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易大帥痛定思痛,第二日在出門之前特意去找五姨太,痛陳她對胡玖的不當教導:「……那丫頭也不知道從哪個山溝裡跑來的,對這些事情全然不知,娘要說說她,別讓她傻呼呼穿著睡衣跑出去。」
從胡玖的隻言片語裡推測出來的,這丫頭搞不好從小跟著個隱世的神棍長大,才會對人情世故全然不通,身上總帶著一股閉目塞聽的傻氣,讓人不忍直視。
五姨太年輕的時候走的可是奔放派,堂子裡的姑娘們爲了拉客,什麽招式沒用過?還有只穿著肚兜披著輕紗招搖的姑娘。
男女之間,說穿了不就是那麽回事嘛?
但這種話對著兒子不好說,只要兒子開了竅,對胡玖著緊就行。
以她老人家多年在後宅子裡實踐得來的經驗,想要一股腦兒傳授給胡玖也得花不少日子,但想要攏住男人的心,投其所好活學活用才最重要。
「這事兒也是我的疏忽,你不用擔心去忙公事,我好好教她就是了。」
前脚易修出了門,後脚她就忙著派人去打聽:「都好好打聽清楚了,府裡小姐們請的家庭老師都教的是什麽?照原樣給阿玖也請幾位過來。」
五姨太以養閨女的興致準備好好把胡玖改造一番,總也不能比大帥府裡那些上新式女子學堂的人差吧?
她還雄心壯志,興致勃勃想著哪一日把胡玖教成了新式的才女,必要洋文鋼琴畫畫都來得,會穿衣打扮,拉出去能驚掉一票人的下巴,全然不知胡玖的那雙狐狸爪子是否能够勝任這些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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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修交待完之後便窩在書房處理公事,他還記著胡玖那句「桃花運在三日後正南方」之語,打定了主意今日不出門,召了南城水利處處長來討論防洪之事,一直忙到了傍晚。
其間還看到胡玖帶著黑熊下樓玩兒,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弄來的皮球,跟黑熊在樓後面的草坪上扔著玩兒。
黑熊一頭毛髮被打理的蓬鬆油滑,在風中逐球的樣子甚是威風,引的不少傭人遠遠駐足,又怕這隻大狗發狂,看的很是防備。
胡玖壓根不知道五姨太密謀之事,玩的心無旁騖,時不時爆發出清脆的笑聲,擾的二樓辦公的易修心浮氣躁,時不時就要掃一眼過去。
還好她今日穿著滾邊的中式褂子跟長褲,脚上還配了一雙布鞋,頭髮被扎成一根辮子俏生生垂在腦後,活脫脫哪家府裡的小丫頭。
水利處長來洪恩時不時就看到大帥走神,順著他的神綫看過去,先是發現個活潑的小丫頭,從背影看掐腰的細布褂子在她身上還鬆鬆垮垮的,就能猜得出衣衫下面必是一截膩白柔細的小腰,待奔跑之際轉過身來,頓時驚艶不已——外間傳聞大帥不近女色,原來只是眼高而已。
來洪恩五十歲上下,正是年富力强之際,也是花叢老手,還真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讓人眼前一亮的小丫頭,那種靈動無拘之態,如一塊璞玉般,透著未曾雕琢的天然之姿,讓人見之難忘。
他正看的入神,耳畔聽到兩聲咳嗽,忙扭回頭,視綫與大帥相接,總覺得大帥似乎隱有不悅之意,忙歉意道:「走神了,大帥方才說什麽?」
易修別過眼,低頭:「繼續。」
胡玖玩累了,跑得一頭熱汗,帶著黑熊上三樓去休息,路過二樓樓梯口,還能聽到她嬌脆的聲音:「乖狗狗,玩的高興吧?吃不吃鶏腿呀?」
黑熊嗓子眼裡低聲的應和:「嗷嗚~」倒好似在應和她的提議。
房間裡有一刻的靜謐,易大帥面無表情端直坐著,但來洪恩總疑心他在竪著耳朵聽樓道裡的動靜,直到脚步聲上了三樓,他才若無其事繼續討論水利之事。
臨離開之時,來洪恩遞了張帖子過去:「今日小女十八歲成年,家裡準備了晚宴舞會,請大帥賞光!」
易修在心裡把來府的方位過了一遍,好巧不巧發現來家在正南方,心下一凜,推脫道:「今日還有別的公事,就不過去了。」
晚飯的時候,與五姨太胡玖一起吃飯,見到胡玖埋頭吃鶏,一張小嘴吃的油汪汪的,他心中還頗爲得意,暗道:任你再有神算之能,老子就是不中招,能耐我何?
易大帥還未發現,比起之前的不信神鬼之事,方士之言,他此刻的想法已經是「就算你有能耐算出來但老子偏要反著來,說明你算的根本不靈」,這中間的微妙差异,還要他過段時間才能回過味兒來。
他暗暗覺得扳回一局,如今再看胡玖,不免寬容許多,心情也好了不少,難得有了聊天的興致,和顔悅色問道:「你今天跟黑熊玩,哪裡弄來的足球?」
胡玖啃鶏啃的十分專注,還能記得伏在自己脚下面的黑熊,忍著心痛把鶏翅膀分給它一隻,又把自己啃的乾乾淨淨的碎骨頭丟到地上它的碗裡。
黑熊也不嫌弃,鶏骨頭咬的嘎嘣響,一狐一狗都在奮力進食,都沒注意易修的話。
易大帥從小接受的是良好教育,餐桌禮儀很是不錯,拉出去與各地方軍政府家裡的公子們相比也毫不遜色,再說還跟隨著易爲民參加過北平中央政府的國宴,遇上胡玖這隻野狐狸,她的吃相簡直讓人不忍直視——難道他還比不上桌上的醬油鶏?
易大帥心裡不痛快了,一張臉頓時又陰了。
五姨太在桌子下面悄悄踢胡玖的脚,她茫然抬頭:「娘,你踢我幹嗎?」難道嫌她吃多了?
五姨太掩面。
她鑽研男女關係幾十年,頭一次見到吃的忘乎所以把自家男人給忘了的女人。
不怪她兒子黑了臉。
易修加重語氣:「我問你,皮球是哪兒來的?」
胡玖還當什麽事兒呢:「哦哦,那個呀,是明副官送來啊,讓我跟黑熊玩的。」見易修聽完這話臉拉了八丈長,忙把盛醬油鶏的盤子往自己面前拉過去,一副護食的模樣。
易修:「……」
易大帥深深吸氣,藉以平復腔子裡莫名的火氣,試圖跟她講道理:「別人拿來你就收了?怎麽能隨便收男人的東西?」
胡玖:「他不是男人。」
易修大驚:「你怎麽知道他不是男人?」
五姨太臉色怪异,總覺得胡玖這話歧義太大,她也不好圓回來,只能幹看著兒子臉上跟塗了一層黑漆似的,顔色漸深。
胡玖啃著肥美的鶏腿,回答的漫不經心:「雖然不知道年紀,但他在我眼裡也就是個小孩子而已嘛。」本來想說小妖的,又覺得這麽說人類不太合適。
胡玖在自家地盤上怎麽說也是山中唯一的大妖,洞府門口三不五時就有小妖們敬獻來的果子獵物之類的,以示崇敬之心,她都是來者不拒。
也是這些小妖們的敬獻讓好好一隻九尾狐養成了死宅的性子。
——外賣都送到家門口了,誰還出門啊?
警衛營的小夥子們在人類之中固然算是成年了,但在她眼中連山中小妖的年紀都比不上,也就跟那些毛茸茸還未化形的小崽子們差不多。
她一隻大妖,接受小崽子們的孝敬,不過是司空尋常之事,也值得這隻人類大驚小怪?
易修:「小……小孩子?」
明祿身高比他略矮,但拉出來也是個成年的大小夥子,穿著軍裝出去,也很招大姑娘小媳婦們的喜歡,怎麽就成了小孩子了?
他語塞的看向五姨太:娘啊,這就是你好好教出來的結果?
五姨太始料未及,眼睜睜看著兒子飯吃到一半黑著臉走了,無力伸手挽留:「修兒回來……」聽爲娘解釋!
易大帥怒氣衝衝離開飯桌,在院子裡轉悠了兩圈,還沒把心頭的火氣壓下去,反而越燒越旺,恨不得回去揪著胡玖打一頓。
但她這兩日臉色才紅潤了些,哪裡禁得住他動手。
腦子裡一時不痛快,發動小汽車出了大帥府,在南城街上胡亂轉悠。
此刻南城家家戶戶都已經掌燈,街上還逗留著不少人,易修腦子裡還想著胡玖那番話:如果明祿在她眼裡是小孩子,那他豈不是……也成了小孩子?
他腦子裡跟被雷劈過似的傻住了,却忘了正開著車,只聽得數聲驚呼,下意識刹車,却已經晚了——撞到人了。
出來的匆忙,警衛員們都還沒趕過來,素來謹慎的易修只得親自下車去看,這才發現車輪前面躺著著受傷的年輕女子,穿著一身女學生制服,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蹲下來拍她的臉:「喂,醒醒。」
路人也漸漸圍了過來,沒看到他的臉,更沒注意到車牌號,紛紛指責:「你是怎麽開車的?好好的撞到了人?」
易修環顧四周,有人認出了他這張臉,頓時噤了聲,默默往後退。
好幾次被刺殺,喧鬧的環境讓易修心生警惕,他等不到警衛員,彎腰抱起昏迷的女學生塞進了後車座,帶著女學生疾馳往醫院。
好在女學生受的傷幷不重,只是略有擦碰,昏過去也只是因爲營養不良,身體狀况不佳而已。
女學生被救醒之後,他去病房看,那個女孩子見到他之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抓著他的衣襟下擺不鬆手,仰起一張素白的小臉哭泣道:「求求您買了我吧!」
易大帥終於想起胡玖的那句斷言:媽的!撞傷女學生的地方恰是正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