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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鴻遠一吼,祁香貝趕緊放下手,就怕糖沾著唾液融化了。
邵鴻遠雙手各捏著一塊糖轉著看,祁香貝也凑近了,字好像是用尖銳的器物劃出來的,經過多次劃,有很深的烙印,字也不是那麽平整,「忠誠路,廖公祠,忠誠路我知道,廖公祠是什麽地方?」忠誠路是泰安縣的主要幹道,百貨商場就在這條路上。
「這周圍沒有叫廖公祠的地方。」邵鴻遠放下手裡的糖,剝開剩下的四顆,發現有兩顆上也刻著字,他參不透裡面的含義,可多年當兵的生涯讓他直覺這上面的字不同尋常,有可能是李美婷在傳遞什麽信息。
「你在家等著,我出去一下。」邵鴻遠包好奶糖,爲了以防萬一,其他兩顆沒字的也一幷帶著走了。
祁香貝什麽也沒問,幫他穿上外套,拿上帽子,聽他噔噔噔跑了出去,門口遇見出來上厠所的邵大任,問他幹什麽去,也被敷衍過去了。
午夜十二點,邵鴻遠還沒有回來,祁香貝支棱著,等他,淩晨兩點,沒聽見門響,她實在頂不住,睡著了。
一覺驚醒,看看手錶,早上六點鐘,她衝衝起床,還在廳裡看看,沒有邵鴻遠的身影,他一晚上沒有回來。
「昨天鴻遠跑出去沒回來?」
邵大任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把她嚇得一激靈,慢慢轉過身,迅速向上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瞼,「沒有。」
邵大任打開房門,進了院子,東方開始顯出白光,隱隱約約似乎聽見有狗的叫聲,還不止一條,「應該快回來了,進去等著吧。」
祁香貝站在邵大任身後,往遠處望瞭望,什麽也沒看見,以爲他是安慰自己,本來還想等會兒,突然聽見團團的哭聲,她緊忙回屋看他。
這個熊孩子,上半身挂在床上死命抓著被子,腿可懸著,蹬呀蹬呀怎麽也上不去,可不就哭著求救嘛,惹得祁香貝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惦記爸爸,還是祁香貝的情緒感染了他,睜著小眼就是不睡覺,天還沒亮呢,你個小豆丁不睡覺能幹什麽?可勁地哄他也沒有效果,要不就給你嚎哭兩嗓子。
米月紅看不過眼,過來抱著團團去他們屋了,肝兒呀肉呀地陪著玩。
祁香貝騰出手來,穿戴整齊,進厨房做早點,有點事做,總比胡思亂想好。
稀飯大餅端上桌,邵鴻遠帶著整夜的風霜踏進來,進門就嚷嚷,「真香,可餓死我了。」
祁香貝趕緊給他打水洗漱,又是盛粥又是卷餅,吃得他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算是活過來了。」
全程大家都沒打擾他,直到現在米月紅才忍不住問了句,「你晚上逮耗子去了?」
「何止是耗子,是碩鼠,不過我是編外輔助,沒參加正式行動。」邵鴻遠不無遺憾地說,他已經不在軍營,能讓他跟著一路已經是格外照顧他了。
有這句話就够了,作爲軍人家庭,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能讓知道的,情况明朗都會宣傳,到時候,一切都明瞭了。
「鴻遠,你快回屋睡覺吧。」祁香貝拉著邵鴻遠往屋裡拖,眼睛都熬紅了,快去休息是正理。
邵鴻遠順著她的手勁回了屋,跟團團來了個擁抱,爺倆親,嘿,沒多久,頭頂頭都睡著了。
祁香貝沒再出去,早飯是她做的,刷鍋洗碗的活計就不會落在她頭上,躺在爺倆身邊,補個眠,這次算是睡踏實了。
鼻子怎麽癢癢呀?總想打噴嚏,別是沒蓋好被子著凉了吧,祁香貝猛地睜開眼,把眼前的鶏毛看了個正著,再往邊上瞅,邵鴻遠半蹲著偷樂呢。
哼了一聲,祁香貝背過身,這覺補得身體越來越酸軟,一點不想起床,乾脆摟著枕頭閉眼接著睡。
「快起來吧,再睡下去就該吃午飯了。」邵鴻遠坐到床邊,扒拉她。
祁香貝乾脆趴在床上,就是不起來。
「你要再不起來,我可使出渾身癢癢大法,給你來個上氣不接下氣。」
沒反應。
邵鴻遠無奈了,盤腿坐到床上,「你怎麽能比團團還賴床,起吧,你起來我給你講講昨天晚上的事。」
祁香貝轉過來,眼睛還是不睜開,隻動了個嘴,「騙人的吧,不得遵守保密條例嗎?你講給我聽,不得犯錯誤。」
「不愧是我媳婦兒,知道惦記你爺們,放心,不該講的一律不講,給你講講能知道的,讓你先聽爲快。」
祁香貝騰地坐起來,閃亮著小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惹得邵鴻遠心裡直癢癢,翻身到她身後摟住她,連親好幾下。
「耍流氓,讓兒子看見了。」祁香貝扭動身體,扒頭看團團,哪還有他的身影,准是婆婆米月紅又抱走了,今天她不去上班,只有公公邵大任還要上一天。
靠在邵鴻遠胸膛上,祁香貝捋著頭髮,用發尾刷他的胳膊蹭癢癢,催他快說。
邵鴻遠瑟縮一下,抓住她的手娓娓道來。
原來這件事跟李美婷上次被罰出軍營有關當時放進來外面一個人,誰知道是反動勢力留下來的暗綫,差點泄露軍事機密,因爲是無心之失,才沒有進一步責罰。
可這對李美婷是奇耻大辱,她生在軍營長在軍營,却犯了常識錯誤,尤其還讓父母兄弟跟著被指指點點,她不服氣。
她也不是笨人,知道這裡面肯定是團夥在運作,憑著印象就找到那個人接觸的朋友,逐步排查,利用被趕出軍營的不滿情緒,故意仇視部隊,終於接近了他們的核心。
李美婷的父母兄弟畢竟還在軍營,他們也想通過她執行一些計劃,所以李美婷的黃蓋行動才能實施得順利。
其實部隊也一直在查那個團夥,沒想到讓李美婷搶了先,「狡兔三窟,都被她摸清了。」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至少東吳知道黃蓋的忠心,可李美婷在這種逆境之下,以身犯險,才更值得佩服,瑕不掩瑜,她是值得嘉獎的。」
「你說的這些領導會考慮的,她這功勞不小。」邵鴻遠按著以往的慣例估計。
這個倒稍稍安慰了一下祁香貝的心情,「既然計劃順利,勝利在望,她不應該自殺,那就是被殺了?」
「是,已經證實了,他們根本不放心李美婷,每次外出都有人跟著她,最近他們覺得李美婷知道得越來越多不安全,早就想除掉她,是李美婷謹慎才挺到把消息傳出來,她估計想把糖給她媽媽,應該是靈機一動,給了你,有團團做掩飾,她給糖更順理成章。」
「好懸呀,哎,」祁香貝坐正可身體,「我要是早點看見糖上的字,反映給部隊領導,迅速發兵,她是不是就不會被害死了,要這麽說,豈不是我耽誤了救她的時間,她其實可以不死的。」
算算時間,要是在車上吃顆糖,發現字,回到部隊就反映,真有可能救下李美婷,祁香貝越想越是這麽回事,眼圈就紅了起來,任誰想著要是仔細點就能救下一條生命,却因爲不在意讓她丟了性命,都不能不自責。
邵鴻遠見她鑽了牛角尖,晃晃她,「你別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就算你都做到了剛才說的,恐怕也難以挽救她的生命,李美婷是在見過她媽媽回去的路上就被撞到橋下的,算算時間,你也就回到部隊時間不長,等你反映完情况領導再安排也來不及呀。」
「真的?你不騙我?」祁香貝用手絹擦擦眼睛,殷切地看著他。
邵鴻遠鄭重地點頭,「真的,不騙你。」
祁香貝才鬆了口氣,總算不是自己連累害了條人命,心裡的愧疚感會少些。
邵鴻遠暗中籲了口氣,還好香貝不那麽較真,他也不是爲了解脫她的心理負擔故意信口胡說,是根據李美婷的死亡時間推斷出來的。
只是中間確實有那麽一段機動時間,如果當時是個老道的士兵在場,確實有可能察覺點蛛絲馬迹救援李美婷,可香貝是普通人,她沒有受過訓練,就做出了一般人的反應,不該把責任推却在她的身上。
雖然邵鴻遠說得通,祁香貝也不再往身上攬,可午夜夢回之間她還是時不時想起來當時見面的情景,每一次回憶都覺得李美婷眼裡的悲傷要更濃一些,臉上的眷戀要更深些。
不自覺地,她都會拿出筆來寫上幾句,慢慢地彙集成文,李美婷的形象更飽滿地躍然紙上,祁香貝知道,這個形像是經過想像美化的,跟實際的人物脫節,可她堅信這就是現在大家心目中的李美婷。
因爲,她聽說李美婷被追封爲烈士,埋葬在烈士陵園裡,當時很多官兵自發去祭奠她,還有不少軍屬給她獻花,她的事迹在部隊廣爲流傳。
她還聽說,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那些人最早想聯繫的是甄甜甜,只不過甄甜甜處事精明,隻談業務,不談其他,他們才把目標投向了李美婷,抓住她攀比的心理,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就跟甄甜甜談的業務,金額涉及上萬元,傳得有鼻子有眼,就跟親眼看見了一樣。
上萬元,在這個普遍工資只有幾十塊錢的時代,這是個什麽概念,這是個會讓人發瘋的節奏呀。
邵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有勸甄甜甜獻出不義之財的,有想跟她套近乎沾點光的,還有想跟她討教賺錢之道的,不一而足。
甄甜甜自然不能承認,一律說是謠言,她就設計衣服賺了幾個錢,根本不像傳言裡說的那麽邪乎。
這時候有人跳出來說核算過甄甜甜的工資跟生活花費,支出遠大於收入,這中間的窟窿就算把邵澤元的工資貼補進去都彌補不了,何况他們處對象到結婚沒超過一年,之前的花費都是哪來的?別說設計幾樣衣服,就是積年的裁縫都賺不了那麽多錢。
甄家也不好說是他們補貼的,要不然他們又怎麽解釋這突然多出來的財物,沒有來路呀。
聽說甄甜甜解釋不清,索性,卷了鋪蓋拎著行李,提前去學校報導了。
聽說邵澤元追過去了,聽說兩個人吵架了,聽說邵澤元又回到工作崗位了。
聽說李桐雨也追過去了,鎩羽而歸,聽說回來嘴上不再總挂著甄甜甜了。
爲什麽都是聽說,因爲祁香貝已經離開部隊,在長春落戶了,她忙著呢。
歸置屋子,收拾行李,拜訪近鄰,學校報到,迎接母親姚常玉跟二哥祁向南,一樣一樣都少不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