裝多少血進去?何小弟,都什麽時候了還要藏著掖著,你膽氣不小哇。”

應風色製止了他的獰笑進逼,好整以暇,隨口解釋:“神域之物若不讓帶出,就會是這般模樣。”取出錦匣交給眾人傳看。

“師兄,你這是奇門兵刃啊,有名堂不?”龍大方為白玉小劍的精巧所懾,稱奇之余,也對師兄沒換柄名劍感到詫異——他可是盯著兵器目錄流了半天口水,苦於囊羞,看得上的換不起,讓換的感覺上又差了點什麽,不如先存起來再說。師兄是懷揣著兩千點的土豪,怎就換了柄鏟子?

“說來話長,下回降界直接讓你看實品,感受更深。”應風色微笑,轉對何潮色。“別怪你弟弟,我以為他不是有意隱瞞,是幽窮降界太怪了,短短一夜生死頃刻,一返人間又病得死去活來……莫說是他,很多事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不知將何去何從,心裡很多線頭理不清,此乃人情之常。

“正為此故,我們才要同盟,大家合力求生,先把最頭疼的部分扛住了,才有余裕整理別的事。只要不是存心害人,就毋須相互指責,從今而後,我們五人禍福與共,彼此扶持,不能再有隱匿不報之事,這才是最緊要。”何潮色點了點頭,原本凝重的神情隨即廓清,又恢復原本開朗調皮的神氣,輕輕撞了弟弟一拐:“師兄的話,你都聽見啦?”

何汐色面露愧色,縮頸低道:“都……都聽見了。”

應風色含笑問道:“兌換獎勵時,羽羊神有沒有說那是什麽?”鹿希色與龍大方不露聲色,仍飲食談笑,悄悄留上了心。

“它說這盒子叫‘淚血鳳奩’,是觸發血衣令的特殊道具,入手的話,物輪直接加兩百,毋須付出額外的持有代價,但也沒什麽特殊的好處,說盒裡貯裝女子的無數血淚,永遠都流不完……我也不知能幹嘛。”

龍大方竊笑:“說半天文謅謅的,怎不叫月事寶盒就好?”何氏兄弟想笑又不敢笑。應風色惱他出言無狀破壞氣氛,狠狠瞪了一眼,鹿希色卻“嗤”的一聲笑出氣音,見應風色眉目不善,斂起笑容正色道:“一個月流一次的才是,打開就流的不是。”龍大方一口酒差點噴在應風色臉上,憋笑憋得額筋暴凸渾身顫抖,離中風只差最後一裡路。

應風色決定不理這幫素質奇低的豬隊友,繼續聚焦於“淚血鳳奩”之上。“事輪呢?羽羊神有沒解釋,何以事輪一口氣加了兩百點?”

“有。”何汐色道:“它說取得道具觸發血衣令,加一百點,但我沒有完成這個血衣令,所以拿不到血衣令的獎勵。另外一百點,說是‘首次觸發血衣令’,我本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聽到龍大方解釋‘首次打開降界陣儀’之後才明白過來,應該就是最快觸發血衣使令,額外獎了一百。”

從時間上算起來,那時應風色尚未取得繡卷,的確是何汐色早了一步,否則他與鹿希色還能各掙一百,不無小補。問題是:何汐色入手鳳奩,觸發了血衣使令,他在首輪降界裡掛了傷病號,使令無法完成,那麽在下一輪裡,這個任務依然有效嗎?難道……這是個跨越輪次、永遠有效的特殊使令?

“這……我沒有問得太細。”其實用不著解釋,眾人不難想像在兌獎室中,肯定是羽羊神一個勁地自說自話,少年縮頭夾手沒敢插口的模樣,倒也沒有苛求的意思,但何汐色還是提供了很有意思的重要信息。“羽羊神說了,這是特殊使令,除非我把‘淚血鳳奩’換回兌獎池,折取三十點,盒子就會重回下一輪的降界裡,由取得之人打開使令;若不繳回,只要持有道具,使令便一直是有效的,解令可得九百點。”

(……九百點!)

四人倒抽一口涼氣,忽覺少年之所以隱匿不說,甚至瞞著孿生哥哥,似也不是毫無道理,“淚血鳳奩”隱藏的特殊使令簡直就是大補丹,應風色首輪降界在血衣令上連下三城,也不過就是九百點,對其他人來說,簡直是難以想像的數目。

“汐色,你沒繳還鳳奩是對的,這使令的獎勵太誘人了,雖也有‘繳還再取’之法,或可反覆領取觸發血衣令的一百點獎勵,但誰能擔保每回都有這般好運,萬一錯過不再,豈非扼腕已極?”應風色正色道:“然而,獎勵越高,風險越大,乃幽窮降界不易之理,九百點的血衣令任務,肯定不是一個人單打獨鬥能夠完成,所幸我與你鹿師姊已然證得,使令任務可以多人聯手解開,獎勵並不會因此分薄。

“下回降界,我等再覓一合適的時機地點,一並領了‘淚血鳳奩’的血衣令,聯手齊心,這樣一來,也才能確保九百點的獎勵入袋,而非看得著吃不著,你以為如何?”何汐色點頭。

應風色甚是滿意,微笑道:“但今日所議,僅入我等五人十耳,一會兒其他人來,絕不能透露分毫,無論在降界或山上別處遇著,記得謹守秘密,勿要泄漏。”

這等於是分出了親疏之別,何潮色並不覺有何不妥——比起顧春色、運古色,少年寧可與風雲峽的麒麟兒同一邊——令他意外的,是應師兄居然連這些人都能拉攏,微詫道:“怎麽他們也會來麽?”

應風色笑道:“我倒沒什麽把握。咱們邊吃邊等,也不耽誤。”

龍大方壞笑:“師兄你就再裝罷,亮出這等王牌,那幾個家夥還不眼巴巴舔過來?最好是沒甚把握。是了,何小弟,方才是想讓你說真話,我才裝得那般凶神惡煞,別放心上啊。來,咱們哥倆兒喝一杯。”何汐色不敢不答應,唯唯諾諾舉杯,就著花果甜茶與他對飲,算揭過了這一樁。

要不多時,福伯領四人進入偏廳,赫然便是顧春色等人,長發及腰的俊秀青年一貫笑容可掬,身後運古色與高軒色神情陰沉,卻有微妙的差異:高軒色充滿警戒如入敵境,四人中只有他攜帶長劍,防備之意不言可喻。運古色則是單純地看什麽都不順眼,所目無不帶著濃濃的批判鄙夷,就差沒說出“你們這幫腐敗的地主”之類的言語。

平無碧跟在最後頭,掩不住滿臉好奇,明明是別有居心各懷鬼胎的一列,到小師叔這兒就成了風雲峽半日遊,兀自與留在廳外的福伯小聲交談,“最近你們這兒夜裡熱不”、“山下哪家熏香驅蚊效果好”之類的絮語猶如蠅舞,嗡嗡不絕,原本四人魚貫而入的凝肅氣勢稀爛成一團,最後高軒色實在是受不了,回頭惡狠狠瞪他一眼:“你閉上嘴行不!”平無碧嚇得噤聲,有點搞不清楚何以挨罵,看上去格外委屈。

不知該說笑得不是時候,又或太是時候,鹿希色“咭”的一聲抿嘴縮頸,欲蓋彌彰地端茶就口;影響所及,何氏兄弟抱腹顫抖,連龍大方都快憋歪了臉,怎麽看都不是能撂狠劃道的場面。總算顧春色反應快絕,笑容不變,衝應風色團手長揖:“小可見過長老,長老安好。諸位師兄弟好。”

應風色想掐死女郎的心都有了,但面上自不能失了風度,擺手道:“各位師兄請坐。有失遠迎,小弟自罰一杯,諸位隨意。”舉杯欲飲。高軒色卻不買帳,從懷中摸出一本薄冊,“啪!”一聲重重扔上桌,厲聲道:“應風色,你有屁趕緊放,不必弄什麽玄虛!”

何潮色偷拿眼角去瞥,驀地睜大眼睛,忍不住捧起書冊,顫聲道:“這是……這是……”逐頁翻去,果然是曾在兌獎室裡見過的那本《內功目錄》。少年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他拿一百點換了門沒聽過的《天予神功》,以測試羽羊神說的到底是不是實話。

這門功法的說明,只有十六個字:“天予我取,無償無欠,立地階前,披紫而仙。”旁邊另有一行蠅頭小楷的注記:“大凡至人真仙,莫不始於凡胎,然此道幽微,識者寥寥,唯有志不移者可得矣。安得鼎灶煉玄根,汲汲柴添卯酉門,大道自來如日月,一合龍虎震乾坤!”

這段何潮色是看熟了的,抄本所錄分毫不差,可以合理推測其他內容也是準確的。問題在於:是誰有這般本領,能從羽羊神手裡搞來這個?

龍大方瞟了高軒色一眼,冷冷說道:“你很能打麽?大夥要不講斯文,當真動手,你也就是打打何小弟的水平,輪得到你來耀武揚威?”高軒色的確不是龍大方的對手,過往沒少挨他那圓缽似的胖大拳頭,縱使面色鐵青,也沒敢直著脖子頂回去。

鹿希色卻像聽不懂兩人滿是江湖味的唇槍舌劍,慢條斯理地放落茶盅,妙目一凝,淡淡說道:“這兒沒什麽玄虛,更加不是放屁,只有傻子才不要的好處。你不要,直接出去便了,我不跟忒蠢的人聯手。”高軒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差沒嘔出血來。龍大方與何氏兄弟交換眼色,費了好大氣力才沒跳起來擊掌,大喊“師姊好帥”。

運古色也從懷裡拿出一模一樣的抄本,微眯著眼縫,沉聲道:“我隻想知道,這玩意是怎麽來的。我可不記得《內功目錄》是兌獎的品項之一。”

鹿希色伸出玉筍般的纖長食指,點了點額際。

“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凡看過的東西,通通都在這裡。”朝龍大方使了個眼色。員外郎似的白胖青年擦了擦手上的油膩,從桌底勾出一隻木箱,衝四人掀開箱蓋,其中疊滿簿冊卷軸,不僅有《兵器目錄》、《雜項目錄》,就連一卷一物的不分類高級品也有,琳琅滿目,仿佛又回到兌獎室中。

“這……全是你抄錄的?”運古色隨揀隨翻,一下子還無法盡信也似,忍不住蹙眉。

“我念他寫。”鹿希色朝身畔男兒努了努姣美薄唇,淡然道:“這就是與我們結盟最大的好處,情報。凡是記在我腦子裡的物事,每輪降界後,我會聯合應風色將它們記錄下來,諸位可任意借閱抄寫,綢繆規劃;交換的代價,是請各位也要一同分享情報,以增加盟友存活的機會。”

在她說話之際,顧春色已率先入座,斟酒舉筷,怡然自若,這時才接口笑道:“不是優先保護師姊麽?若沒有了師姊,斷去重要的情報來源,結這個盟還有什麽意義?”

應風色忍著本能的排拒與對抗意識,不與他視線交會,環顧眾人,朗聲道:“‘在降界中盡力保全自己’,乃本盟第一要旨。非為求生,何須結盟?背離人性本能的高調,只會使盟約分崩離析而已,我不會也不該要求大家這麽做。

“在不違背第一要旨的前提之下,須盡力保全盟友的性命,此乃本盟的第二要旨。首輪降界折去七人,要是往後難度持續增加,單打獨鬥絕非良策,保全自己之余,也要盡量保全夥伴,大夥聯手開解使令,一起活著回來,這才是結盟的意義所在。

“第三,在不違背第一、第二要旨的前提下,須盡量分享關於幽窮降界的一切情報,莫忘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要徹底擺脫羽羊神操控,不再無法抵抗地被召入降界儀式,乃至白白丟了性命。為此之故,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

運古色也坐下來,本欲開口,嗅到酒香菜香,冷不防夾了滿筷塞進嘴裡,又連盡三盅,如噬仇敵血肉,心不甘情不願地放落酒杯,陰陽怪氣道:“說到底,大夥兒都是被這抄本勾來的。既如此,何不與你結盟就好,要他何用?”這“他”指的自是應風色,卻是對鹿希色所說。

女郎轉過俏美的小臉。“你能拿兩千一百點麽?拿不了點數,目錄全是廢紙,沒點屁用。”恁誰說這話都是滿滿的嘲諷,但從她嘴裡吐將出來,不知怎的卻再也務實不過,連運古色都發不了脾氣,反而凝神思索起來。

平無碧總算聽明白了,一屁股坐下,回見師侄還青著臉杵在那兒發脾氣,趕緊拉他落座:“哎呀,風色要帶咱們拿點數哩,多好的機會!快來聽他怎麽說。”

至此九人好不容易凝聚共識,應風色將現已知的規則一一說明,也取出錦盒讓眾人傳閱,隻隱去半癡劍的來歷未說——須知傳落《九轉明玉功》的幽明峪龍喉晦明祖師,與創製出《還魂拳譜》的鼇躍門龍血羨鸞祖師,或與明九鈺姑娘有著千絲萬縷的關連,誰知道有沒有其他的線索遺落於諸脈之中;交代得太過清楚,萬一遭人刨根挖柢,反而不妙。

“淚血鳳奩”使令亦如先前所言,既未違反盟約三旨,自毋須向運古色等四人揭明,這是拉開內環五人與外環四人實力差距的關鍵一著。

個人兌換之物並不包含在“必須分享的情報”裡,應風色將小劍與雪蛛布慷慨交予眾人傳閱,自非為了炫耀,而是要加強“我帶你們拿兩千點”的宣傳印象,做不做得到兩說,但起碼第二輪能教他們乖乖服膺領導,不致立起貳心。

除了應風色以外,余人受限於點數寡少,換不了什麽有用的東西,隻鹿希色花一百點換了“越世之眼”,剩余八百點換了柄帶劍鞘系帶的青鋼短劍,遠遠稱不上精品名物,不過應急而已。

這柄短劍在女郎“歸返”人世後,還不夠格擁有玉石雕就的分身,乃以一塊浮雕鐵牌的形式顯現,鐵牌約拇指大小,薄僅分許,頂端鑿有小孔,鹿希色穿紅繩系於腕間,倒也別致。

龍大方也換了“越世之眼”,還有何潮色換的那部《天予神功》,剩下的四百點實在是換不了兵器,就先存著。一問之下,才發現除應、鹿之外,人人都換了天予神功,一來是便宜實惠,二來是簡單易懂的說明看得人心癢癢的,“天予我取,無償無欠”聽來有種莫名其妙就能練成,然後口氣又特別大的感覺,當是被騙就換下去了。

“結果呢,練起來效果如何?”應風色總不好索來一觀,此例若開,他自己就是最大的肥羊,沒的自找麻煩,但鹿希色連想都沒多想片刻,直接開口。龍大方聳肩苦笑:“我是還沒練成絕頂高手啦,就不知其他人怎麽樣。”

鹿希色手一伸。“喏,借來瞧瞧。”

“慢。”顧春色夾了一箸櫻桃肉,有意無意地攔在女郎的柔荑之前,悠然道:“師姊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借’字用得不好,該說是‘取’,取物不妨,但無償就不好啦。雖不過區區一百點,想來龍大方也不心疼,但盟友間互易所得,還是商量出個章程為好。”

龍大方本想堵一句“老子高興借不行麽”,被搶白一頓,反倒說不出口了,況且蝕本的生意誰人肯做,這事上表現得太慷慨,教人懷疑起盟中有盟,反倒不美,順著他的話頭說:“依你看,要怎麽個換法好?”

顧春色笑道:“這就隨人歡喜了。但出於自願,以物易物、以一換一,想來還是公平的,反正冷暖自知,合意即可。小可有個提議,交換的雙方必須公開所易之物,登錄成冊,留供眾家盟友查閱,小可願擔起代筆之責,歡迎大夥來鼇躍門與小可茶敘。”

“這又是為何?”平無碧一下沒反應過來。“不是兩邊說好就行了?”

龍大方冷笑道:“顧春色會告訴你,這是為了避免有人恃強侵凌,硬是索要他人之物,但真正的用意,是不想有人私相授受,在盟中另組核心,順便看看你有甚好東西,畢竟人總不會拿爛東西來交換。”

顧春色仍是一派溫文爾雅,似乎半點也不生氣,但也沒有因為被擠兌而退讓的意思,好看的澄亮星眸笑成兩彎眉月,環顧眾人:“大夥都能瞧見呀。如此,諸位師兄弟以為如何?訂出了規則,才好自在行事,小可是這樣想的。”

“我覺得挺好的。”運古色舉起筷子附和。

高軒色使個眼色,逼著平無碧投下讚成票,眼看是四對五的局面,應風色突然舉手。“我讚同顧師兄的意見。若無異議,就這麽定了罷。”輕描淡寫化解了內外兩環在同盟裡的首度對決。

說顧春色四人在進入風雲峽以前,沒先私下達成什麽協議,應風色是決計不信的。但,現在還未到針鋒相對的時候。顧春色真正的目的,不過是為外環同盟爭取一點無關緊要的議論權力罷了,他甚至不期待成功,反而希望應風色一徑打壓,這將會使外環四人萌生危機之感,團結益發緊密。

破除小圈圈更有效的方式,就是在次輪降界裡,讓每個人都取得兩千點滿載而歸,能將顧春色排除在外更好;這麽一來,傻子都明白該跟誰站一邊,四人之盟不攻自破,五對四將不複存在,只有八對一,乃至於九對零也非不可能。

應風色對於這場同盟之議的結果相當滿意,甚至有些希望降界快快來臨,不止能再執神兵半癡劍,更想率這幫各懷鬼胎的雜牌軍攻克使令,打破得點紀錄,不讓九鈺姑娘專美於前——我才是五千年來最優秀的九淵使者,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便是手刃龍王應龑的明九鈺也比不上。羽羊神,你等著看好了。

◇    ◇    ◇熟悉的陰冷空氣將青年從沉眠中喚醒。

石室,鐵櫃門,無風自動的牆頂炬焰,應風色從冷硬的鋪石磚上躍起,左前臂上的份量也很熟悉,破魂甲緊緊貼肉扣鎖,仿佛是身體的一部份。他穿著一套上下兩截式的雪白中單,左臂的袖管僅有半截,顯是專為運使破魂甲而設計的,材質輕軟舒適,隨意一扯竟撕之不破,遠比首輪降界時所穿更堅韌可靠,令人感動。

(開始……開始了!)

異樣的興奮雀躍在血脈中恣意流淌著,應風色強抑著心跳加速頭皮發麻,環顧四周,才發現是在兌獎室裡,但陰冷的石室內嗅不到獸臭,羽羊神不在此間。

“應使久見。是不是想吾了?”才想著,那輕佻懶憊的磁聲便鑽入耳中。“傳音入密”該是很合理的推斷,然而聞不到半神身上那潮濕狗毛般的濃烈異味,令青年十分在意。祂若不在這裡,莫非真是天心通?

“這種小事就別糾結啦。”羽羊神毫不意外地又竊聽他的心語,咂嘴道:“從這輪開始,諸位使者在進入儀式之前,可於此地提領裝備,或以點數兌換裝備道具,以增強實力。不過吾有言在先,這可不是逛大接辦年貨,別想吾拿出目錄讓你們慢慢挑選,應使只有一刻的時間著裝,逾時不候!”喀噠一響,整排鐵櫃門居中的那扇應聲而開,依稀可見裡頭疊著盒子一類。

羽羊神又道:“應使上回換光了點數,所以現在沒得換啦,大夥兒都省工夫,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不過呢,有鑒於第二輪降界的難度更高,你們這屆又爛得一逼……呃,吾是說犧牲比較慘烈些,給你們換上摻了些許銀絲、人發以及不可言說的秘密材料的中單一套,看能多活幾個下來不。但優惠不是免費,幫助不是施舍,結算時將額外扣兩百點,這是打到骨折的折扣啦,在防具目錄得花六百點才給換,是下一季預計登錄的明星新單品!

“吾也不是強迫推銷刷業績,使者們若不想額外扣兩百點,脫掉便是,但一絲不掛完成降界儀式是沒有加分的,考慮到本輪的特殊質性,吾強烈建議使者們不要這麽做——”

應風色沒理半神的叨絮,雖然羽羊神明擺著是強迫推銷刷業績,但這襲中單的質地做工無可挑剔,兩百點應風色自問還負擔得起,徑行至櫃前,拖出兩隻木匣,取出朝思暮想的半癡劍把玩再三,直到羽羊神疊聲催促才回過神,趕緊縛上紫苑鱗甲。

紫苑寶衣看起來就像是另一套單衣,以白色系帶縛在身上,幾難察覺有異,僅僅在舉臂抬腿之際,才會發現雪蛛布質的光滑堅韌,不同於尋常繭綢。

與首輪不同,此番羽羊神隻提供優惠促銷的混紡單衣,鞋襪付之闕如,應風色想像光腳奔跑在白城山的山道間、與鬼牙眾乃至狼鬼廝殺的模樣,腳板都痛起來,忍不住問:“羽羊神!可有靴鞋可換……”語聲未落,周圍忽陷入一片漆黑,伸手難見五指。應風色神智未失,提著半癡劍的長柄,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不知走了多久,驀地眼前透出鏤花微光,謹慎地以鞘尖一頂,咿呀一陣刺耳酸響,推開了一扇半圮門扉,見屋裡殘炕破敗,蛛網四垂,地面幾頂卻被細心掃去積塵,炕上整整齊齊疊放著兩摞衫袍,月光竟由身後射入。

回見庭院中遍鋪青磚,銅製的香爐斜斜倒落,砸出一個大坑,爐上鎏金斑剝,底部橫七豎八地布滿刻痕,然而髒汙太甚,難以悉辨。

看似大殿的建築物兩側楹聯,倒是瞧得清楚分明。

“安靖人間司冥獄十八,南開聖域渡眾界三千……”應風色隨口念誦,心念一動:“是地藏王菩薩。”東海佛法不興,混入土人原有的龍王大明神崇祀,相較於央土大乘或南陵小乘,多少有些不倫不類,地藏廟倒是不少,約莫是當作土地神來拜。

這般破爛的寺廟,卻留著清晰可辨的楹聯,總覺有些刻意,應風色裡裡外外查了個透,確定無有機關,這才回到房中,飛快檢查了炕上衣衫:一套是武人似的短褐,卻配著白襪素履,頗有幾分道袍的模樣,道觀裡須乾粗活的小道僮或火工雜役等,打扮約莫如是;衣底壓著一副竹甲、一柄縛著系帶的連鞘長劍,於此際再也合適不過。應風色趕緊穿戴齊整,裲襠似的竹甲於身前身後縛好,不再赤腳之後,感覺果然踏實許多。

另一套卻是僧人穿的木蘭衣,無有武器護甲,應風色本想撕成長條,為半癡劍做一副克難系帶,方便腰懸背掛,一想袈裟搞不好另有用途,毀之不利,索性擱著不管。

其他人尚不知在何處,這間偏廂的房裡也無使令之指示,略一思索,決定先往大殿一探。這廟規模甚小,說是“大殿”,還比風雲峽的壇舍要小得多,地藏王菩薩的塑像卻足有兩人多高,破敗毀損之嚴重,自不消說,最詭異的是金身無頭,到底是不是地藏王應風色也說不準,舉目巡梭,赫在右側壁上發現兩行鬥大的血字:“此番降界,金貔年間,神魔毗鄰,天人相應;

山君思凡,明珠向晚,杏林接親,百年好合。”

比起首輪降界,這一輪的壁書血字簡直莫名其妙,唯一看懂的頭兩句是暗示羽羊神將他們送回金貔朝公孫氏的年代,距今也有三四百年了,難怪這身短褐竹甲饒有古風……問題是這如何可能?

殿內積灰甚重,為免被塵霧嗆著,應風色刻意摒息,一股濃烈的檀香仍凶悍地鑽入鼻腔,難以久待。

應風色正欲退出,忽聞院門外一聲驚叫,一團作古代書生打扮、背著竹架的圓滾身形“滾”了進來,手足並用,一瘸一拐往大殿奔來,嘴裡鬼呀鬼的嚷個不停,卻不是龍大方是誰?

“別叫,是我!”應風色一躍而出,將他攙起,龍大方面無人色,陡被抓住手臂差點失禁,總算瞧清是應師兄,幾欲掉淚。應風色問起源由,龍大方說在外頭的茶棚中醒來,見這套衫袍竹架徑行穿上不說,一抹八爪鱆似的烏影掩月而至,嚇得他腿都軟了,手足並用卻都不怎麽管用,死命逃了進來。

應風色與他從小一塊長大,知龍大方的膽子不算小,扮鬼嚇人出色當行,豈能被一抹鬼影嚇成這樣?見他怎麽也說不清,解下長劍塞他手裡,沉聲道:“帶我去瞧瞧,說不定是使令!”龍大方死活不肯,聽到末句又猶豫起來。既入降界,豈能空手而回?斬鬼殺佛,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應風色舉起半癡劍,一轉機括,七刃如流水般順暢倒出,寒光逼人。“就算真見了鬼,你說這斬得斬不得?”龍大方驚詫、豔羨紛至遝來,膽氣一豪,點頭道:“也罷,恁它如何邪門,咱們哥倆一起闖!”擎出劍來,與應風色並肩而出,然而沒見有什麽八爪鱆似的巨大鬼影從天而降。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龍大方不死心,回頭在道旁牆下的雜草中一陣披打,終於找到了一塊傾圮的石碑,轉過一張余悸猶存的死白胖臉,澀聲道:“師……師兄,真不是我膽小,這不是見了鬼是什麽?”

冷月映照下,碑上“蘭若寺”三字滲紅流墜,恍若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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