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是的，明天。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不止打懵了沈意肖讓，也打得肖讓粉絲和一衆吃瓜路人措手不及。就像肖讓說的，今年因爲各項調控令的關係，很多原定要播的劇都被壓了，就在各家粉都在哀嚎自己愛豆的戲壓了半年一年都上不了時，肖讓幾個月前拍的劇居然悄無聲息就要播了！還是衛視上星！

　　一時間全網羡慕，各家粉甚至跑去轉發肖讓的微博，集體許起了願：「轉發這個肖讓，你哥哥的戲也能空降定檔！[祈禱]」

　　不過別人羡慕歸羡慕，作爲當事人粉絲，小月亮們却沒幾個高興的。

　　「之前原定要播的那部劇男主吸毒被抓了，臨上綫不能播，所以電視臺把《長生》拿來救急。這算什麽？拿我們當填檔炮灰嗎？！」

　　「我真的氣哭了，今晚定檔明天就播，一點準備時間都沒有，弟弟辛辛苦苦拍的第一部 男主戲，居然被這麽草率地對待！」

　　「而且這個檔期也太差了吧，五月底六月初，學生党都沒放假，我理想的檔期是暑假啊！」

　　「首播數據很重要的，這麽一搞，本來計劃的宣傳活動完全來不及做了！說到底，還是電視臺不看好《長生》，否則有那麽多的劇，爲什麽偏偏要炮灰我們？」

　　諸如此類的言論在粉圈層出不窮，肖讓粉對他的第一部 男主戲本來就非常看重，當初還沒定下的時候就曾給工作室上書建議，從題材、班底、合作演員各個角度分析，希望弟弟選擇怎樣的作品。武俠不是大家的首選，畢竟這些年武俠實在太冷，官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怨言，只是都被大家强行忍下去了。如今橫生這麽一個枝節，隱忍的怨氣重新爆發，比第一次更加汹涌，等到大粉發現想要控制時，已經流傳出去了。

　　一時間，連路人都在議論，說肖讓粉絲不看好這部戲，又是死亡檔期、臨時提檔，弟弟這次前途堪憂，搞不好要撲啊！

　　教室裡，沈意放下手機，問：「肖讓呢？」

　　「剛去找老師了，談請假的事兒吧。還沒回來嗎？」後排的同學說。

　　沈意想了想，起身出了教室，然而不等她走到老師辦公室，就在走廊盡頭的陽臺看到了肖讓。

　　他靠在欄杆上，背對著她，似乎正在欣賞遠處的風景。微風吹動校服的下擺，隱約能看到男孩窄瘦的腰部輪廓，竟顯出幾分單薄。

　　沈意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走到了旁邊，肖讓瞥見是她，也沒說話。兩人沉默地望著前方，許久，沈意才問：「你什麽時候走？」

　　「下午放學。機票買的今晚九點，開播儀式是來不及辦了，不過接下來我會參加一些宣傳活動，錄幾個綜藝吧。」

　　身爲主演，當然要承擔起劇集最主要的宣傳工作，奈何肖讓如今正在衝刺高考，時間實在有限。不過完全不去也是不可能的，他最後還是請了幾天的假，打算出席一些比較重要的通告。

　　肖讓的語氣很平淡，好像對接下來的事一點都不期待，可沈意明明記得，當初他在拍這部戲的時候，是那樣快樂和期待。

　　喉嚨有點幹，她咳嗽一聲，問：「我看網上說，因爲臨時提檔，所以有一部分特效沒做完？」

　　這也是粉絲憤怒的另一個原因，匆忙上檔已經影響到成片質量了，大家受不了偶像的心血被這樣糟蹋。

　　「倒也沒那麽嚴重，大部分都做完了，但確實有一些還沒做。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他越雲淡風輕，沈意心就揪得越緊，終於忍不住說：「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

　　肖讓看向她。

　　沈意說：「既然你當初選擇《長生》，肯定是因爲這個劇有吸引你的地方，那你就該相信它。它能吸引你，一定也能吸引別人。而且俗話說得好，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雖然目前看起來局面是對我們不利的，但誰知道後面會怎麽樣呢？我們不要先喪失了信心啊！」

　　女孩表情小心翼翼，像在哄小孩子，生怕他難過。肖讓茫然一瞬後忽然明白過來，「你以爲，我在爲《長生》提檔的事不開心？」

　　沈意被他問懵了，「不、不然呢？」

　　肖讓盯著她，片刻後忽然彎唇笑了，抬手就揉了揉她的頭，「放心吧，我還沒那麽脆弱。」

　　沈意突遭襲擊，忙護住頭髮，「你幹什麽？不、不許弄我頭髮……你把我頭髮弄亂了！」

　　好不容易掙脫魔爪，只見肖讓很輕鬆地說：「臨時提檔是有些突然，但就像你說的，能播就是好事。我公司同事的戲被壓了三部了，我還不至於這麽看不開。」

　　「那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肖讓沉默一瞬，「我是有些緊張。」

　　緊張……什麽？

　　肖讓一隻胳膊放在欄杆上，側著身，慢慢道：「你之前說過，你媽媽喜歡看我的戲對吧？」

　　沈意點頭。

　　「她最喜歡《媽媽日記》，在她心裡我就是程小明，一直是程小明。即使我已經長大了，成年了，但在她看來，我還是當初那個胡鬧愛玩、古靈精怪的小男孩。其實在別人心裡也是一樣的。」

　　肖讓說著，語氣不禁帶上了自嘲。其實這些年，他雖然沒有擔主，却也演了不少戲，其中不乏他自己非常滿意的角色，可是因爲《媽媽日子》太過成功，程小明太深入人心，所以直到今天，大家介紹他還是會說，這是程小明的飾演者，無論他演了什麽，永遠都會被拉出來和程小明對比。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名字了。

　　「《長生》是我第一部 男主戲，我當然希望它能够大紅大紫，但如果不能也沒關係。我更希望能通過它讓一部分人認可，我不再是程小明，那我就覺得那三個月的辛苦沒有白費。」

　　童星轉型向來艱難，尤其肖讓童星期間的事業又過於輝煌，更是難上加難。這其實也是他和柯星凡比起來最大的劣勢，柯星凡十幾歲才出道，在大衆眼中一開始就是少年形象，不像他，說一句「國民兒子」都不爲過。

　　也因爲這個，才讓他對即將到來的《長生》這麽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沈意會怎麽看待自己，遲遲不能擺脫程小明其實也是他事業上迄今爲止最大的挫折，他很多時候都不願提起。

　　作爲一個事業心很强的人，他希望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兒看到的都是他好的、强大的一面。

　　可讓他意外的是，女生眼中沒有絲毫的輕視和看不起，而是疑惑。

　　她說：「可是，爲什麽要擺脫？」

　　肖讓楞住。

　　沈意很費解、又很真誠地說：「我不懂演戲，但我記得之前看過一個演員的訪談，她說，對每一個演員來說，畢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在職業生涯裡能留下一些東西。這個東西可以是一部作品，一個角色，如果能有一個深入人心、被觀衆記住很多年的角色留下，她就沒有遺憾了。這些別人畢生追求的東西，你已經都有了，這難道不是一件開心的事嗎？」

　　肖讓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你不要把程小明當成是你的壓力，應該把他當成動力。我相信，你的演藝事業才剛開始，未來那麽長的時間，你一定會再創造新的、更經典的角色！」

　　沈意說完，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有點忐忑地看向肖讓，却撞上男生黑沉的眸子。他定定凝視著她，裡面仿佛有火光在閃爍，然後那火光一點點散開，如星火流螢，點亮整個夜空。

　　她楞了楞，還沒反應過來，肖讓已經低頭，飛快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沈意幾乎魂飛魄散，立刻去看周圍，發現沒有人這才惱怒地砸向他胸口，「你瘋了！被看到怎麽辦！」

　　肖讓一掃剛才的陰霾，嘴角含笑、神情愉悅，甚至有點無賴地說：「被看到就看到嘍，證明是天意。老天也不讓我們搞地下戀情。」

　　天意你個大頭鬼！

　　「不過，小意。」肖讓忽然正色道，「我記住你的話了。」

　　他抓住沈意的手，在女生的目光裡堅定地說：「無論這次的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喪失信心。我會向你證明，你的相信沒有錯，不管要用多久，我一定會做到的！」

　　話雖然這麽說，但，如果能不用那麽久，當然是最好的了。

　　沈意一手握筆托腮，看著旁邊空蕩蕩的座位。現在是晚自習，肖讓已經離開了，而就在今晚，他的新戲將正式登陸首都衛視黃金檔，每晚兩集連播。

　　不過今晚前面還得先播一集上一部劇的大結局，所以算算時間，距離開始還有……五分鐘。

　　和楊粵音隔空交換了個目光，知道她也在想這個，沈意還是沒忍住，偷偷在桌下用手機登上了微博。雖然是裸播，但肖讓畢竟是當紅流量，粉絲還是把「肖讓長生」刷上了話題，不過僅此而已，宣傳預熱的時間畢竟太少，即使有「空降定檔」這個噱頭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網上討論這部劇的依然不多，和別家新劇開播、全網刷屏的陣仗比起來差遠了。

　　這個勢頭，很不妙啊。

　　沈意心中忐忑，眼看開播時間到了，更加沒有心情複習。不過躁動的幷不止她，今晚教室裡的氣氛頗不尋常，十個裡有八個在偷偷玩手機，還有人在交頭接耳。

　　喬蕊間或抬頭，發現情况不對，問：「幹嘛？都不想複習啊？」

　　張立峰說：「老師，今晚肖讓的新劇播出誒，咱們同學一場，不支持一下收視率？」

　　一言既出，群衆紛紛附和，「對啊對啊喬老師，肖讓那麽忙還跑出去宣傳，我們不支持一下多不合適！」

　　原來大家都記挂著這個，喬蕊看著一張張期待的臉，眼一眯，「真的想看？

　　「真的！」

　　喬蕊爽快道：「行，既然大家都想看，那今晚咱們就不複習了，來追劇吧！」

　　全班歡呼。

　　此時已經五月底，距離高考只剩不到十天，到了這個節骨眼，老師已經不會硬要按頭學生每時每刻都複習了，甚至如果你覺得在家看書更自由更有效率，你都可以不來學校。所以喬蕊此刻答應幷不奇怪，不過考慮到可能有同學不想看電視想繼續看書，她又交代想複習的同學可以去老師辦公室，然而全班四十幾個人，竟無一人離開。

　　喬蕊驚訝道：「你們還挺團結。」

　　不過想想也是，高考前夕不複習，聚衆在教室裡收看同班同學的新劇首播，這種體驗可不是誰都能有的，絕不能錯過！

　　有同學都已經拿出零食了！

　　在全班的注視下，喬蕊打開電視，調到《長生》播出的那個台。已經開始二十分鐘了，所以一按過去就是劇集的內容，文月看著畫面上的葳蕤山林，還有山間策馬疾行的褐衣男子，緊張地說：「肖讓出場了嗎？我們不會錯過他的出場了吧！」

　　沈意也不知道。她沒怎麽看過武俠劇，但因爲肖讓說他喜歡，後來也去瞭解了一下，知道很多武俠劇進入主題都是很慢的，比如金庸的那些經典名作，有時候演了七八集男一號才出來。

　　肖讓這部也是嗎？完了，不會還有個小孩子先來演他的童年，滅門拜師學藝之類的搞個三四集才長大吧！

　　那他們今晚就等不到了！

　　正當她這麽想時，電視裡忽然畫面一轉，林葉簌簌，少年白衣執劍，從樹林裡飛身而出。

　　劍刃寒光閃爍，他的眼睛却更加明亮，如旭日初升，浸潤著萬事萬物都不看在其中的笑意。

　　陽光照上他的錦袍，少年桀驁張狂、不可一世。

　　他一劍便將馬上衆人挑落在地，褐衣男子紛紛驚惶抬頭，怒斥：「何人偷襲！」

　　却見襲擊他們的人立於高高的石碑上，竟是個少年。右手執劍，山風吹得他的披風獵獵作響，而少年微微低頭，居高臨下道：「你們不是要找長生劍的主人嗎？回去告訴派你們來的人，我便是。」

　　一劍動山岳，六水望長安。

　　他是甫一出世便攪動天下風雲的少年俠客。

　　他是，謝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