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問題
隨著時間流逝,氣溫從舒適走向炎熱,偶爾吹過的風中,帶著熱氣,燒得人心火愈發旺盛。
杜良正準備送謝楊玉出門,一回頭,他素來溫婉的老婆黑著臉,告訴他:「你兒子跑了。」
這還用想他跑哪去了?他還能跑哪去?
杜良險些沒當場獸化,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情緒,他轉頭露出尖尖的牙,衝謝楊玉笑:「謝女士,還要麻煩你指個路。」
謝楊玉也沒想到乖巧的少年會這麽做,她沒敢耽誤時間,忙將自家地址詳細的告訴對方。
這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他們沒做什麽,那當然最好,要是他們開始試探性引導……
在這種還沒有足够瞭解的情况下,貿然開始第一次引導,就算沒出現其他問題,對杜宇飛來說,也絕不是一件好事,他體驗過同調度較高的引導者的引導,如果之後需要更換成其他引導者,很容易造成對方的抵觸和反抗,不利於跟其他引導者再度建立引導關係。
如果沒順利完成初次引導,那情况就更糟糕了,嚴重點來說,擬獸完全獸化可不是一件小事,人身傷亡,後續處理乃至學校警告都足够他們頭大,更不要說還要分別安撫引導失敗的兩人,不留下心理陰影。
這也是謝楊玉爲什麽不請自來拜托他們不要讓牧飛宇出門的原因——爲了避免發生這些麻煩,最好在謝依雲做出决定前,隔離開他們。
她內心仍抱著一絲謝依雲可能會放弃引導者身份的可能,而沒有斷然否决掉謝依雲說出口的「試試」二字,或許冷靜思考幾天,年輕的少女會意識到引導者這三個字代表的沉重責任和另一種人生。
沒有接受過正式教育的引導者,放弃同調度高的擬獸,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或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杜良有些煩躁的思索了幾秒,炙熱的天氣讓他愈發躁動,他不滿的看了眼謝楊玉,伸手打了輛出租車。
「所以,你一直到成年後才知道自己是擬獸?」謝依雲坐在窗邊,有些好奇的詢問杜宇飛。
他坐在窗邊另一把椅子上,顯得有些輕鬆:「其實我爸媽都知道,但是他們覺得沒必要提前告訴我……」他輕聲解釋:「而且在成年前,我們跟普通人沒什麽區別,除了剛出生的時候是獸形……」
「那你突然知道自己是擬獸,是什麽感受?」這相當於成年後變成了小衆群體,捫心自問,謝依雲覺得自己肯定會很難接受——相比於引導者還有選擇的情况來說,擬獸却不能選擇是否想要成爲同調對象,更不能選擇拒絕自己的獸化反應,只能接受自己從普通人變成小衆群體的事實。
杜宇飛將目光停頓在她身上,神情有一瞬間有些複雜,他沒選擇隱瞞,而是小聲提醒對方:「你這句話被別人聽見的話,會被當成歧視的。」
謝依雲微微一楞,有種小心翼翼但仍踩了地雷的感覺:「這……就會被當成歧視?」她下意識的說出口後,又反應了過來,忙對著少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有些苦惱的皺起眉,思考著如何解釋自己只是無知,而不是刻意的在傷害對方。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少年衝她眨了眨眼,流露出狡黠而不自知的天真,目光落在她緊張的表情上,小聲道:「我很高興我是擬獸。」
謝依雲迷惑的看著他,他表情認真,語氣嚴肅,似乎幷不是在開玩笑,但這有些不符合常理……
杜宇飛垂在一旁的手有些蠢蠢欲動,想揉一揉一臉茫然的謝依雲,她臉上那塊被謝楊玉擰出的紅暈已經淺了許多,但仍固執的留著一個印子,讓他想伸手輕輕碰一碰……不行,不能這樣做。
他改了下坐姿,雙手交叉握到一起,目光彆扭的落到了窗臺上,餘光却時刻注意著她的反應:「因爲能與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謝依雲在這猝不及防的又一次告白前,再一次僵硬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不管什麽反應都很不恰當啊!
這一次她的沉默沒有打擊到對方,杜宇飛確定她幷沒有流露出反感,忍不住露出個笑,要不是身後極易暴露情緒的耳朵和尾巴已經消失了,此刻一定會搖的飛快,向對方表達他此刻的歡喜。
但沒有尾巴和耳朵,也不妨礙他直接用言語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情緒。
他轉過些頭,將自己好看的臉懟到謝依雲面前,像是渴望得到肯定的大狗般,閃著小鹿斑比的眼神,長長的睫毛眨的飛快:「我想讓你當我的引導者。」
他默默的往前挪,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炙熱的呼吸幾乎能噴灑到到謝依雲面前。
距離有些過近了,謝依雲盯著面前那張臉,再一次絕望的發現,對方不光長的好看,就連皮膚都毫無缺陷,光滑的像是活在美顔相機裡。美色輕易的蠱惑了她,她剛平息了幾分的心臟再一次瘋狂跳動了起來,昭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誰能拒絕這麽誠懇的美少年呢?
「就算不是以結婚爲目的也沒關係,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他眼睛亮著熟悉的光,希翼的等著她的回答:「我會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模樣,所以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等等……我……他……有發展到這一步嗎?
謝依雲艱難的重新建立自己的原則,拖著椅子拉開了一大截距離,將心頭蹦躂的小鹿一把打死,才試圖跟對方說清楚:「我真不是個人渣……」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謝依雲。」他飛快的接茬,雖然沒有尾巴,但謝依雲十分懷疑自己從他身後看到了無形的尾巴正在瘋狂的搖晃。
她深吸了口氣,將思緒扯回原路:「我只是有點……缺乏常識。」她有些心虛,但表面上仍是理直氣壯的樣子:「我不太瞭解這方面的事情,所以提出了有些過分的要求……」
「沒有,一點都不過分。」杜宇飛飛快的接茬:「我知道是我還不够好,所以你才會猶豫。」說到這裡,他垂下眼,表情一瞬間有些委屈,又飛快的變成了精神振作的模樣:「但是我會努力的,努力變成最好的那一個。」
「所以,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杜宇飛像是捧著自己的心在她面前不住晃悠,生怕她嫌弃它不够好,而選擇了其他人:「你可以試著引導我。」他盯著謝依雲,努力將自己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或者其他你想做的事情……」
他聲音低了下去,謝依雲却反應了過來,或許之前對方的表現會讓她誤以爲對方幷不知曉,她因爲無知而提出的要求裡蘊含的那股挑選和控制意味,但他這句話裡,顯然對方不僅知曉,幷已然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謝依雲表情嚴肅了起來,她伸手拿過桌上的引導手册,飛快的翻到擬獸心理狀態那一頁,看了一遍,確認這裡幷沒有提到擬獸會對高同調度,且未建立引導關係的引導者産生非你不可的唯一性心理,才不解的看向杜宇飛。
「你知曉我想做什麽?」她的目光一寸寸掠過眼前有些緊張的少年,語氣稍稍加重了些:「而這些你都願意?」
杜宇飛被她突然認真起來的目光看得有些緊張,她目光掃過的地方,有些輕微觸電的錯覺,讓他手脚不受控制,有種使不上力氣的錯覺,他喉結微動,垂下眼,避開了她的目光,聲音越發微弱:「如果是你的話……」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謝依雲打斷了他的話:「杜宇飛,我幷不是對擬獸具有控制和馴服欲的引導者,我之前之所以提出那個要求,是因爲我當時還不够瞭解我們之間的關係,但現在我清楚,這毫無疑問是錯誤的。」
杜宇飛聲音愈發的輕了:「對不起……」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沮喪中:「我只是……」
「想讓你更喜歡我。」他抬起眼看向謝依雲,眼眸蒙上一層水光,積蓄著淡淡的水色,顯得愈發通透。
謝依雲心中微微一動,還沒開口,先聽見大門被一把推開的聲音,緊接著是急促的脚步聲,然後……
她餘光瞥見往窗外翻的少年,下意識的伸手拽住了他。
臥室門被踹開了。
杜良黑著臉,拽著杜宇飛遠離了謝依雲:「更喜歡你?我看你是膽子大了!」他目光在房間裡尋覓,想找到順手的武器,但放眼望去,幾乎全是小女生的東西,沒一樣符合他對武器的標準。
謝楊玉從他身後走出,看了眼兩人的模樣,確定他們沒有做什麽,才鬆了口氣,目光在垂著頭一臉沮喪的杜宇飛和一臉茫然的謝依雲中間徘徊了幾秒,走到謝依雲身邊,看了眼她手上拿著的引導手册,先發制人:「你們在幹嘛?」
謝依雲思考著方才的觸動感,向杜良建議道:「這位……叔叔,我覺得你可以帶杜飛宇上醫院檢查下。」
她此話一出,室內的氣氛突然降到冰點。
謝依雲自顧自繼續道:「我覺得他對引導者的觀點或者認知,有點問題……」
杜宇飛看著她,委屈的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你閉嘴。」謝楊玉眼前一黑,萬萬沒想到,她那個過分的要求的事情還沒過去,還先倒打一耙說人家心理狀况有問題了。
「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檢查下。」謝依雲頂著老媽的死亡視綫,誠懇的道:「他渴望引導者的認同感有些過頭了。」
杜宇飛的犬耳默默的冒了出來,低落的耷拉在頭頂,他的表情隱藏在陰影處,看不分明,但這副低沉的氣壓,說他偷偷哭了都不爲過。
「還有,我已經認識到自己之前提出的要求的錯誤了。」謝依雲一本正經的道:「我對和他建立引導關係沒有意見。」再不說這句話,他可能真要哭給她看了。
謝依雲往杜宇飛處看了眼,果不其然看到一個用亮晶晶的目光盯著她的少年,他露出她曾看到過的純粹歡喜的微笑,似乎一瞬間,整個人都亮了起來,變回最初的少年模樣——無憂無慮的天真,笑起來連太陽都無法奪走他的光芒。
「在說出這種話之前,你還是先去做個檢查,確定自己沒問題吧。」杜良沒好氣道。
他瞥了眼自己手裡笑得沒心沒肺的兒子,突然覺得對方之前的提議也不是沒有道理,果然還是帶他去做個心理檢測比較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