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4月29號，是沈意的18歲生日。

　　早在一周前楊粵音就在提這個問題，不過她好奇的不是沈意打算怎麽慶祝，而是：「你覺得肖讓會送你什麽生日禮物？」

　　她一說起這個沈意就很發愁，「我也不知道。他上次送我的絲巾已經很貴了，如果再送別的怎麽辦啊？」

　　關越越：「一個兩千塊的絲巾有什麽好貴的，那就是送普通朋友的小禮物。你現在是女朋友了，怎麽能那麽輕易就打發了？肖讓搞不好會送你鑽石首飾呢！」

　　這麽誇張嗎？沈意驚呆。

　　「說不準哦。」關越越眨眨眼，「畢竟他都戴三十幾萬的手錶了。」

　　沈意更驚訝了。肖讓確實一直戴表，有時候還不一樣，她有次覺得好看問了下，他說：「你喜歡嗎？這個表有女款，你喜歡我送你啊。」

　　她看他態度隨意，也沒多想，只是咕噥了一句「我才不和你戴情侶表呢」，沒想到居然這麽貴！

　　她呆呆道：「他是戴了一輛車在手上嗎？」

　　關越越對於此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女生包容一笑，「當然了，那可是勞力士，我表哥有款一樣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沈意整個人如臨大敵。

　　看來她真是低估了肖讓的消費觀，這個人連那麽貴的表都說送就送，萬一到時候真送她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怎麽辦？

　　自己在他生日時可隻送了個不花錢的學霸符！

　　楊粵音：「不對，肖讓知不知道馬上是你生日？」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沈意不像肖讓，生日前一個月網上就開始預熱，千萬少女等著給他慶祝，她自己不說的話，肖讓是不知道她最近生日的。

　　沈意：「我……還沒說。」

　　楊粵音：「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說？」

　　沈意咬唇，楊粵音警覺道：「你不會是不打算說了吧？」

　　沈意：「……」

　　楊粵音：「沈意！」

　　她說：「好了不要駡我，我就是聽到越越那麽說，就不敢說了。」

　　沈意發現，自己真的很不會應付這種情况。就像當初他送她的絲巾，對他來說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東西，却是她根本捨不得買的奢侈品。她不能安心地收下，又怕拒絕會把氣氛搞的尷尬，左右爲難，寧願他從來沒有送過。

　　這就是男朋友太有錢而自己却太窮的苦惱嗎？那些偶像劇女主是怎麽處理的啊！

　　她弱弱道：「反正我本來就不打算大肆慶祝。馬上要高考了，不想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

　　「什麽，你不打算慶祝？」關越越震驚道，「那可是十八歲生日啊，很重要的！肖讓甚至辦了個演唱會呢！」

　　「肖讓是肖讓，他還戴三十幾萬的表呢，我們不一樣。」

　　關越越還想再說，却被楊粵音阻止了。她倒是能理解沈意的想法，頓了頓，說：「可你不告訴他的話，不怕他事後生氣嗎？這可是你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生日，他一定想和你一起過的。」

　　沈意一愣。

　　接下來幾天，沈意除了複習做題，想的最多就是這個問題。楊粵音的話有道理，她和肖讓現在都是男女朋友了，這種事還瞞著不告訴實在說不過去，可是她也沒撒謊，她生日那天是周一，她本來就不打算慶祝的。

　　現在要怎麽辦啊？

　　大概是她的焦慮糾結太明顯，某天肖讓忽然說：「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買藥，或者食堂帶飯都行。還有我看你有時候水凉了還在喝，下次別喝了，我幫你接新的。畢竟特殊時期，稍微注意一下……」

　　沈意有點懵，「什麽時期？」

　　肖讓：「你最近不是……」

　　沈意楞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自己這幾天確實是生理期，但肖讓怎麽知道的！

　　「我看你情緒焦躁、坐立不安，而且……」

　　他視綫瞄向她抽屜，沈意說：「你偷看我東西！

　　肖讓立刻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拿你的筆記本，不小心翻到的……不過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又不是沒看過，上一次還是我幫你拿上樓的呢。」

　　話是這麽說，但想到自己每次還特意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摸出衛生巾去厠所，自以爲做得隱蔽，他却早就發現了，沈意就又羞又窘。

　　她拿出一張新的卷子，假裝做題不想回應這個話題，本以爲他也該識趣不提了，誰知三分鐘後，男生忽然凑過來，小聲說：「不過，那次是20號，這次都快月底了，你的周期是不是推遲了啊？」

　　沈意：「……」

　　我的周期，關你什麽事啊！

　　沈意要被他搞崩潰了，她周期已經算很規律了好嗎？高三壓力這麽大，女生一個個都經期紊亂，最嚴重的那個一個月來了四次大姨媽，大家都說她這是血流成河了一個月，要關心也該關心她才對！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沈意决定不再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她想好了，就生日當天晚自習結束後，她當面告訴肖讓好了。不需要慶祝，也不需要禮物，有他陪在她身邊，跟她說一句生日快樂就够了。

　　主意打定，她於是安心等生日當天，白天風平浪靜過去了，可到了晚自習，肖讓却又一次被老師叫去單獨輔導，幷且直到最後一節課快下課了還沒回來。

　　沈意寫完了卷子，一看表離下課還剩五分鐘，正糾結是放下筆專心等下課還是抓緊時間再做幾道題，就收到肖讓發來的微信：「我這裡還要一會兒，放學了你自己走吧，別等我了。」

　　之前她已經不和他一起回家了，但今天特意提前講了，說放學後有事跟他說，沒想到會出這麽個意外。

　　沈意看著微信，心裡有點空落落的。明明最開始是她不想說的，可當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甚至在腦袋裡設想過當時的場景，却忽然被告知他來不了了，心中瞬間涌上的是滿滿的失望。

　　原來她是想的。

　　她的十八歲生日，她是想和他一起度過的。

　　沈意越想越難過，甚至還隱隱有點生氣了。肖讓什麽情况，我不是說了有事要講嗎，你完全忘了？

　　不過抱怨了一會兒她就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肖讓又不知道她今天過生日，她當時還故意把語氣裝得很隨意，他多半以爲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下課鈴打響，沈意垂頭喪氣地站起來，打算接受這個事實。

　　楊粵音和關越越過來，一見她的樣子就明白了，嗤笑：「叫你矯情，非拖到這麽晚才說，現在後悔了吧。」

　　沈意：「我已經很慘了，你們就放過我吧。」

　　楊粵音一把拍上她肩膀，「這件事給你個教訓，以後別什麽都憋在心裡，坦誠一點！

　　她意有所指，沈意茫然，却忽然發現教室裡不太對。怎麽都放學了，也沒幾個同學有要走的意思，大家都在座位上像在等什麽，目光還有意無意往她身上瞄，隱隱有股興奮和期待在人群裡蔓延。

　　這是……

　　忽然，頭頂的燈齊齊熄滅，整個教室瞬間陷入黑暗。

　　沈意驚得睜大了眼睛，停電了嗎？不對啊，對面教學樓的燈還亮著。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教室門口出現亮光。

　　一簇簇，一捧捧，是跳動的燭火，漂浮在黑暗中，一點點朝他靠近。一個男生站在後面，雙手微抬捧著個東西，就像把燭火捧在掌中。

　　與此同時，教室裡響起歌聲：「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沈意楞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肖讓走近，這才發現他捧著的是個生日蛋糕。那是她看過最精緻的蛋糕，雙層，粉藍相間的奶油，邊上是漂亮的裱花。蛋糕的最頂端是個巧克力做的小女孩，穿校服、扎馬尾，鼻梁上架著副細邊眼鏡，惟妙惟肖，她甚至看到了女孩臉上一本正經的表情。

　　這是，她嗎？

　　大家唱完了歌，鼓掌歡呼，而沈意也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慶祝你生日啊。」肖讓說。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

　　肖讓：「有心自然能知道。」

　　沈意覺得腦子亂成一團，肖讓居然早就知道她的生日，還暗中策劃了這麽大一個驚喜。她看向周圍，同學們笑吟吟盯著她，每一張臉都是那樣熟悉，沈意雖然當了他們三年的班長，幾乎給每個人都提供了抄作業的幫助，却從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給她慶祝她的十八歲生日。

　　她吸吸鼻子，覺得眼眶有點熱，「謝謝大家，我太意外了。高三這麽忙，還耽誤你們的時間陪我過生日，真的謝謝大家！」

　　張立峰說：「不用謝。我們不是被强迫留下來的，我們都是自願的。其實一開始肖讓他們是打算等同學們走了之後，就我們幾個幫你慶祝的，沒想到準備的過程裡消息不脛而走，人人都很想參與。當然這也可以理解，高三了，居然還能有這種娛樂活動，這熱鬧誰不想凑啊！」

　　「是，連我都想凑。」喬蕊站在肖讓身後說道。

　　她居然也來了，還對沈意說：「快吹蠟燭吧。肖讓捧了那麽久，再不吹手都要酸了。」

　　肖讓立刻做了個負重不起的怪樣子，沈意撲哧一笑，雙手合十默念十秒，輕輕吹滅了蠟燭。

　　同學們再次鼓掌，燈重新打開，教室裡恢復了明亮。

　　沈意在大家的攛掇下切了蛋糕，肖讓準備的蛋糕雖然大，但畢竟有幾十個人，幷不能每個人都分到。好在大家只是爲了玩，幷不在意這個，女生們吃得少，男生乾脆幾個一起吃同一份，嘴裡嚷著：「吃了班長的蛋糕，高考一定能考好！」

　　喬蕊吃著蛋糕，翻了個白眼，「你們最好是。」

　　鐘文曦說：「不過班長你也太好福氣了吧？居然有肖讓給你策劃生日驚喜，還有這麽漂亮的蛋糕，你們關係這麽好的嗎？」

　　她這麽一說，別的女生也露出類似的表情，看來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都有懷疑。

　　沈意正緊張，楊粵音自然道：「當然了，這可是真正的同學情同學愛！不過誰說是肖讓策劃的？明明是我和關越越策劃的，他不過是個打下手兼付錢的。」

　　衆人將信將疑，好在都沒有再說什麽。

　　沈意給楊粵音分了蛋糕，小聲問：「真的是你們告訴他的？」

　　「當然不是。」楊粵音說，「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反正他找到我們倆的時候，就是直接討論怎麽給你過生日了，所以我才來探你的口風，誰知道你……」

　　誰知道她非但不想過，甚至都不想把這個事告訴他。

　　沈意默了一瞬，「我……爲什麽不想告訴他的原因，你們有說嗎？」

　　楊粵音：「我沒有說得特別明白，不知道他猜到沒有……」

　　楊粵音和關越越忽然同時走開，沈意回頭一看，果然是肖讓過來了。

　　他目光落在沈意手裡的盤子上，那是她最開始切下來的一塊蛋糕，恰好把頂端的巧克力女孩保存在中央。大家都以爲那是她給自己的，沈意却把盤子遞給了肖讓。

　　肖讓接過，微微一笑，「喜歡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嗎？」

　　沈意：「這就是生日禮物？」

　　肖讓反問：「不然你還想要別的？」

　　沈意咬唇，忽然一笑，「肖讓，謝謝你。」

　　「一個蛋糕而已，雖然是我親自畫圖找人訂做的，但也費不了多少事兒。不用客氣。」

　　「我不是說這個。」她嗔他一眼，「你知道的。」

　　少女的心思那樣敏感，自尊又自卑，因爲覺得不能回饋同等價值的東西，就不想從別人那裡得到太多。即使這個人是自己的男友。

　　對於這些，他都知道，都理解。

　　他給了她最好的包容。

　　肖讓看著女生的眼睛，忽然抬手就在她鼻尖抹了一點奶油。沈意捂著鼻子，他說：「這是懲罰。罰你居然想不告訴我。」

　　沈意理虧，只好乖乖認罰。

　　肖讓這才說：「你不喜歡的事，讓你爲難的事，我都不會做。但我也希望等到有一天，你覺得你可以了，會願意接受我送給你的禮物，好嗎？」

　　沈意點頭，「等我什麽時候發橫財了，我一定接受。」

　　肖讓痛苦道：「那我有的等了。」

　　沈意在他胸口輕輕打了一拳，換來男生誇張的痛呼，兩人對視，同時笑出聲。

　　同學們吃著蛋糕，嘻嘻哈哈，享受這本不該出現在高三的輕盈時光，而他們站在窗邊，看著外面喁喁細語。

　　「你覺得我圖畫得怎麽樣，這個女孩子像不像你？」

　　「還行吧，不是很像。」

　　「你要求很高啊，明明那麽像。」

　　「哦。」

　　「不過你把這個娃娃分給我，什麽意思？你想讓我吃你……」

　　「肖讓你閉嘴！」

　　「好好好，我不說了。壽星要平和，不要動怒。」

　　「……」

　　「哎，你剛才許了什麽願？」

　　「不告訴你。」

　　「說說嘛，不要小氣。」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迷信。」

　　「不迷信許什麽願……」

　　沈意嘴角含笑，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她什麽願望都沒有許。她沒有心願了。這已經是她能想像到的最好的十八歲生日。

　　她只希望，這一天，這一個晚上，能永遠留在她的記憶裡。

　　舌尖上奶油的甜味，燭火裡男生明亮的雙眼，還有這一刻他悄悄攥住自己的掌心。

　　她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