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

　　《卜算子》的演員定妝和第一次圍讀劇本是在同一天。

　　鹿鳴時間觀念很強，一般不遲到，也一般不早到，踩著約定的時間走進了化妝室。

　　比起別的明星身後浩浩蕩蕩一群工作人員的架勢，鹿鳴就顯得簡單多了，身邊只有一個助理小王跟著。

　　他先是去試衣間把劇服換好，再一推門，就看到原本空曠的雙人化妝室擠滿了人。一修長人影站在化妝師面前，留給鹿鳴一個圓潤的後腦勺。

　　那人穿著黑色皮衣，髮型怪異，雖然比較精瘦，但架不住個子太高，只看他的背影都能看出氣勢洶洶。

　　鹿鳴：「......」黑社會？

　　小王見鹿鳴出來，連忙跑了過來，一邊整理鹿鳴劇服的褶皺，一邊小聲道：「另一位男主到了。肖准。」

　　鹿鳴皺了皺眉頭，不大避諱地用正常的音量道：「這是做什麼呢？不僅遲到，還要把化妝室堵了？」

　　小王忙擺了擺手，還未來得及開口，身後就傳來一陣整齊的、震耳欲聾的道歉聲。

　　只見一屋子的人彷彿訓練有素的軍人一樣向化妝師齊齊鞠躬，大聲道：「對不起！我們做錯了！」

　　鹿鳴被震地一激靈，手臂里的拂塵差點沒掉地上。

　　站在化妝師身前的「黑社會大哥」也鞠了一躬，開口，是十分低沈的嗓音：「對不起。我的工作人員記混了時間，來遲了。我特地組織他們和你道一下歉。」

　　化妝師可能是被這過分正式的道歉嚇傻了，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道：「......沒事兒，也沒有遲多久，您......您先去把劇服換上？」

　　聞言，肖准點了點頭，抱起小沙發上放著的衣服，撥開擁擠的人群，向試衣間走來，路過鹿鳴的時候，腳步一停。

　　他快速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服飾，揚起嘴角笑了笑，道：「鹿先生，你好，扮相非常不錯。」

　　肖准的長相非常符合傳統審美，五官都好像是用尺子量著長的，俊得十分標準。但所謂劍眉星目、丰神俊朗多少俊得有些嚴肅正經。

　　但他淺淺一笑，竟添了一抹浪漫風情，就像是冰山上開了一朵幼嫩的花。

　　鹿鳴也愣了。

　　當然，他不是因為肖准太好看而愣，而是還沈浸在剛才肖准閱兵架勢的道歉中，完全沒緩過來。

　　……他不覺得那是一個正常人會選擇的道歉方式。

　　化妝室的人散了之後，鹿鳴才堪堪解凍，一邊向化妝台邁進，一邊跟小王說：「我今天總算領悟了那句話。」

　　小王：「哪句？」

　　鹿鳴：「天才和瘋子是一體的。」

　　「楚天遙」的定妝服一共有兩套，簡單概括就是黑化前和黑化後，所以妝容也有兩套，拍定妝照的時間就比較長。

　　劇組的所有演員都已經拍攝完畢，圍在圓桌前小聲讀劇本。有一個很大眾臉的新人和同伴小聲嘀咕：「肖准怎麼那麼慢啊，所有人都完事了。」

　　語氣中的抱怨簡直不要更明顯。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與肖准對戲的是自己，肖准沒拍完定妝照，完全不耽誤這位新人什麼事，自己還沒說話呢，這位新人抱怨個什麼勁兒？

　　鹿鳴咳嗽了一聲，憑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瞥了那個新人一眼，道：「肖准飾演的楚天遙前後變化很大，有兩套妝，自然慢，你有空疑問為什麼肖准需要那麼久，不如好好讀一讀劇本、讀一讀原著。」

　　他話剛說完，就看見肖准穿著一身白底藍紋的袍子，盤著最簡單的發髻，快步走向了自己身邊的位置。

　　《卜算子》的陳導看到肖准來了，馬上組織了一下，到場的工作人員也坐到了圓桌旁邊。

　　劇本圍讀時，演員暫時不用考慮燈光和走位，就只是念人物對白，初步熟悉劇本，過程中如果覺得劇本有問題就進行修改。

　　拿到演員手裡的是《卜算子》兩位男主少年時在「醫尊楚」門下求學時的劇本。也就是楚天遙尚未黑化前，頑劣、天真、心懷天之驕子的、略顯幼稚的驕傲時。

　　肖准對著鹿鳴開口的第一句，就酥了鹿鳴半身的骨頭。

　　鹿鳴飾演的李輓是大師兄，人設里就寫著溫柔體貼四個大字，對同門師弟師妹們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

　　肖准非常好地拿捏准了十五歲的楚天遙對大師兄的依賴和尊敬，不會顯得過於嬌俏，但語氣中的撒嬌和委屈的意味還是比較明顯。

　　「師兄，你做什麼要趕我出去？」

　　圍讀劇本在鹿鳴眼裡就是找找編劇有沒有語法和邏輯錯誤，他本沒想投入過多的感情，此時卻被肖准的一句話給帶跑了。

　　鹿鳴只感覺自己貼近肖准的耳朵熱得不行，再讀自己的台詞，多少有些窘迫。

　　「阿遙今天束了發，就……就長大了，要是換做……換做普通人家，通房小妾都有了，怎麼還要與我睡在一起……呢？」

　　肖准一秒出戲，很小聲地嘆了一口氣。

　　等到鹿鳴念完，肖准又一秒入戲，復用驕縱語氣念到「我自己一人是睡不著的，既然如師兄所言，那師兄去找幾個通房陪我罷。」

　　鹿鳴盡量調整自己，為了符合李輓人設，柔聲道：「你又胡說，我們這些醫修豈能輕易沾女色？要是師父聽見了，定要罰你。」

　　肖准皺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但再開口念劇本，感情還是飽滿的：「女色不能沾，師兄又不與我同睡，那漫漫長夜，我只能睜著眼睛數星星了。」

　　鹿鳴無奈地笑了一下，念：「罷了罷了，你想在這兒睡就在這兒睡吧。」

　　聽完這一句，肖准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把劇本放在了桌子上，用欲言又止的眼神與鹿鳴對視了足足半分鐘。

　　作者有話說：兩條時間線，一章（奇數章）播出《卜算子》之後，一章（偶數章）拍攝《卜算子》之中。

第2章 （下）

　　鹿鳴被盯得頭皮發麻，彎了彎眼睛，臉頰陷下兩個梨渦，露出了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他問：「怎麼了？」

　　肖准：「......要不咱們就朗讀一下對白好了，暫時別加入過多的感情，好嗎？」

　　鹿鳴求之不得，馬上點了頭。

　　肖准似乎掙扎了好一會兒，才道：「鹿先生，您的外形條件真的很適合李輓這個角色，但是，只有外形符合是不夠的……」

　　鹿鳴當然聽得出話外之音。

　　肖准這是在說自己感情拿捏的不准。

　　不過他剛才確實沒準備好，也不好無理髮作，只好咬牙答道：「我知道。不勞肖先生費心。」

　　於是，為了更好地理解到角色的情感，當晚，鹿鳴就「拜讀」了《卜算子》這本小說。

　　一個大男人看耽美小說多少有些彆扭，更何況鹿鳴這種天生就對這些題材比較敏感的。

　　他點開某一章......

　　「醫尊楚」死後，楚天遙黑化，自碎金丹，修《毒經》，結毒丹。

　　經年之後，在戰場上與師兄李輓重逢。

　　他紫袍獵獵，懸於半空，腳下是萬具枯骨，眼、鼻、口均有黑色的血液滲出，伸出手，手中捧著一顆他剛剛挖出的、「正派人士」的心臟。

　　他微微歪頭，淺淺一笑，道：「師兄......你終於來了。」

　　鹿鳴看到這，把手機一甩，「啊啊啊」的叫喚了幾聲，捂了捂發燙的臉。

　　旁邊跟他一起看小說的小王一臉懵逼，「哥？咋了？你......暈血？」

　　鹿鳴顫抖著指著手機，道：「太曖昧了，我的天啊，這小說太曖昧了吧！」

　　小王：「......」

　　小王：「......哥，這哪曖昧了？？？？」

　　鹿鳴咳了一下，又把手機拿了回來，故作鎮定地把它放回包里。

　　「我到家了。走了啊。」

　　他一邊把拉鎖拉好，一邊道：「我回家看......有別人在我不好意思看。」

　　小王：「......？」

　　鹿家富得很土，在陸家嘴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的別墅的裝修實在不敢恭維，基本上就差直接把鈔票當壁紙了。

　　鹿鳴洗了個澡，躺到金光閃閃的床上，目光空洞地盯著上方，足足做了二十分鐘的心理建設，才顫顫巍巍地拿出手機。

　　此時是晚上十點四十。

　　晚十一點，鹿鳴在通讀《卜算子》。

　　凌晨一點，鹿鳴衝了錢，繼續通讀《卜算子》。

　　凌晨三點，鹿鳴一邊罵反派，一邊讀《卜算子》。

　　凌晨四點，鹿鳴一邊埋怨作者拖更，一邊讀《卜算子》番外。

　　早五點，鹿鳴帶著黑眼圈，起床了。

　　小王來接鹿鳴的時候，嚇得一聲尖叫，忙問：「哥！哥！你咋了？怎麼憔悴成這樣啊？」

　　鹿鳴沒什麼反應，小王更害怕了，自顧自念叨：「哎呀媽呀，這別是有誰給我家鹿哥下降頭了吧......」

　　「靠！」鹿鳴突然氣鼓鼓地大叫了一聲，「楚天遙簡直有病！要是想天真無邪就不要說那些變態的話，要是想變態就早點把李輓給強了，磨磨唧唧、不倫不類，氣死我了。」

　　小王：「......」

　　小王：「哥，你不會通宵看小說了吧？」

　　一聽這話，鹿鳴更不開心了，轉過一張蒼白的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裡布滿了血絲，道：「我沒有！」

　　小王：「......哦。」

　　事實上，鹿鳴不只通宵看了小說，他還看了同人圖、聽了同人曲，並在僅有的四十分鐘的睡眠中夢到了《卜算子》里言之未盡的不可描述的畫面。

　　太羞恥了！！！

　　那些姑娘家乾嘛要寫這種小說了啦！

　　真是......

　　鹿鳴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早上匆匆洗了一把臉，睫毛上還濕漉漉的，瓷白的皮膚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露出了一點紅暈。

　　保姆車駛向劇組。

　　肖准已經換好衣服、上好了妝，坐在自己的休息室里讀劇本。

　　鹿鳴路過肖准的休息室的時候，莫名一陣心虛，突然加快腳步，結果被垃圾桶絆倒，摔了個狗吃屎，臉著地，差點沒破相。

　　他被小王拉進自己的休息室之後，一邊乖乖配合化妝師給他上妝，一邊回想肖准看到自己摔倒後的那個表情。

　　他手裡拿著的劇本擋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寫滿了「詫異」的眼睛，好像鹿鳴摔這一下摔得特別不像個人似的。

　　鹿鳴想：「不行，不能讓自己的英俊形象破滅！」

　　於是，上好妝後，鹿鳴手輓拂塵、飄飄欲仙地走進了肖准的休息室，準備和人家交流一下感情。

　　......三分鐘後，小王跑過去把被肖准一句「有天賦的當然比沒天賦的了不起了」氣瘋了的鹿鳴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