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來來來，別客氣啊你們倆，隨便點，今中午我請客。」

　　和很多高中一樣，七中也要補課。高一、高二都是上六天，星期六下午放假，星期天晚上再返校。然而到了高三，星期天上午也得來學校上自習，真正的假期只有星期天一個下午。

　　消息宣布時，關越越就悲憤道：「那我們豈不是這一年都沒機會睡懶覺了？！」

　　對此，喬老師安慰道：「別這麽悲觀嘛，寒假過年那幾天還是可以盼一盼的。」

　　大家：「……」

　　無論多麽不情願，星期天上午，同學們還是準時來了學校。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學，紛紛作鳥獸散，沈意她們却在楊粵音的提議下，跑到學校外面的小飯館吃午飯。

　　這個點飯館裡沒什麽人，楊粵音拿起菜單，呼啦啦點了四五個菜，驚得關越越忙說：「吃得完嘛你？別浪費了。」

　　「我不管！王子走了，我的心情無限悲痛，必須要美食才能撫慰我受傷的心靈！」

　　她提起這個話題，關越越立刻配合地捂住胸口。今天一大早，高三年級的少女們剛來到學校，就聽說肖讓又離開了的噩耗，頓時覺得本就慘淡的高三生活越發慘淡。本來還常常有女生利用課間來五班門口偷窺男神，現在連這個樂趣都沒有了。

　　楊粵音和關越越抱頭痛哭了會兒，瞪向一直沉默的第三人，「喂，你怎麽這麽冷淡啊？那可是你同桌，他走了你都不難過嗎？」

　　沈意放下筷子，誠懇道：「你們這個樣子，知道的他是去工作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死了呢。」

　　「鐵石心腸。」兩人齊齊哼了一聲。

　　頓了頓，關越越又說：「不過小意啊，肖讓都沒跟你說他要走的事嗎？你今早那麽驚訝……」

　　沈意一頓，「他的事，幹嘛要跟我說……」

　　「你們是同桌啊，要走了告訴你一聲很正常吧？」關越越咬著筷子，「不過也不好說，畢竟你們剛一起坐，也許是還不够熟吧……」

　　沈意沒作聲，上菜的老闆娘忽然插嘴，「妹妹，你們說的肖讓，是那個大明星肖讓嗎？你們認識他啊？」

　　「老闆娘也認識他？」楊粵音反問。

　　「當然了，這附近三條街，誰不認識肖讓啊？每次他回來，學校外面都可熱鬧了……多虧了他和他那群粉絲，我們的生意都更好做了。」

　　肖讓來七中讀書，粉絲們過來追星，就免不了會在附近吃飯喝水買東西，大大推動了七中周邊第三産業的發展，學校外面很多館子都靠著這群粉絲妹子們大賺特賺。而且不僅肖讓在學校時她們會來，他不在學校的時候，也經常有粉絲到此一游、拍照打卡，很多店爲此還設計了心願墻，跟粉絲說可以把想說的話寫在便利貼上，肖讓來吃飯時沒准會看到。

　　這家店裡也有。沈意看著雪白的墻面上，各色的便利貼彙聚成一個巨大的心形，上面是不同的字迹，寄托了女孩們微小却珍貴的心意。

　　一陣風吹過，便利貼輕輕顫動，像是心湖上泛起的一層一層漣漪。

　　關越越悶笑，如果讓那些女生知道，肖讓的同桌在這裡，不知是什麽反應。

　　楊粵音輕咳一聲，「我不認識肖讓，但有人認識。不僅認識，還很熟悉，關係特別近呢……」

　　「誰啊？」

　　楊粵音朝沈意擠擠眼睛，老闆娘也好奇地看過來。在她們的目光下，沈意有點緊張，但比緊張更明顯，是另一種慢慢滋長的情緒。

　　從今天早上就開始克制，現在却因爲關越越和楊粵音的話，終於有些克制不住了。

　　她有點煩躁。

　　不，是相當煩躁。

　　沈意放下筆，長舒口氣。

　　書桌上隻開了一盞檯燈，周末晚自習下課早，她回家後沒有立刻睡覺，而是做起了數學卷子。三角函數、圓錐曲綫、立體幾何，她下筆的速度越來越慢，終於，筆尖一歪，在雪白的紙張上劃出一條長長的斜綫。

　　沈意瞪著那條綫好一會兒，索性推開卷子，拿過另一個東西。

　　厚厚的，像是個本子，封皮是一張白紙。

　　沈意摸著它，慢慢翻開。

　　作爲一個合格的班長，她沒有忘記喬老師安排她和肖讓同桌的最初目的，雖然宋航讓她別太有負擔，她還是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根據肖讓的數學試卷，分析出他最薄弱的幾處知識點（雖然他整體都挺薄弱的吧），整理了自己那幾處的課堂筆記，又從錯題集裡找出了相應的題目，最後去複印店複印了出來，裝訂成册。

　　原本打算今天早上把這個給他，這樣即使回頭他在外面也可以自己複習，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他已經走了。

　　關越越說，他們才剛當同桌，還不够熟悉，所以他才沒有告訴自己他要走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沈意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可此刻看到這個筆記本，想到自己昨晚的忙碌，却忽然無名火起。

　　一句話而已，又不費多少事！關越越不知道，但他們私下打過那麽多次交道，無論如何也不是剛當同桌的陌生人關係吧？虧我還這麽盡心地給你整理筆記！

　　她越想越氣，題也做不下去了。關越越說，微博上有他的粉絲接機圖，沈意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只是决定上微博看看。

　　班上很多女生玩微博，還有一些玩抖音，但沈意對這兩樣都不感興趣。抖音下都沒有下，微博倒是高一時在楊粵音的要求下下載注册了，然而最近一年都沒有登過。她花了五分鐘找回密碼，一番折騰，終於登陸進了頁面。

　　「叮咚」一聲，屏幕上彈出五花八門的帖子，沈意本以爲還要先找一下，沒想到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個熟悉的名字。

　　實時熱門第一顯示著肖讓新發的微博，才兩個小時，評論就已經快五萬，足以見其驚人熱度。他發了一張照片，只見小小的屏幕上，男生身穿白t恤和牛仔褲，黑色鴨舌帽反戴，還戴著黑口罩。他行走在機場大廳，看起來有點高冷的樣子，手裡却拿著個粉紅色的小猪佩奇玩偶。一群女孩子簇擁著他，每個人臉上都是興奮的笑容，讓他仿佛人群中最閃耀的星星。

　　@肖讓V：粉絲送的禮物。社會人又回社會了，大家掌聲掌聲！[撒花][撒花]

　　沈意不懂什麽是「社會人」，只是盯著肖讓的臉，怎麽也不能把這個臉遮了大半的人和昨天還坐在自己旁邊的男生聯繫起來。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仿佛很近，却又顯出無法觸及的遙遠。

　　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點開評論，立刻被各種尖叫呐喊表情包晃花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兒子發微博了！是昨晚的圖！我在裡面！！！我和我兒同框了！！！」

　　「嗚嗚嗚幾天不見，弟弟又變帥了！真是姐姐的寶貝小甜心，要像這樣繼續努力長大啊！衝鴨！！！」

　　「哥哥，回頭看看妹妹吧，我們可是异父异母的親兄妹啊！[泪][泪][泪]」

　　「崽啊，別玩小猪佩奇了，玩我吧！！！」

　　沈意：「………………？？？」

　　什、什麽東西？兒子是誰？媽媽又是誰？還有什麽哥哥什麽弟弟，什麽姐姐什麽妹妹，你們都在說些什麽？？？

　　她瞪著屏幕，感覺自己像是被雷劈暈了，又或者是第一次接觸互聯網的老年人，忽然被丟進茫茫大海，鋪天蓋地都是她理解不了的東西。好半晌才艱難地理出來，這些人說的哥哥弟弟兒子應該都是肖讓，別的則是她們的自稱。

　　叫哥哥和弟弟都好理解，但是兒子……怎麽現在追星，都自稱媽媽了嗎？？？

　　沈意崩潰了！

　　她知道肖讓有一些歲數較大的粉絲，但這些留言她點進去看了，明明都是年輕女生，搞不好歲數比她還小，居然也自稱是肖讓的媽媽？？？

　　這個世界怎麽了！！！

　　從沒追過星的土鱉女孩剛感覺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主頁却又跳出幾條新微博，來自她唯二的互粉好友。

　　@考不上重本就不改名：啊啊啊啊啊啊啊讓讓我的心肝小寶貝兒，快來媽媽懷裡！媽媽好好疼你！

　　@考上個本科我就行：還是來我懷裡！媽媽給你講數學題！媽媽考試給你放水水！媽媽下次再也不讓你考倒數第一！

　　沈意：「……………………」

　　你們兩個！平時就是這樣在微博上對著肖讓發瘋的嗎？？？你們怎麽說得出口！！！

　　她本來一腔怒火，被這麽一嚇，早就忘了自己上微博的初衷，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世界太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沈意足足平復了五分鐘，終於冷靜下來。她看著手機，默默嘆了口氣。算了，是她想得太簡單，看剛才的陣勢就知道，肖讓過的就不是正常人的日子，當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標準去要求他。

　　而且，自己和他雖然私下打過幾次交道，又真的有多熟悉嗎？也沒有吧。也許，他早就在不知道哪個遙遠的城市，當著他萬衆矚目的大明星，連她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她想起剛才照片上的男生，心情有點複雜。

　　又坐了一會兒，沈意决定洗漱睡覺，誰知剛站起來，QQ就彈出一個新消息，有人申請添加她的好友。

　　沈意隨意看了下名字，就想放下一會兒再說，然而下一秒，她忽然反應過來，猛地睜大眼，看向名字下面那句話。

　　「晚上好，班長。我是肖讓。」

　　作者有話要說： 沈意：我們村通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