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烟花表演放了半個小時後，大家終於冷靜了一些，不再一個勁地鬼吼鬼叫——當然，也可能是因爲實在喊累了，沒力氣了。

　　沈意靠在椅子上，覺得自己也有點興奮過度，旁邊肖讓輕舒口氣，「要我說，學校也真捨得折騰，這一次校慶場面真的挺大了。」

　　「畢竟是一百六十周年嘛，這麽長歷史的高中不多見了，全嘉州獨一份兒，當然要搞得大一點，好震懾同行。」關越越坐在他們前面，聞言插嘴道。

　　「你一說這個，我就想吐槽，要麽說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呢，清華北大都才一百年，我們學校就一百六十年了，可真敢吹。」張立峰說。

　　每一次校慶，七中那個非常唬人的年份都會被大家拎出來討論。之所以能算這麽長，是因爲嘉州七中的原身是清朝時的仁廣學院，後來因爲戰火幾度停辦，但建國後還是在當地政府的主持下重建了，改名嘉州市第七中學，所以七中不僅是嘉州升學率最高的高中，同時也是全市、乃至全省歷史最悠久的高中。

　　不過大家對此都不是很買帳，紛紛吐槽，「從清朝開始算，它怎麽不直接從鴉片戰爭時算起呢？還是虛榮心作祟！」

　　沈意假裝沒聽到張立峰詆毀母校的反動言論，視綫往後一掃，却發現大家沒有像剛開始那樣都規規矩矩待在自己的座位，好多人跑到了看臺最後排的矮墻上坐著，占據全場最高的觀賞位。這也就算了，她還在班級裡看到了好幾個陌生的面孔，而他們坐的座位的原主人都不知所踪。

　　「怎麽回事兒，他們去哪兒了？」

　　楊粵音長嘆口氣，「所以說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這樣浪漫的時刻，當然要和……那什麽的人一起看啊。你倒是跟肖讓坐到一塊了，就不許人家暗度陳倉一下啊？」

　　沈意聽出她話裡的暗示，臉頰一紅，瞪她一眼又去看肖讓。沒想到肖讓也在看她，兩人目光撞上，一時間居然都有點慌亂，又匆忙躲開。

　　沈意腦子亂糟糟地想，楊粵音的意思是，離開的人都是去找自己男女朋友了，跑過來的也是這樣？她就知道，即使是他們班也絕對不缺早戀的！

　　大概是今天的時刻特殊，老師們也沒人去管大家怎麽換位置換班級，而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看烟花。

　　想到那些人都是和自己的戀人一起看，她却和肖讓坐在一起，沈意不知怎麽就渾身緊張了起來，正望著前方假裝專注，肖讓却忽然說：「班長。」

　　她回頭，肖讓笑著說：「聖誕節快樂。」

　　沈意一楞，這才想起來，對哦，今天是聖誕節。這麽多事撞在一起，她都忘了。

　　「merry ch日stmas～」肖讓重複。

　　沈意抿嘴，露出一個笑容，「merry ch日stmas～」

　　沈意覺得，如果可以評選一下的話，這個聖誕節一定是她人生最好的聖誕節。肖讓洗刷了冤屈，她看了他的表演，還和他一起欣賞了這麽美的烟花。一切都太好了，這個夜晚不能更完美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操場上的烟花還在變幻出更多更美的圖案。就在她以爲一切要這麽結束時，肩膀忽然一沉，有什麽東西靠了上來。

　　沈意回頭，看到了肖讓沉睡的側臉。

　　沈意：「……………………？？？」

　　沈意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現在是什麽情况？肖讓爲什麽會靠在她肩膀上？？？

　　她渾身都僵硬了，第一直覺就是怕被人看到，還好大家注意力都在烟花，暫時還沒人注意到這邊。沈意又觀察了一下，發現肖讓雙眼緊閉、呼吸平穩，應該是睡著了。

　　這時候她也反應過來了，這一天一夜，肖讓的日子估計不是很好過。本來在劇組拍戲，匆忙趕回學校表演，一路上舟車勞頓就够累了，還要抽出精力去處理網上的事，搞不好他昨晚都沒怎麽睡覺。

　　所以，現在才會睡著嗎……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心疼他的時候！沈意讓自己清醒一點，現在的局面，明明是她比較危險！

　　她抬起手，試著想推開他的腦袋，可剛碰到他的頭髮他就忽然動了一下。沈意嚇得立刻縮回手，緊張地看著他。

　　男生幷沒有醒，還在繼續睡著，微熱的呼吸輕輕吹拂上她脖子。

　　關越越恰在此時回頭，一看也傻了，沈意忙用嘴型說：救我！

　　關越越用三秒鐘搞明白現在的狀况，在「羡慕沈意居然能被肖讓靠著睡」和「趕緊想辦法在別人發現前救她狗命」之間略一掙扎，就選了後者。

　　然而她實在智商有限，看著他們想了半天，最後誠懇建議：「要不你遮臉吧？我怕你被人拍了照片發網上，那些人人肉你！」

　　沈意：「……」

　　她不指望關越越了，轉頭想找楊粵音，誰知一看却發現楊粵音幷不在班上。沈意有點疑惑，目光往操場大門的方向一掃，恰好看到楊粵音正往那邊去。她看起來像是有點焦急，在追著什麽人，而她朝著的方向，有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轉過拐角一閃而過。

　　那是誰？

　　沈意沒有想明白，現在也顧不上想這個，她看著肩頭的男生，只覺得自己從未遇到過這樣大的麻煩。

　　其實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顧，直接把肩膀抽走，或者乾脆把他從睡夢中叫醒，但看著近在咫尺的臉，想到他可能有多久沒休息了，她就覺得心軟得不像話。

　　算了。這裡這麽黑，應該，也沒人會注意到吧……

　　於是，沈意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肖讓靠在她的肩頭，夜風吹拂著他們的校服。沒有人說話。

　　她傻乎乎給他當了好一會兒人肉枕頭，忍不住又回頭看他，男孩子睡著的樣子很安靜，她忽然反應過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睡覺，平時他總是精力十足的樣子。他長得真好看，他是從小就這麽好看嗎？沈意回憶了一下他小時候拍的那些電視劇，在心裡蓋章了，是從小就好看，所以才會被選去當童星。

　　還有，他的睫毛好長，比她的還要長。一根，兩根，三根……

　　忽然，一枚烟花高高衝上夜空，打亂她漫無邊際的思緒。

　　像盛放的金菊，一朵一朵在靛藍的夜幕中綻放，整個操場的天空都被這樣的圖案填滿，金光潑灑、絢麗繁華。

　　大家沒想到最後還是放了一枚高空烟花，都興奮地仰著頭看。

　　肖讓被烟花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端端對上沈意的目光。

　　漫天的烟花映照在他們的臉上，而他們的眼中，却只看到彼此。

　　有那麽一瞬間，肖讓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夢中。眼前的一切是那樣不真實，頭頂是絢麗的烟花，周圍是歡呼的同學，而他枕在一個少女的肩上。她離他那樣近，他的呼吸幾乎吹拂在她的臉上。

　　夜色中，她嘴唇嫣紅，像飽滿的櫻桃，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忽然清醒，猛地坐直身體。

　　那邊沈意也回過神，倉皇地轉過頭，臉頰通紅地望著前方。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剛才，就在那個瞬間，她居然覺得，肖讓似乎想……親她？！

　　兩人尷尬地躲避彼此許久，還是肖讓先找回鎮定，「對不起啊我睡著了，壓著你了吧？」

　　「沒、沒關係……」

　　「我昨晚還在拍戲呢，淩晨收的工，確實沒怎麽睡好。」肖讓努力解釋自己不是故意占人便宜，「因爲今天要回學校嘛，我的戲就調了一下，昨天集中拍了好多。」

　　他的話却提醒了沈意另一件事，「那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回去了？就，不會再來學校了？」

　　肖讓是回來參加校慶的，校慶結束了，按理說他就要回劇組繼續拍戲了吧？她忽然意識到，距離他們上一次分別已經過去快兩個月，而這回好不容易再見了一面，他就又要走了。

　　好像自從認識以來，他們相處的時間就屈指可數，更多的時候，都是在分別……

　　女孩眼中的失落和不捨如子彈般擊中了肖讓，沒有太多思索，他脫口而出，「我不走。」

　　「什麽？」沈意驚喜抬頭。

　　肖讓看到她這樣，再沒有猶疑，重複道：「對，我明天還會再來上課。我不會走的。」

　　不會有任何一句話，像肖讓此刻的話那般讓她開心。

　　沈意看著肖讓，忽然說：「我會記得今晚的。」

　　肖讓揚眉，然後笑著說：「我也會記住的。」

　　沈意知道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會永遠記得，她17歲那年的聖誕節，看了一場最美的烟花。

　　那時候她身邊坐著的，是大明星肖讓。他是她的同桌，也是她的朋友。她從沒想過能和他成爲朋友，可命運是那樣神奇，給了她這樣耀眼到不真實的一個夜晚。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這天晚上，肖讓做了一個夢。

　　還是在七中的操場，但這一次沒有滿滿當當的同學們，整個操場空蕩蕩的，只有一朵一朵的烟花不斷在天上綻放。

　　他本來正在茫然，却忽然看到看臺上他們晚上看烟花的位置坐著兩個人，肖讓眯起眼睛一看，發現居然是自己和沈意。

　　夢裡的他幷沒有覺得看到自己有什麽好奇怪的，反而很感興趣地打量著他們兩個，他們本來都看著天，却忽然同時轉頭看向對方。

　　沈意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寒風吹拂著他們的臉，肖讓想她應該有點冷，否則怎麽會嘴唇和臉頰都凍得紅紅的？

　　尤其是她的嘴唇，和晚上時一模一樣，那樣紅，像櫻桃……

　　他眼睛忽然睜大，因爲他看到自己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下一秒，他只覺得眼前景物一變，他變成了看臺上的自己，而他的嘴唇正親吻著她的唇。

　　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她也沒有動，兩個人就這樣睜大著雙眼，楞楞看著對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試探著，輕輕舔了一下。她的嘴唇像他想像的那樣軟，像在品嘗果凍。他覺得腦子裡一根弦忽然斷掉，用力吻了下去。

　　又一朵烟花衝上夜空，而他就在烟花下親吻著她。

　　她似乎有點嚇到了，想要掙扎，却被他一把攥住手。他一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背，把她往自己身上按。

　　她是那樣甜蜜，他只覺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長久的心願終於實現。

　　原來今天晚上，原來那一刻，他真的想像這樣親吻她……

　　肖讓猛地睜開眼睛。

　　稀薄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更遠處能看到小區裡冬天光禿禿的枝丫，隱約有鳥兒的啁啾聲傳來。

　　天剛濛濛亮。

　　肖讓想到剛才的夢，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却忽然覺得哪裡不對，掀開被子一看，一瞬間臉爆紅，痛苦地捂住了頭。

　　靠靠靠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