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如果調整視角， 將鏡頭從玩家身上移開，去對準遊戲設計人員的內心活動，就會發現他們細心的考慮到才進入新手鎮的玩家可能有短暫的不適應， 所以給選手們留下了充足的自由活動時間， 讓他們熟悉環境，為今後的武林大會之路打下堅實的基礎。

　　想法很友善， 只是具體實踐時出了一點偏差。

　　自謝孟筠從天而降到現在，大概過去了遊戲時間半個小時， 在此期間， 新手鎮中的所有NPC都仿佛不存在一樣， 從頭到尾保持了可貴的沉默。

　　【系統】孫大娘：0082號新手鎮的包子鋪老闆娘，與妹妹相依為命，三十六級。

　　【系統】孫二娘：0082號新手鎮的包子鋪老闆娘， 與姐姐相依為命，三十六級。

　　鑒定資訊清晰的顯示出兩位元女性NPC在新手鎮中的身份。

　　揚帆濟滄海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為啥看到這名字，我就覺得特沒食欲，總覺得她們倆賣的包子肯定通不過品質檢測……」

　　謝孟筠回憶了下孫二娘在《水滸傳》裡的出場情節， 了然的點頭：「可能是勾起了你年少時看四大名著的模糊印象。」

　　——雖然稱謂相同，職業類似，但此孫二娘非彼孫二娘， 起碼鑒定內容裡沒流露任何有關她丈夫的資料，可惜姐妹檔的包子鋪並不比夫妻檔的包子更令人具有安全感，至少在場數百名玩家裡，還沒有誰想鼓起勇氣親口嘗嘗味道。

　　……

　　孫氏姐妹在家門前麻利的支好了包子攤。

　　百草左顧右盼：「剛剛急著離開的人不是很多麼， 怎麼現在一個想上前打頭的都沒有？」

　　麵包夾榴槤嗤笑：「真想吃螃蟹就自己上，別老慫恿旁人，怎麼著，還得給你蒸熟了調好薑醋端臉上不成？」

　　再度開口的百草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對於麵包夾榴槤的挑釁，非但沒生氣，臉上甚至還帶了點無所謂的笑：「我一生活玩家，牙齒不好，得等人嘗嘗鮮才敢跟著上口。」

　　對著直面自身弱點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百草，麵包夾榴槤一時竟找不出什麼話來應對……

　　百草：「不過麵包兄這等高手，想來不至於慫在生活職業的後面吧？」

　　剛剛歧視了一波普通玩家的麵包夾榴槤：「……」

　　揚帆濟滄海看著周圍玩家除了討論還是討論，忙著互相推諉，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肯上前展開對話，心中頓覺十分無聊，索性排眾而出，主動湊到孫大娘眼皮底下。

　　謝孟筠也沒阻攔，飛身躍上屋脊，懶洋洋的看著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預備要給《江湖早知道》寫稿的百草在別的玩家都屏息凝神觀察揚帆濟滄海的行動時，抽空瞅了眼悠閒的仿佛是來新手鎮旅遊的謝孟筠，在發現她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瞧不出對揚帆濟滄海有一星半點的擔憂後，終於確定了這倆貨之間，沒有任何值得下筆的曖昧關係=_=。

　　揚帆濟滄海：「孫大……姐，能問你個事不？」

　　考慮到孫二娘這個名字在小說界名聲太響，揚帆濟滄海果斷選擇了二人中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老大來溝通。

　　孫大娘身材略為豐滿，圓圓的臉看著倒有幾分慈祥：「年輕人，你要買什麼口味的包子？」

　　揚帆濟滄海：「不買包子，就打聽件事。」

　　聽到這裡，圍觀群眾幾乎齊齊發出一聲長歎。

　　去超時換零錢順手買個打火機，問人路順便買份報紙，你一毛不拔還指望人能回答你……

　　孫大娘：「小夥子想問什麼事？」

　　圍觀群眾：「！！」

　　揚帆濟滄海：「我看這鎮子不太容易出去，美女大姐姐能幫忙指個路不？」

　　孫大娘兩隻眼睛笑的仿佛月牙：「行呀，介於你是第一個打聽情報的人，我這裡將無條件贈送破霧定向盤一個。」

　　圍觀群眾：「=口=！」

　　——居然是無條件贈送！

　　——天上下紅雨了策馬江湖的NPC還有這麼好說話的時候！

　　一群圍觀選手紛紛捶胸頓足，後悔不迭。

　　百草眼睛發直，語氣哀怨：「我怎麼就眼睜睜的放過了去拿無條件通關物品的機會，身為新聞工作者我，居然忘了大部分情況下只有第一個人才能受到特殊待遇，後面第二三四五六都是作為省略號或者等等其他被一筆帶過。」

　　被一眾玩家羡慕嫉妒恨的揚帆濟滄海並沒有見好就收，而是繼續纏著孫大娘對話，想給自己的同伴額外再要個破霧定向盤。

　　「再給一份，就再給一份嘛，我也不多要~」

　　至今心裡還在唱著「敢問路在何方」的信陵飲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你這還不算多要，那啥才叫多要？直接給你批發一箱打包可好？

　　孫大娘想了想：「也不是不行。」繼續，「我只有一漸，已經給了你，但二妹那裡的，可以給你的同伴。」

　　揚帆濟滄海想伸手接，卻被NPC無情擋開。

　　「破霧定向盤入手後直接綁定，不能交易，不能代領，想要的話，得自己過來。」

　　——這句話熄滅了一大片想要威逼利誘揚帆濟滄海交出破霧定向盤的玩家的不軌之心。

　　謝孟筠從屋脊上躍下，跟名字裡充滿不善的孫二娘展開溝通，與打頭的揚帆濟滄海不同，包子姐妹對她開出了條件，必須購買肉包菜包各三隻，才能把破霧定向盤作為贈品送給謝孟筠。

　　「呃……」

　　孫二娘柳眉倒豎，雙手叉腰：「你要真不答應，老娘也不勉強，橫豎願意買我包子的人多的很……」

　　謝孟筠格外真誠的跟對方討價還價：「其實對買包子沒意見，就是那餡能都換成素的不？價錢還按原來的收。」

　　孫二娘昂起頭：「本來就得按原來的收！我家菜包肉包向來定的一個價！」

　　……奸商=_=！

　　揚帆濟滄海倒是有些不安，扯了下謝孟筠的袖子：「包裹不是禁用了嘛，你現在往哪弄錢回來？」

　　謝孟筠張開手掌，裡面有三五塊不規則的碎銀。

　　揚帆濟滄海：「……什麼情況，武俠遊戲還能用五鬼搬運法？？？」

　　孫二娘確定了碎銀裡沒摻假，爽快的把食物跟破霧定向盤一起交給謝孟筠，後者拿好任務物品，也不急著立刻上路，而是友善的向其他人展示獲得金錢的具體方法。

　　揚帆濟滄海看著謝孟筠手上晃著根牡丹鑲玉的精緻銀釵，然後硬生生掰下來一塊，再團吧團吧，捏成不規則的元寶型小塊。

　　「從影視作品中獲取的靈感——貴重金屬在哪都是硬通貨。」謝孟筠解釋，「特別是純銀，質地軟，揉一揉就能拿來用。」

　　被勾起好奇心的揚帆濟滄海接過銀釵，同樣用力試了試——

　　「……嗯，的確很軟TAT！」

　　謝孟筠無語的看著幫主冒血的指尖，絞盡腦汁的安慰：「往好處想，這點外傷對比賽基本沒有影響，而且遊戲裡也沒給病毒建模，不用擔心得破傷風。」

　　並沒有覺得被安慰到的揚帆濟滄海默默轉換了話題：「其實我還沒明白，既然沒法從包裹裡取金錢，那理論上也沒法取裝備吧，而且你的頭飾不是——」

　　最後的「碧玉簪」三字被揚帆濟滄海吞回肚子裡，他看著謝孟筠腦袋上零星的小首飾，感覺自己的視力可能出了問題——從在0082號新手鎮碰面到現在，揚帆濟滄海還是首次意識到自己基友頭髮上出了必要的裝備外，居然還橫七豎八的折騰了一片。

　　……當然橫七豎八這個詞，他並沒有白目到當著謝孟筠面說出口。

　　「你之前就想到要多弄點貴重金屬放在頭上當儲備金？」揚帆濟滄海問，帶著十二分真誠的疑惑，畢竟策馬江湖規定了可以發揮裝備效果的頭飾只能有一件，多的只能當裝飾品，或者在特殊情況下摘下來當錢用……

　　「它們一直都在啊。」謝孟筠說，頓了下，補充，「當然每過段時間我會進行款式更新，這套才戴沒多久，老實說就這麼銷毀了，還真有點心疼。」

　　揚帆濟滄海：「……」

　　每個NPC手上可能只有一個破霧定向盤，起碼孫大娘和孫二娘將任務物品分別給予揚帆濟滄海和謝孟筠後，繼續上來搭訕的玩家，就沒能從姐妹倆這得到除包子以外的有效回應。

　　最早出門做生意的是包子姐妹，隨後還有賣豆漿賣油條賣鮮花的小販出現在大街上，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NPC走出了大門，從商鋪到民居，每個地方都熱熱鬧鬧的充滿了人氣。

　　新手鎮裡男性玩家的數量遠比女性玩家要多，最鮮明的證據就是他們已經陷入了裝備不能拆包裹用不了的囊中羞澀的經濟困境，信陵飲甚至在想能不能把劍鞘抵押給酒鋪掌櫃，來換取破霧定向盤。

　　酒鋪掌櫃不收劍鞘，但仁慈的給了信陵飲打工的機會，保守估計在洗完三百隻盤子後，他就能獲得10銀的巨額資金。

　　……真的很巨額了，比起隔壁麵包夾榴槤幫忙染布結果不小心力氣太大撞碎染缸，一文未得反而負債88銀的情況來說，良心到讓人流淚。

　　百草：「知道嗎，此刻是我進入遊戲以來，最羡慕女玩家的時候。」

　　百草：「一個個頭頂鉅資，腳踏千金，連腰上的香囊上都縫金線嵌珍珠。」

　　百草：「嚴重懷疑這個新手鎮的設計初衷，是為了給系統商店裡那些昂貴且沒用的裝飾品打廣告——畢竟它們只有好看一個功能。」

　　謝孟筠：「就因為好看才值錢，知道不，其實策馬江湖背後的遊戲公司只有美工一個部門是準時發工資的，像設計部宣傳部，早都拉了橫幅，上述『黑心老闆還我血汗錢』。」

　　百草震驚：「居然有這種事？」

　　謝孟筠：「沒有啊，我瞎編的。」

　　百草：「……」

　　謝孟筠：「不過想想那些買斷後就能一直玩到閉服的遠古遊戲，它們究竟靠什麼賺錢？靠活動還是靠外觀？靠皮膚？」

　　揚帆濟滄海：「靠補丁。」

　　謝孟筠：「你住嘴。」

　　百草擦了下額頭的冷汗，雖然他對面前小姐姐的觀點持保留態度，但不可否則，女性玩家良好的著裝習慣，不說給她們鋪了條通往成功的光明大道，起碼也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謝孟筠還意外的在玩家堆裡瞅見了一位熟人——來自南海閣的喵鮮包。

　　喵鮮包自從霜綠緞在戰鬥中被謝孟筠奪走後，始終沒能找到同等品質的替代品，只能勉強尋了件二次鍛造過的玄武暫且用著，她的衣飾除了必要的裝備外，還按門派的審美習慣，點綴著紫紅色的水晶，行動時輕紗飄拂，寶石流光，搖搖曳曳，頗具異國風情。

　　首飾店的老闆娘很爽快的跟她換了任務道具，看NPC眼裡的光芒，估計就算玩家不主動進門，也得上趕著做成這筆買賣。

　　喵鮮包站在麵包夾榴槤的面前，歪頭，鬢邊落下幾縷帶卷的烏髮，唇角翹著，笑的頗為挑釁：「華山派的高手，小妹這就先行一步，希望你們能儘快得到破霧定向盤，啊不對，是儘快還上負債。」

　　麵包夾榴槤在努力攪動染缸內布料並經受NPC聲波攻擊的同時，已經在腦海中將無恥的官方從各個角度湯瑪斯全旋淩空轉體兩周半攻擊過一遍，內心深處的小怪獸正在跺腳捶胸仰頭咆哮，揮揮手就能將理智的凹凸曼錘成麻瓜，怒氣槽正在99.9%的deadline上下克制徘徊的關鍵時刻，被喵鮮包一桶熱油潑了個正著，瞬間氣血上湧，在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之前，已經把沾著濃稠染料的木棒握於手中，對著面前的妹子，當胸刺了過去！

　　「麵包大俠這一招意在劍先，劍刃未至，淩厲的勁風挾著屎黃色的顏料，便已觸及了喵鮮包女俠的膻中穴，綻開一朵朵泥漿狀的花……」

　　揚帆濟滄海：「你怎麼知道顏料是被勁風挾裹過去而不是隨手摔飛？」

　　謝孟筠：「從科學的角度來看，麵包夾榴槤瞄準的位置應該是胃，不是膻中穴。」

　　百草描述戰況的聲音停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給兩人解釋：「我知道，但一劍刺中了敵人的胃，隨即從傷口中噴出了混著胃酸的隔夜飯，與一劍貫穿了敵人的膻中穴，拔劍的同時，傷口中血流如注，哪個聽起來更具有藝術的美感？」

　　謝孟筠聳肩：「藝術涵蓋的範圍非常廣闊，既有陽春白雪，也有下裡巴人，你舉得兩個例子，一個是《武林外史》，一個是《武林外傳》，都很好看嘛。」

　　在兩人為報導的行文風格爭執的時候，麵包夾榴槤已經將完全沒準備好跟人pk的喵鮮包重傷，然後趁她病要她命，直接將人一波送回復活點！

　　白光亮起。

　　揚帆濟滄海哎呦了聲，拍著大腿：「大家怎麼都這樣暴躁，還沒出新手鎮，這就打出人命來了！」

　　謝孟筠瞥自家幫主一眼：「才一個，還不到被你挑唆淹死玩家數量的零頭。」

　　揚帆濟滄海：「……」

　　揚帆濟滄海：「不一樣，我只是給身處困境中的迷茫同伴們提出了一個具有操作性的建議，只是在具體執行過程中遇上點小小的差錯，但麵包夾榴槤——」

　　他的聲音與昭示喵鮮包退場的白光同時消失。

　　麵包夾榴槤怔住，百草怔住，謝孟筠怔住，邊上為獲得破霧定向盤不斷努力工作的吃瓜玩家們同樣怔住，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地上那塊本來屬於喵鮮包的破霧定向盤上。

　　——擊殺玩家後，可以掉落任務道具。

　　——以目前獲取的資料來分析，每個NPC只能提供最多一份破霧定向盤。

　　——0082號新手鎮裡的NPC數量，據目測，大約不到玩家的50%。

　　能想明白以上三點的玩家很多，在選手紛紛出招開始爭搶地上的無主道具時，揚帆濟滄海感受到了從自己身後傳來的厲風。

　　出身藥王谷，又在《江湖早知道》任職的百草根本沒機會開口對眼前的情況展開描述。

　　陽光下，信陵飲的寶劍猶如飛濺的冷泉泊泊流動，隱約有湛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