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個世間,最慈悲的--是佛。
這個世間,最不慈悲的--亦佛。
「慈能予樂,悲能拔苦。」拔苦予樂,就是慈悲。
「無緣大慈,平等大悲。」
玉帝沒了轍,便將那狡猾的狐狸送至佛國。
佛祖說:「花宋眠,你可知錯?」
花宋眠淺淺笑著,「花宋眠不知。」
「你這狐狸......」於是,佛祖無奈的聲音緩緩傳來。佛祖的聲音,永遠無悲無喜。飄渺,一如佛香裊裊,虛幻,卻存在。
「枉費吾派汝下凡報恩,汝大恩未報反倒......」渾厚一聲輕嘆,「真乃冤孽。」
花宋眠心下一動,清朗的眸子迎向蓮座問。
「汝所想未錯,千年前,汝與那人原本有滴血之恩......」
「青檀慈悲為懷,千年前蓮心峰上救汝,卻使得自己千年修行盡散,重新墮入輪迴道。今世本指望汝前去報恩,可以助他重登仙班,重回吾座下繼續清修,誰知,汝為他散盡千年道行不錯,可......孽緣,孽緣啊......」
耳邊是佛祖宛如耳語般的低吟,心中卻有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
淡淡地,那是風雪的白......恍恍惚惚間,花宋眠似乎見到了那被大雪埋沒了的雪白狐狸,以及那淡淡灰衫、青青箬笠的高大身形。
溫暖的大手將那狐狸輕輕抱起,溫柔地放入自己懷裡,卻不想被溫暖過來的狐狸咬了一口......
那滴血帶來的因緣啊!
原來如此!花宋眠痴痴地想,想不到,自己早在萬年以前就將娘子訂下了,真是聰明呵!
因緣,亦是姻緣。
古遠的記憶留到今日早已只是碎片,可當時的溫暖卻亙古綿延至今。
難怪當時初見娘子,便覺得熟悉。與其說只是逗逗他、想看他暴跳如雷的樣子,不如說是想讓他注意到自己。
只是當時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沉醉。
心甘情願地......沉醉。
「花宋眠聽好!趁錯誤還沒完全犯下,快將青檀、便是那仇連環的下落交代出來,便可酌情減輕汝的罪名!」旁邊火爆的佳禾怒氣衝衝地說。那狐狸不知將人送去了哪裡,一眾神仙竟然都找不到!?
花宋眠卻只是淺淺笑著......
減輕?能怎麼減輕?
無非是將胎兒祛除,再消了娘子的記憶罷了。而這兩樣,哪一個......都是自己寧死也不肯妥協的。
自己對娘子的保護耗乾了自己全部法力,非常完美。而隱藏娘子所在的瑞氣,便是那無所不知的如來,也要仔細思量一陣吧?
天上一天便是人間一年。到時候......除了殺生,他們便再也無可奈何了吧?只是......一念心清淨,蓮花處處開。花一淨土,一土一如來。標榜慈悲的佛祖是不喜殺生的。緩緩搖了搖頭,怡然自得地笑著,花宋眠只是淡淡說:「你們......罰我吧......」
都說地獄是最可怕的地方,地獄的刑罰無處可抵,可是,他們錯了。
神志與肉體彷彿分離......神界的懲罰才是天下第一!
淡淡想著,花宋眠看著關著自己的冰火籠外,那默然看著自己的......神仙的眼。
一半熔岩焦灼的熱,一半萬年冰川的冷。
每個菩薩各用自身一道神力注入己身,幾十道不同的神力,聽從主人的意旨在自己血管裡撕咬,加上這冰火籠的煎熬,慢慢把肉身活活化去,最後再將靈魂化去,萬世不得超生之苦......這便是神界最恐怖的煉獄懲罰。
冰與火彷彿從體內蔓延開來,一釐一釐順著最細的骨頭往上吞,行過處,彷彿被吞噬掉了一般......可那血管裡令人不由得起寒戰的刺骨疼痛,卻偏生又提醒著自己一息尚存的可悲。
血肉相磨的痛楚!
可心裡......卻是開心。
來到這裡,離開娘子身邊,簡直度日如年,後來又被扔進這鬼地方,早已沒了時間觀念,可大概想一想:娘子......我和娘子的寶寶,應該快出世了吧?
想到這兒,嘴角吃力上揚,花宋眠閉上了那清明的翡翠眸子。任時間緩緩磨去......意識漸漸模糊。無我......無神......無眾生相......恍恍惚惚間,忽然外界一陣喧雜,心臟忽然一陣怦怦跳,花宋眠不由得睜開了眼......
「花宋眠你在這裡麼?!」耳尖地聽到一聲遙遠的大吼聲,頓時讓一半身子浸身火海的花宋眠,沿著脊樑出了一身冷汗。
旁邊的鬍子佬端坐椅中,緩緩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花宋眠,不愁你不說,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宛如晴天霹靂!
花宋眠呆呆地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真的是娘子!可是娘子怎麼會......
緊緊抓住萬年寒冰固成的欄杆,花宋眠緊張地看著欄外。
隨著不斷有形色倉皇的將士從殿外跑進來,鬍子佬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看著進來的天上將士身上越來越多的血跡,花宋眠的心跳越來越快......
外面怎麼這麼吵?怎麼這麼多人受傷?那是誰的血?娘子怎麼樣了?寶寶有沒有平安生下來?
擔心、害怕、驚惶......花宋眠無法自制!
不知哪裡生出的力量......
緊緊扣住圍欄,花宋眠大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拚命撼動欄杆,那天然的囚牢卻是一動不動......
該死!以自己現在的力量,別說逃跑,連從這死籠子裡出去都做不到!
看到一臉鐵青的花宋眠瘋狂敲打籠子的樣子,觸目驚心之餘,鬍子佬原本難看的臉色忽然好轉,「你既然答應接受責罰,就安心受罰,哼!有你在我們手裡,諒那青檀也逞不了多久的威風!」
是了!既然想抓那青檀逼狐狸受罰的目的已經達不到「狐狸自己甘願領了罰」,那換個角度,用自己送上門的青檀威脅狐狸伏法,是個更妙的選擇!
忽然想到自己幾百年以前上過一堂--創造性思維課--的玉帝險險一笑......
忽然!
眾位神仙張口瞠目之下,卻見那原本奄奄一息,一聲不吭靜靜接受煉獄之罰的花宋眠,忽然搖身一變,下一刻......
一隻小小的白狐狸,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從籠子的縫隙鑽了出去,輕而易舉地......
怎麼沒想到!這籠子......困得住人形的花宋眠,卻困不住那自己恢復真身的花狐狸!
目瞪口呆中,玉帝忽然想到:差點忘了,當年那堂創造性思維的課,好像就是花狐狸......講的。
縱使那輕盈的小蹄兒跑起來像羽毛一樣靈敏輕快,可實際上,如履針山!
看得見的牢籠已然脫離,看不見的牢籠,卻深深栽在自己身體內!
每跑一步,就感覺彷彿筋骨都被拉緊了的疼痛!
血液逆流一般的痛楚,彷彿每前行一步,就多往地獄的方向踏近了一步。
不過......
眉眼漸舒,花宋眠忽然淡淡笑了。
多往前一步,就離娘子近了一步!
靈巧地避開追捕,花宋眠堅定地往殿外跑去。
看著那周身浴血比那天神更要威風百倍的男人,叱吒在云殿入口,那裕血的青衫迎風飛揚,眼光犀利,九龍環青鋒刀揮處所向披靡的男人......
揉揉眼,再次確認,那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娘子......
娘子......
娘子?!
狂喜之後就是抓狂,臉色一黑,花宋眠顫聲道:「你、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好好待著麼!?」
不用說,也知道是某隻不負責任的龍獸,不知是好心還是黑心,把自己的娘子送到虎口......
直娘賊!
心裡罵著,花宋眠一時間心亂如麻。
怎麼辦?娘子和寶寶......怎麼辦?
「你讓我好好待著我就好好待著?呸!老子就這麼聽你的話啊!?」看著精神萎靡的花宋眠,仇連環心裡忽然刺痛!他們......對他做了什麼?那些自認為慈悲的神仙,對他做了什麼?
「不讓我來,是怕我看到你這麼丟臉的樣子麼?」口裡說得諷刺,可聲音微微地顫抖,卻透露了主人的心疼。
他看上去不好。
很不好......
非常非常地......不好。
一聲不吭,冷冷抹了一把快要遮住自己視線的血,仇連環抓緊手裡飽飲鮮血的青鋒刀,步伐堅定,直直前行。
混蛋!那總是惡整自己的狐狸,自己還沒找到機會把他欺負回來,怎可讓別人搶了自己的先機?
那惡質的狐狸......
那狡猾的狐狸......
原本就應該傲慢著,然而看著自己時,卻有點傻氣,有點溫柔,有點撒嬌,總是一副任性的放肆模樣!永遠只是只愛撒嬌的狐狸!
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不適合他!
那嘲風說:狐狸臨走前硬塞給自己的珠子叫內丹,是一位神仙最重要之物。沒了它的神仙,連普通凡人也不如。
這麼重要的東西卻給了自己。
那狐狸真是......
一定要還給他!
所以,仇將軍尖刀抵在自己表哥脖子上,硬是逼得嘲風將自己帶了來。直直盯著已逃出籠子裡的花宋眠,直直向他走過去。「站住!」
「停下!」
堅定地看著前面那憂傷看著自己的狐狸,眾神的喝止彷彿入耳不聞......
「大膽青檀!竟敢......眾位天兵天將快將他速速拿下!」
神仙也是有脾氣的,身著盔甲的武神美須一拂,氣急敗壞!
就算那青檀本就是斗佛,可是畢竟已轉世多年,己方居然連一介凡人都收拾不下,神界的顏面何存!?
沉著氣,仇連環眼神清明,堅定地向那小白團兒艱難擠去。
隔著長長的天梯,再也動不了一步的花宋眠痴痴看著堅定朝自己走來的男子,路走來,一路血色!
娘子身上好多血......是誰的血?
啊!後面有人偷襲!神仙也這麼不要臉!
恨恨之時,卻看到仇連環反手一刀,那不要臉的傢伙應聲倒下,花宋眠這才舒了一口氣。
只顧著看仇連環,沒注意自己的狐狸,直到被九龍罩蓋頂之時才警覺不妙......
糟了!
果然......
「仇連環住手!」
灰衣道長模樣的真人,拎著隨著狐狸身形縮成小小鳥籠大小的九龍罩,對那邊大開殺戒的仇連環輕輕道:「花宋眠現在......在我們手上。」
不要!不要理他們!趕快逃掉!
白狐狸心如刀絞,可又本能地知道......
逃掉?一個凡人,一個在天界犯下弒仙大罪的凡人,一個本是男人卻懷了仙胎的凡人,一個......能逃到哪裡呢?
都是自己的錯!
緩緩地,晶瑩的水珠滑下。
如果自己擔下全部的罪,自己矮下身子懇求那如來,看在娘子之前侍奉佛祖座下的分上,那自稱慈悲的佛,可不可以放過娘子和寶寶?
正欲開口,不想......
匡噹一聲,兵器墜地!
瀟灑地攤攤手,手裡那隨自己南征北戰多年從未認輸的血色大刀,就這麼被自己棄到了地上。仇連環站在原地,看著隨即團團圍住自己的無數天兵。
仇連環聳聳肩,「我只是一介武夫,又是個凡人,老實說,老子來了本就沒指望活著回去。」
人與神的區別,早在自己小時候,從那柳姓書生和龍族公主,許仙和那哀婉白蛇那許許多多故事裡早就得知了,不是麼?
人是勝不了神的。
可......多少可以看看能把他們打擊到什麼程度吧?不做任何抵抗的束手就擒,仇連環做不到!
大丈夫本該光明磊落!所以,放著那個犧牲了自已的白痴狐狸一人受罪,而自己居然逍遙安心享受他的保護,仇連環做不到!
同樣,看著對方卑鄙地抓住那白痴狐狸,而自己不接受威脅......仇連環,還是做不到!
所以,仇連環乖乖放下了屠刀。
放下屠刀,卻沒有成佛。
「那種哭哭啼啼的樣子,一點也不適合你。」無視齊齊指向自己胸前數不清的刀劍,仇連環直直看著被牢牢罩在囚籠裡的狐狸。
「娘子,我......」嘴巴張了張,卻什麼也說不出。
只是、我只是......
於是更多大滴的水珠,從小小白狐狸大大的綠眼裡掉下來。
「這狐狸一千年的道行都在你肚子裡,連維持人形都困難,你讓他怎麼英雄得起來?」剛才被打得稀里嘩啦的武將,一邊摸著頭上的傷口,一邊幸災樂禍地說。
冷冷瞪了那人一眼,看那傢伙面色一黑往後退了幾步,不敢再多廢話,仇連環靜靜盯著籠子裡的花宋眠,「這樣子......真像市集上被人類捉住,要去賣了做狐皮大衣的狐狸......」
看著仇連環淡淡一笑,花宋眠眩迷地想著:那俊朗而霸氣十足的驍勇男子,是我的妻啊......
那不惜趕到天庭,犯下弒仙之罪也要來見自己的男子,是我的妻啊。
狐狸心頭苦苦地,卻又淡淡的甜。
可......
為什麼要笑?
娘子你為何要笑?
看著眼前淡淡笑意的男子,花宋眠忽然覺得驚惶!
無止盡的驚惶,螞蟻般爬上胸口......麻麻地滲入骨髓的驚惶!
「娘子......你要幹什麼?!」緊緊扒住籠子,捶打著!扒住籠子雪色爪子破了,那鮮豔的紅沾在那雪白的毛髮上紅得刺目,紅得......讓人心疼......
可狐狸還是拚命想往外掙扎。
為什麼那樣笑?
淡淡地......柔和地......釋然地笑......
就好像、就好像再也見不到了告別的笑。
不要!
「也就是說因為老子你才被搞成這樣?」仇連環皺皺眉,臉上卻還是無奈的笑意,「老子才不做當人質這麼丟臉的事!」
迅雷不及掩耳,毫無預警,仇連環忽然張手成爪,閃電般地拆爪入腹。
一切動作就是一眨眼。
眾位神仙愣住了。
花宋眠也愣住了。
在花宋眠眼裡,一切彷彿慢動作。
極慢極慢,直到那血滴答滴答......順著仇連環伸入腹腔的手滴下來,紅色的液體漸漸在腳下匯成一片......紅色的小小湖泊。
慢慢抬眼去看仇連環,卻見男人強忍疼痛卻猶自微笑的臉,「放在我的肚子裡了麼?......哼!那老子就把它挖出來還給你!」
絕對不要做那些人威脅狐狸的手段!
老子死了的話,自己體內的法力說不定可以回到狐狸身上吧?就算回不去,自己手裡還有他的一千年......
一千年,至少可以讓狐狸恢復人形了吧?那色迷迷的樣子,可比現在這麼悽慘的樣子......好上幾百倍!幾千倍!
看著那被自己爪子上流出的血,染得身上狼狽不堪、精神萎靡的狐狸......
奇怪,為何挖開的是我的肚子,哭泣的卻是你呢?
奇怪,為何自己挖開的,明明是肚子,怎麼疼的卻是......心呢?
「其實......」冷汗順著那英朗的臉滑下來,俊臉微紅,「其實老子......其實老子有點喜歡你的,只是一點點、一點點而已!不可以笑老子......」
看著男子羞赧微笑卻掩不住頰邊冷汗的樣子,聽著男子羞澀的告白,花宋眠呆住了。
緩緩地,花宋眠露出一抹淒涼的笑。
更多的血汩汩出來,身體的紅淌在了地上,仇連環臉上紅暈不再,漸漸地變得慘白。「找不到......肚子裡你的珠子,找不到......看來真的化了!奇怪......啊?直娘賊!」
身體疼痛卻仍在腹中尋找自己的珠子,卻......忽然仇連環撤出了手,露出一朵奇怪的笑,道:「死狐狸!原來你的話是真的!這下子,好像......沒法給你了呢......」
那高大的身子漸漸開始搖晃,但臉上那奇異的神色卻是淡淡地......淡淡地幸福。
看著那高大的身子終於塵埃落定,緩慢倒下,花宋眠那一刻奇蹟般地......沒流一滴眼淚,真的,真的沒流一滴眼淚。
沒有眼淚,甚至沒有大聲的嘶吼,只是靜靜地扒著籠子看著前方。
那幽然的綠眼裡先是茫然,然後......視線移開地上那頹然倒下的男子時,竟是森然的恨意!
尚未從適才仇連環剖腹取珠舉動中回過神來的神仙們,隨即被另一端突如其來的巨響震醒了......
妖氣!好重的妖氣!彷彿重壓,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的......是血紅的妖氣!
血紅的妖氣,血紅的殺意!
炙眼的白光閃過,方才手中提著鎖著花宋眠九龍罩的白鬚真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赫然出現在眾神面前那身上淡淡血色,那眉眼淡然纖巧的狐狸......不是那本應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花宋眠是誰?
可那本應永遠云淡風輕、玩世不恭的淡雅狐仙,此時的表情卻......淒厲宛如十八地獄的厲鬼!
那綠色的眸子此刻幽幽,宛若地府的磷火深不見底,帶給人不祥的預感,而那身後最終展現在眾神面前的是......竟是那早已分成九尾的尾巴!
「你!原來你是妖怪!」
還沒說完口裡驚訝的話,白衣真人驟然倒地!白衣真人至死才明白:那耗盡全身法力,連人形亦無法維持的狐狸,如何逃得出自已手中這困過無數神仙,至今無人能破解的九龍罩,而且......能有力量將其生生毀了。
那個人,不是神。
他是......
「九尾狐妖!花、花宋眠是妖孽!」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自有了神仙,便亦多了妖魔鬼怪。世人皆道人類是慧主,殊不知動物中慧根勝於人類的不知多少,尤其是狐狸。
天性聰慧的狐,多有修煉成妖者,修煉成了便是狐仙,位列仙班,並不會讓人覺得有何不妥,可狐族之中,有一脈最具靈氣的,也最是奇特,道行越高、越深的,其尾分裂之數也就越多,尤以九尾為最。
到了九尾便是神仙也難以制服的了,所幸九尾十分罕見,千年現世一次。所以在九尾現世之前,仙界總會密切關注,提前斬草除根!
這是為了仙界的太平,和地上黎民的安危。
那手頭染血的神仙總是那麼以為著。歷代的九尾便都這麼無辜地死去。很可悲,卻也可笑,更是可憐!
最強大的,在分裂之前卻是最脆弱的。
脆弱到上天不允許它存活!
「就說九尾不能留著......是禍害!你們看。」領頭的將軍看著天界烏云密佈,逼是不祥的黑霧皺眉道。
那是九尾的煞氣......抑或怨氣?!
同伴們紛紛倒地,黑霧間漸淅混入紅色,詭異的紅......死去神仙的血濃密,成了血霧!
原來神仙也是有血的。狐狸黑暗中舔了舔唇。它現在不是花宋眠,不是神仙,它只是隻狐狸,確切地說...是狐妖!
眼裡只看得到敵人的、嗜血的......狐妖。
看不到狐狸雪白的身體,只見那黑暗中的眼睛,綠瑩瑩宛若鬼火,如影隨形......
千年未出的冷汗順著脊背緩緩滑下,佩刀的神仙小心躲避著和同伴說話,滾燙的液體卻忽然腥黏地噴到臉上!正欲驚叫,忽然......
「啊!」
眼睜睜地看著和自己正在說話的對象,頭顱居然不翼而飛!
看著那緩慢包裹過來的黑霧,自己的同伴竟是被那黑霧生生侵吞了!
看著同伴那沒了頭卻尚在血液狂噴......
逃!
一定要逃!
一定、一定要逃走......去向如來求救!
要......驚惶不已,慌忙施法想逃走的神仙正要行動,卻身體忽然不動了。
黑霧緩慢地侵上了他的腳面、小腿、大腿......
一寸寸、一釐釐......很快......神仙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消失不見了。
「啊--」這是那僅剩半顆頭顱的神仙最後的慘叫!
早就紅了眼的狐狸哪還有一絲人性?!
此起彼伏臨死前的悲愴嘶喊,是狐狸無法言喻的悲鳴最好的發洩。
「你這膽大妄為的狐狸!再這麼胡鬧下去,你不顧他的死活了麼?」黑暗中忽然金光萬丈。慈和的驅逐一切黑暗的光芒中,佛祖端然靜坐。
「娘子!」驚醒的花宋眠卻驚慌地只想著自己的娘子。
菩薩玉手輕輕一斂,指了指腳下的男人。
看著被金光籠罩安穩睡在蓮座上的仇連環,花宋眠小心地靜靜走近。
那樣子、那安詳的樣子......彷彿只是睡熟了,真的彷彿只是睡熟了。
「娘子你醒醒!那些傢伙都死了,再沒人敢傷害我們了,你醒醒......」閉著眼睛的娘子看起來真的好像睡著了,除了蒼白的臉色、嘴角以及身下恐怖的血色。
看起來真的好像只是睡熟了。
花宋眠臉色慘白一片。
「你本不該存在這個世上。」這時候,菩薩卻緩緩開腔,「你回想起的只是記憶的片斷。」
真實,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