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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魔王總裁結婚了》第56章
第56章

  睡到半夜,郁久被窗外的炸雷驚醒了。

  主臥在陽面,落地窗被白紗簾遮掩,藺從安沒有拉遮光窗簾的習慣,因此閃電划過時,室內跟著亮了一瞬。

  幾秒後,沈重的悶響從天際襲來。

  大雨傾盆,他很快沒了睡意,輕手輕腳地下床,站到窗前向外看。

  雷電像張牙舞爪地魔鬼,房間里卻暖融融的。

  床上的藺先生睡得很安穩,彷彿那些不好的事情不曾發生在他身上。

  郁久沒問,藺先生也沒說,但郁久知道,這次他不是逃避,只是想選一個比較好的時機來講述,比如決賽以後。

  郁久必然不會浪費他的心意,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埋頭苦練。

  心意藏在他的鋼琴里。

  閃電一道接著一道,水幕連接天地,郁久忽然轉頭奔向琴房,坐定後,輕輕把手搭在琴鍵上。

  李斯特——《死之舞》。

  這是郁久決賽的自選曲目。

  他原本更擅長輕靈浪漫的曲風,即使彈波瀾壯闊的曲子,也多給人酣暢淋灕的愉悅感。

  金老師曾經對他說,他天生有感知快樂的能力,老天爺賞飯吃。

  可現在,他選擇了一首他並不擅長的沈重曲目。

  《死之舞》,是李斯特創作一首單樂章作品。

  這首曲子靈感來源於李斯特早年在意大利見過的一幅壁畫——《死之勝利》。畫面中有一位背聲雙翼的惡魔,正將鐮刀伸向無知無覺的人們。

  畫面荒誕恐怖,直擊人心。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人間八苦,活著就會有無可奈何。

  人們轉頭就能看見,死亡正在不遠處等著你。

  它張開猩紅的大口,一步一步向你逼近,你轉身逃,卻發現無處可逃。

  活著,難,死去,苦,世間種種,宛如噩夢。

  音符在琴房中瘋狂炸響,蓋過了雨聲,蓋過了雷聲,竟然將藺從安從夢中喚醒了。

  藺從安坐起來,摸了摸身邊空蕩蕩的床,都不知道離這麼遠還做了隔音的琴房,怎麼還能讓他聽到的。他無奈下樓,推開琴房的門等著抓人。

  郁久沈浸在曲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背後的門被打開了,一曲結束,他漸漸平靜,回味了一下剛才的感覺。

  十幾秒後,他慢慢轉身。

  與藺先生來了個激情對視。

  「…………」

  郁久驚慌地站起來:「我我我,我剛剛下來!」

  說罷欲蓋彌彰地把琴蓋蓋上:「我就是被打雷吵醒了,藺先生也是嗎!」

  「不是,我是被你吵醒的。」藺從安一點面子也不給,抓起人的手腕就往上拉:「彈完了沒?完了回去睡,想不想好好比賽了。」

  郁久用彆扭的姿勢邁步:「你怎麼比我還緊張。」

  「萬一你發揮不好,沒拿到冠軍。」藺從安頓了頓,「我不甘心。」

  兩人均衣衫不整,卻不覺得不自在。

  回到床上,被子拉起來,郁久感覺腳有點涼,相互蹭了蹭。

  「我拿不到冠軍,你不甘心什麼?」

  「你說呢。」藺從安伸了一條腿,摁住郁久亂動的腳:「睡覺。」

  郁久笑著閉上了眼。

  過了一會兒,他彷彿知道藺從安沒睡著似的,說道:「我很貪心,我既想要拿冠軍,也想要得到你。」

  「藺先生,如果我這輩子沒有真正得到你,我會非常非常地不甘心。」

  所以一定要親口把話跟我講清楚,我們慢慢來。

  藺從安沒說話,伸出一條手臂攬住他。

  第二天,郁久精神奕奕地來到賽場後台。

  昨夜下了雨,今天空氣十分清新。

  決賽全程直播,賽程從中午十一點開始,晚上六點結束,經過組委會商議後決定名次,當天晚上九點舉行頒獎儀式。

  換了一個導演,選手們跟著他走了一遍流程,一個個地上台,鞠躬,坐下,再走下來。

  鄭新瑟瑟發抖地靠過來:「靠,怎麼今天突然降溫這麼多。」

  「昨天下雨了啊。」郁久和他對了下掌心:「你外套呢,找出來穿上,你這樣不行,手都僵了。」

  鄭新也知道,打了個電話出去,過了一會兒導演說先散,郁久陪著他一起去外面觀眾席上找他父母拿衣服。

  這會兒還早,觀眾和媒體都還沒有入場,觀眾席上都是選手家長和親朋好友們。

  鄭新遠遠就招手,「爸,媽——」地奔向一對中年夫妻。

  郁久慢慢跟在後面。

  鄭新的爸不愧是小學老師轉散打教練的能人,長著一張斯文的臉,氣質卻很凶悍,笑起來都藏著刀。

  他媽看起來很溫柔,就像一個典型的母親形象。

  鄭新虎頭虎腦地被他媽披上厚外套,來回說了什麼,他爸抬手往他頭上一招呼:「毛毛躁躁。」

  郁久走到近前,鄭新拍了拍他爸:「老爸,這個,你曉得的,郁久!」

  鄭爸爸伸出兩只手,迅速切換了對待小學生的態度,熱情道:「郁久,特別優秀的那個,我們家鄭新沒煩著你吧?」

  郁久受寵若驚地說沒有,鄭媽媽連忙從保溫杯里倒了點熱茶出來:「來喝點羅漢果茶,甜的,這天突然降溫,我看你穿得也不太厚……喝點茶暖暖。」

  手裡被塞進了粉色的保溫杯蓋,被兩位非常普通又熱情的家長噓寒問暖,郁久左答一句右答一句,腦子都要轉不過彎來了。

  很溫暖的感覺,讓他有一點點羨慕。

  話說完了一段,他站起來掃視了一圈,想找找藺先生去了哪裡。

  鄭媽媽:「對哦,小郁你家人沒來嗎?」

  郁久從剛才就沒看見:「嗯……本來跟我一起來的……啊,來了。」

  藺先生從入口那兒進來。

  郁久跟鄭爸爸鄭媽媽打了招呼,往門口走去,就看見藺先生不是一個人進來的。

  他身後帶了一群人。

  劉奶奶提著袋子,徐佳佳牽著小妹,店裡打工的女大學生,成叔,劉柯喬,還有樓小川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郁久腳步頓了頓,喉嚨里有點發哽,發現這還沒完。

  仲孫青老爺子和他兒子也來了,還有他們老家街上關係很好的賣煎餅的嬸嬸,外公去世後很照顧他的隔壁爺爺……

  浩浩蕩蕩一大群,見到郁久你一眼我一語地圍上來,小久小久地喊。

  直到藺從安把大家安排到座位上,郁久才反應過來,瞪著圓圓的眼睛問:「你把他們請過來的?還有我老家的嬸嬸爺爺……」

  藺從安揉了他一把:「樓小川說的,你們關係好。高興嗎?」

  怎麼可能不高興。

  剛才那點羨慕被埋進心底,滿足泛上來,弄得他很興奮。

  縱觀現在在場的家長隊,只有他排場最大好嗎!男女老少,口音各異,聊得熱火朝天!

  這時,大門那裡又湧進一群人。

  這一批明顯都是親戚,為首的應該是哪個選手的父母。郁久和藺從安說了聲正要回後台,卻和孟昌武打了個照面。

  「啊!」孟昌武一驚一乍地跳起來,郁久立刻知道,這肯定是孟昌文的親戚團了。

  想起孟昌文,郁久心裡陡然泛起一絲波瀾。

  金燕老師還是沒有回來。

  畢竟孟昌文是她的學生,如果回來了,她一定會來現場的。

  郁久不再想這件事,反正老師總是要回來的,他也遲早會找到老師,和她確認當年事情的真相。

  早晚的事罷了。

  在這件事上,他越是淡定,孟昌文越是恐慌。

  孟昌文近幾天都沒有睡好,今天頂著黑眼圈,顯出幾分陰鬱來。

  他沒有從後台出去,導演組的化妝師給他化好妝後,他就一直坐在角落里,面前攤了一本曲譜,手指在腿上敲。

  心底的焦慮無從排解。

  時間過得很快,孟昌文渾渾噩噩地跟著抽了簽,又回到了後台。

  其他人見他神情有異,也不跟他說話。

  孟昌文一個人掐著自己的手指,回過神來發現僵得厲害。

  有幾個想聽別人演奏的人去了舞台附近,留在後台的都是不想受到干擾的人。他們耳朵里都塞著耳機,眼睛盯著曲譜。只有孟昌文,被選手的演奏吸引了注意力。

  琴聲受到多重阻礙,傳到後台已經非常虛無縹緲,可那煽動人心的旋律仍然霸道地往他的耳朵里鑽。

  命題選曲,《肖邦第一敘事曲》。

  孟昌文也選了這首。

  敘一非常好聽,有魅力的演奏和刻板的演奏,聽在耳朵里天差地別。

  孟昌文見過世面,知道好壞,他幾乎一瞬間就被琴聲吸引了。

  第一主題娓娓道來,悲嘆著苦難的歷史,逐漸雄渾,波瀾壯闊。

  第二主題則是溫和,明朗,釋然的,充滿著詩意的柔情。

  兩種情緒交融在一起,成就了一首令人驚艷的敘一。

  孟昌文腦子里浮現出一個名字——郁久。

  是他,一定是他!

  孟昌文幾乎能想象到,此時的直播里,彈幕會划過怎樣的溢美之詞,在他最後一個音落下後,解說會怎樣的極盡所能來贊美。

  這一瞬,孟昌文膽怯了。

  他發現他不得不承認,郁久是真的有天賦。

  十二歲就能拿下全國冠軍,後來沒有老師教,竟然能憑著自學走到現在這一步。

  老天為什麼要造出這樣的天才?

  他孟昌文,同樣的天之驕子,他也是從小學琴,每天苦練八小時。別的小朋友在玩的時候,他在練琴,別的小朋友不好好上課,他在練琴。

  孟昌文尤記得自己小學時的一次春遊,學校組織去隔壁市玩,他興奮期待了很久,卻因為父母說「練琴一天都不能缺」,硬生生錯過了機會。

  他不吃苦嗎?他不努力嗎?他集全家的期盼一步步走到現在,勤學苦練拜名師,到頭來還是比不過一個所謂的「天才」?!

  對了,拜師。

  拜師……

  孟昌文失眠多日,腦袋亂糟糟的,不禁開始疑惑,金老師是不是從沒有認真教過他?

  因為自己和小弟只是郁久的替代品嗎?

  「孟哥,孟哥!」坐在他不遠處的女選手見他表情猙獰,猶豫了半晌還是走近推了推他。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找導演來?」

  孟昌文猛地揮手,狠狠地說滾,女選手嚇了一跳,憋著氣走開了。

  孟昌文深吸一口氣。

  沒有什麼替代品。當年的事他打死不認。不能讓郁久拿冠軍。

  導播進到後台,叫到了他的號碼,孟昌文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步步地踏了出去。

  ……

  第一輪結束,鄭新和郁久一起回到後台。

  「啊啊啊我要瘋了!媽的老子今天早上還在背譜!去他媽的十三號!老子聽都沒聽過!」

  第二輪是現場抽籤題,背譜演奏,因此五首都得熟練彈奏。

  鄭新閉關一個月,成效不佳,扒著郁久直哼哼:「我完了,真的,我八成是真要完,我爸回去可能會把我掛在樹上當沙袋練手。」

  郁久笑出聲來:「不會吧,你爸看起來人真的很好啊,你都進決賽了,要求沒那麼高吧?」

  「……你別立flag。」鄭新打了個哆嗦:「就昨天,他還拿著一根板凳腿兒站在我旁邊,我彈錯一小段他就冷笑一聲……嘶,我槽,那模樣特別像黃蓉他爸,你知道嗎?就那個邪魅的氣質。」

  鄭新流年不利,抽籤抽了個第一。

  郁久上一輪是第一,和他難兄難弟,此刻只能互相鼓勵,說不定是什麼吉兆呢?

  還好,在台上抽曲目時,鄭新沒有抽到記都記不住的那首貝多芬的第十三號鋼琴奏鳴曲。

  這首曲子郁久同樣不熟,但好巧不巧,他抽得正中紅心。

  第十三號鋼琴奏鳴曲,第二樂章,諧謔曲。

  這是一首不常出現在大賽的曲目。

  郁久微笑著向台下鞠了個躬,掌聲歡呼聲連成一片。

  這一次他不用特意看,都能看到藺先生的方向,因為那裡坐滿了他的朋友。

  從他走上台,那裡就響起了誇張的掌聲,打工的女大學生一身飯圈習氣,竟然還做了個寫著「久」的燈牌,舉著揮舞,還把螢光棒分給徐佳佳和前後左右的親友團。

  藺先生也分得了一個。

  十分沒有形象地舉著。

  郁久差點笑出來,在高清攝像機下,快樂的表情一覽無余,眼中熠熠生輝。

  彈幕瘋了。

  「臥槽我的⑨是不是世界第一可愛!」

  「親友團打call笑死了,還舉燈牌,別人家都沒這麼騷的吧,安保沒有攔下來嗎!」

  「哈哈哈哈大家別說了,導播不肯切觀眾席的鏡頭了,估計一會兒就要被staff警告了……」

  「我超期待!這首諧謔曲!我僅代表本人,超喜歡啊啊啊啊——」

  「第一次在國內大賽上聽這首,俏皮可愛,同期待。」

  直播的解說介紹了一下曲子的創作背景,很快,郁久做好準備,一段悠揚的樂聲響起。

  前幾個出場的選手,在這個環節表現得都不算太出彩。

  因為曲目不夠熟練,偶爾的錯音漏音都有發生,情感理解也不夠到位,拉低了評委們的期待值。

  但郁久的這首第十三號奏鳴曲,非常完美。

  中部有跳躍的極強小節,與前面的連音形成鮮明的對比,在郁久手中被完美呈現。

  眾人聽著,只覺得心情舒暢,提神醒腦。

  一曲完畢,郁久鞠躬下台,解說和彈幕紛紛大贊好聽。

  「外行看熱鬧,我就是覺得好聽,流暢,自信!」

  「我總算松了口氣……這首曲子專業組應該在大學練過,但業餘組的久我真的擔心。我聽說他們拿到選題一共也只有一個月的練習時間,除了命題和自選,還要練五首抽籤曲……我想想都要禿頭。」

  「一、點、錯、漏、都、沒、有!完美,我的寶貝,媽媽愛你!」

  「禿頭的姐妹,我都哭了好嗎?⑨不僅要練7首曲子,還錄了一檔綜藝,拍了一個MV……」

  「別說了,不是人。」

  下一個選手上台之前,彈幕抓緊最後的禮貌時間討論了一下自選曲的問題。

  「有人盲狙一下郁久的自選曲嗎?」

  「嗷,夜曲一票!」

  「即興幻想曲!」

  「鐘啊,鬼火啊,不彈個超技枉為人啊!這畢竟是比賽嘛……」

  「到了決賽,技法再炫也有打分壁壘吧。我覺得郁久肯定會選一首非常浪漫的曲子,盲狙個肖邦吧,他很適合肖邦。」

  ……

  郁久彈完自己也松了一口氣。

  這首他是臨時練的,總算是沒有拖後腿。他沒有留在那裡聽別人比賽,順著走廊往後台走。

  每輪比賽中間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他想找個地方靠一下。

  誰知半路被人攔住了。

  「孟昌文?你好啊。」郁久習慣性地笑著打招呼。

  面前的人卻明顯不太對勁:「……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金燕的事?」

  郁久收了笑,盯著孟昌文看了一會兒。

  「你不是不想說嗎?」

  郁久冷淡的語氣讓孟昌文想起那天被掐著領子提起來的窒息感,臉色白了白,鼓起勇氣道:「這裡人多,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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