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易修自接手南城軍政事務,十天半個月忙的不著家也是有的,五姨太已經習慣了。
見到兒子突然冒出頭,沒好氣的駡道:「你還知道回來的啊?」
胡玖一隻鶏都啃成了鶏骨架,嘬著手指頭興灾樂禍:「被我說中了吧?」
易修喜怒難辨:「你倒挺有本事!」真沒看出來小丫頭居然還是個「神棍」,還頗會籠絡人。
五姨太熟知兒子的性情,從小陰沉沉的,難得露出個笑臉兒,跟他那幫兄弟們從小互相算計來算計去,防備心重不好相處,看誰都對他心懷惡意,好不容易開竅帶回來個漂亮的小姑娘,還莫名其妙將人關了起來。
她頓時氣的在兒子左胳膊上狠拍了一巴掌:「你好大的威風啊?!走了半個月回來就找阿玖興師問罪,她到底怎麽不合你意了?你要把她關起來?還派人盯著她?」
易修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略微往後移了兩步,幾步開外站著的劉洋下意識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心裡直哆嗦:老夫人您可真下得去手啊!
五姨太見兒子竟然敢往後退,更生氣了,當下恨不得捶他一頓,舉起她那雙保養得益的拳頭,還沒挨到兒子身上,就被劉洋撲過去架住了,惶恐的說:「老夫人,別啊!」
五姨太原本就一肚子氣,打個自家兒子還有副官膽敢多管閒事,一巴掌拍在劉洋後腦勺:「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劉洋苦著一張臉擋在易修面前不敢躲,連連賠罪:「老夫人息怒!息怒!」
五姨太四十出頭風韵猶存,聽到這個稱呼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感覺自己已經七老八十,揪著他的耳朵往旁邊扯:「你給我起開!」
外面有熱鬧好瞧,胡玖鶏也吃完了,爬上窗臺坐了下來,吊著兩隻小脚丫子晃蕩個不住,脚上還搖搖欲墜套著一雙紅綉鞋,身上也是近來新換的旗袍,都是熱心的五姨太替她置辦的行頭,天氣炎熱,她連玻璃絲襪都不穿,從旗袍開衩處露出一雙修長雪白的腿,玉雕似的令在場男人都看直了眼。
偏偏她本人毫無所覺,拍著雙手爲五姨太助威。
饒是易大帥定力過人,對美人天生抗拒,也被太陽底下這一雙玉腿給晃花了眼,他明顯聽到身後一衆警衛們吸氣的聲音,一個眼風掃過去,一衆年輕的光棍們竟然毫無所覺,眼神都粘在小丫頭那雙雪白的腿上。
他這時候又覺得胡玖背後的人可真會挑人——一般的美人計只是針對主帥,眼前的小丫頭年紀小未長開,竟然能亂了他一個營警衛的心智,簡直該死!
易大帥一張臉黑成了鍋底,暴喝一聲:「還不快進去!」
胡玖被他喝楞了,盯著他的臉足足看了三秒鐘,旋即眼圈一紅,小嘴一癟,哭了。
她本來就生的極美,洗涮乾淨又好生休養了一個月,吃的好喝的好,如果化出本體恐怕一身皮毛也是油光水滑,此刻更是頭髮烏黑,唇兒嫣紅,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裡汪了兩泡泪,嬌聲嬌氣控訴:「娘,他喝我!」食指都快戳到易修臉上去了。
易大帥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對著她纖細嫩白的手指頭,腦子裡冒出個荒謬的念頭:一口咬下去不知道口感如何?!
五姨太揪著劉洋的耳朵,百忙之中還能爲胡玖作主:「臭小子,你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阿玖乖乖巧巧,你在外面不痛快,回來拿她撒什麽氣?」
易修無奈:「娘,您這不是給我添亂嗎?!」
胡玖來歷成迷,背後也不知道還站著什麽人,搞不好還有內應,怎麽就哄的自家親媽站到了她那一邊?
——小丫頭倒是有點手腕!
五姨太氣的直嚷嚷:「我怎麽給你添亂了?如果不是你對阿玖不好,把她關起來不說,回來就拿她撒氣,我至於嗎?」
胡玖嚶嚶嚶哭的時候還不忘添柴加火:「是啊是啊,娘說的對!我怎麽得罪你了,你要把我關起來?」如果不是瞧在一飯之恩的份兒上,她才懶得管閒事,他的死活與自己有甚麽相干?
易修對著哭泣的胡玖暴怒:「你閉嘴!」
胡玖珠泪紛紛:「娘,他凶我!」哭的更厲害了,脚上的紅綉鞋也掉了,露出一雙雪白的小脚丫子,脚指頭粉嫩飽滿,讓人移不開眼。
五姨太差點氣的跳脚:「你對我不滿,作什麽凶阿玖?」
易大帥處理兄弟之間的明槍暗箭都能手起刀落,毫不容情,沒想到遇上胡玖之後跟親娘簡直纏夾不清,他總覺得再這樣放任眼前的局面下去,後續不好收場,二話不說上前攔腰單臂抱住了胡玖換個地方審問,給親媽丟下一句話:「娘,我回頭跟您解釋。」
胡玖等同於坐在他右臂上,總感覺下一刻要從他懷裡掉下去,忙攬住了他的脖子,下意識覺得這個姿勢不太妙,更何况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友善的氣息,老實在他懷裡不動,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打濕了他的手背。
溫熱的眼泪落在易修手背上,他心裡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覺,快步踏進旁邊的主樓,直接把人扛進一樓會議室,將人扔進單人沙發,雙臂扶著沙發扶手,審視的盯著她,語聲極不耐煩:「說吧,是誰派你來的?」
他這一路走過來,遇到過層出不群的陰謀詭計,早就不耐煩應對,更無意拿一個毛丫頭去嚴刑拷打——恐怕她也禁不住軍政府監獄裡的那些刑具。
胡玖眼泪還流個不住,抽抽噎噎的反問:「不是……不是你把我撿回來的嗎?」
易修一楞:好像是這麽回事!
那天他心血來潮去遛狗,事前幷未通知任何人,走那條路也純屬偶然,况且誰都知道他心狠手辣,連親兄弟都不放過,又怎會突發善心去救一個街邊的小乞丐。
胡玖哭的更厲害了:「本來……本來我覺得你救了我,還找大夫給我看病,我很是感激,沒想到你……你居然還駡我!」
易大帥可不是輕易能被女人哭軟心腸的人,也不管她哭的快要暈厥過去的模樣,再行逼問:「那你是怎麽看出來我有血光之灾的?」
這件事情也太巧了,前脚她說有血光之灾,後脚他出門就受了槍傷。
胡玖擦擦眼泪,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我師傅說的呀,難道我說錯了?」他這不是受了傷回來,身上還有未盡的血腥氣。瞞得了五姨太,可瞞不了她的狐狸鼻子。
他心裡疑竇叢生:「你師傅怎麽說的?」
他受傷封鎖了消息,連五姨太都不知道,更無人通傳胡玖,除非她早就確知結果,不然爲何能篤定的說出這句話?
胡玖暗嘆哭了這麽久,都不能打動這個男人,他還是咄咄逼人的模樣,暗自覺得後山那隻雙眼紅紅的小哭包兔子精的看家本領不好使,一抹眼泪生氣道:「我師傅說印堂發黑,像你前些日子那副模樣就是有血光之灾啊!」
易修:「你師傅呢?」難道她師傅是個神棍?
胡玖:「死了!」民間是這麽說的吧?
反正找不到他的鬼影子,誰知道那隻老山羊是飛升了還是渡劫失敗了,說不定也跟她一樣不知道掉到哪個犄角旮旯重新修煉呢。
她嘆一口氣,懷疑老山羊教的修煉方法有誤,不然她怎麽會差點被劈的灰飛烟滅,醒來之後就落到這麽個奇怪的地方了。
易修:「你師傅死了之後埋在哪裡了?」
胡玖仰頭打量他,發現男人比後山的野猪精要長的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可是目光陰鷙,顯然不太好相處,不過瞧在他娘熱情善良的份兒上,她倒是可以對他寬容一二。
——這隻不曉事的人類!
她都快被自己的寬容大度給感動了:「我師傅說他有一天要羽化飛升,如果他不見了,讓我不要再找他,後來有一天他果然不見了。」
老山羊渡劫的時候她還是個化形沒多久的小妖,哪裡受得了天雷,遠遠聽到雷聲早被老山羊遣走,躲在洞府裡捂著耳朵發抖,等到雷聲停了天氣放晴,她衝出去找的時候,只在山上找到一個被雷劈出來的大坑,至於老山羊……連根羊毛都找不到了。
她垂下小腦袋,語聲黯然:「我師傅長的仙風道骨,一襲白袍,樣貌清臒,最是和氣不過了,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他,麻煩告訴我一聲。」
數百年間,也就是這一件事情能觸動她的心腸,讓她想起來一隻狐狸心便不是滋味。
易修心裡有幾分茫然,他從來不相信神鬼之事,更不信那些到處招搖撞騙的算命先生,可是撿了胡玖回來純屬偶然,她入府之後又二十四小時被人監視,外面的消息不通,難道這小丫頭的師傅真能窺得天機人命?
他頭一次罕見的在審問「嫌犯」的時候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