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肖讓挂了電話就往教室走。

　　胸中仿佛有一腔熱血在涌動了，沈意就在教室裡，他想好了，直接把她叫出來。雖然倉促了點兒，但，擇日不如撞日，他實在不想再拖了！

　　打算得很完美，誰知拐過彎却在樓梯口碰上了迎面而來的喬蕊，「你在這兒啊肖讓，正好，來我辦公室一下。」

　　肖讓一腔熱血被打斷，有點猶豫，「呃，喬老師，晚點兒行嗎？我現在有重要的事……」

　　「我找你也有重要的事。先跟我過來。」

　　肖讓沒辦法，只好跟著喬蕊去了辦公室，心思却還記挂在教室裡。本以爲喬老師那麽堅持，事情會比較緊急，誰知到了辦公室她却坐好了，不緊不慢地問：「你回來也小半個月了，感覺怎麽樣啊？複習壓力大嗎？」

　　「還可以。」肖讓說，「壓力當然有一些，但有老師們幫忙，還應付得過來。」

　　「那就好。你的藝考已經通過，現在就看文化課了，可不能掉鏈子。」

　　經過幾輪考試，央影在本月初公布了這一届表演系合格考生名單，肖讓赫然榜上有名。不過這沒什麽意外的，像他這種明星考生除非特殊情况，否則學校基本都會錄取，比如另一邊柯星凡也順利通過了首影的藝考。

　　現在他們需要的，就是高考成績了。

　　喬蕊：「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多問問沈意，老師當初安排她跟你同桌也是這個目的。」

　　她提到沈意，肖讓表情頓時一變。喬蕊說：「不要怕麻煩她，沈意是很熱心、很愛幫助同學的孩子。」

　　肖讓嘴角揚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麽，「是，她一直很樂於助人。」

　　喬蕊打量他一瞬，忽然問：「你們在談戀愛嗎？」

　　肖讓：「……？？？」

　　他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却對上喬蕊洞若觀火的眼神，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沒、沒有。」

　　「別緊張。」喬蕊露出個輕鬆的笑容，「老師又不能把你怎麽樣，你跟我說實話。」

　　「真的沒有！」肖讓說完却又心虛了，但他正打算和她談戀愛來著。

　　喬蕊點點頭，「我猜也還沒有。應該是處在曖昧，但還沒捅破階段。」

　　她語氣太理所當然，肖讓都有些懵了，畢竟是青春期的男生，本能地不想讓老師知道這些事，掙扎道：「喬老師你在說什麽啊，你是看到新聞了嗎？不是那樣的，我們就是去看電影……」

　　「還用看新聞？」喬蕊打斷他，「你和沈意的相處，還有剛才我提到她時你的眼神，已經能說明問題了。你們這些在教室裡談戀愛的情侶哦，老師看你們就跟監考時看下面作弊的學生一樣，真的是一覽無餘。」

　　肖讓無言以對，只能感慨自己真是太天真。

　　但喬蕊的心情其實不像她表現出的那麽平靜，最初看出肖讓喜歡沈意、而沈意多半也對他有意思時，她很是震驚了一把。排座位時沈意的抗拒還歷歷在目，她本來覺得她是最不可能早戀的，沒想到啊沒想到。看來青春期女生果然抵擋不住帥哥的魅力，誰也別想例外！

　　不過肖讓也挺有眼光的，那麽多人不挑，看上了她的得意門生。喬蕊興奮之餘都開始思考，將來這兩人如果結婚的話，自己是不是得當證婚人啊？

　　她可是大媒！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今天的目的是什麽，忙把思緒拽回來，「放心，我不是來棒打鴛鴦的，只是想提醒你幾句。」

　　「什麽？」

　　「你知道我們老師間有一個笑話嗎？到了高三，就別再去拆散早戀的學生了。這個時候，談戀愛的同學千萬要保持住，別分手，沒談戀愛的就別談了。戀不戀愛不是不是重點，重點是不能影響你們的心情。一切爲了穩定。」

　　肖讓隱約猜到她想說什麽，表情微變，却聽喬蕊道：「沈意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心態一般。我以前不敢在她面前說，但她上了高三後成績起伏太大，我確實擔心了很久。好在她後來自己調節過來了，二模還拿了全市第一，現在連高校長都盼著她能够拿省狀元呢。」

　　她看著肖讓，道：「你喜歡她對嗎？那你也希望她可以好吧。現在這個階段對她很重要，也許能影響一輩子，老師希望，不管有什麽話，你們都等到高考後再說，好嗎？」

　　喬老師的意思肖讓明白，如果他和沈意早就開始談戀愛了，那她不會插手。但既然還沒開始，在距離高考只剩不到兩個月的時候表白就實在不太明智，尤其沈意很明顯不是那種不管外界如何、我自巋然不動的內心强大派，肖讓見識過她爲了成績怎樣哭泣，實在不敢再冒一次險。

　　他靠著欄杆，看著遠處發呆良久，終是輕嘆口氣，發了條微信過去：「發聲明吧。」

　　當天上午11點，肖讓團隊終於回應了鬧得沸沸揚揚的電影院事件。工作室發聲明表示肖讓是在學習間隙和同班同學去看場電影放鬆一下，同行的都是他的好朋友，幷沒有網傳的秘密女友。聲明結尾還呼籲大家再有類似的情况，請不要打擾高三考生，讓他可以安心備考。

　　粉絲當然歡天喜地，路人也沒什麽好說的。大家本來就只是猜測，沒有證據，現在官方表態了，議論一陣後也就散了。

　　唯一耿耿於懷的，只有某個當事人。

　　沈意坐在操場邊的看臺上，看著場內奔跑嬉鬧的同學沉默不語。今天雖然是周末，但高三年級臨時調課，實際上的是周二下午的課，大家自然叫苦不迭，好在周二下午有一節體育課，考慮到他們太辛苦，老師們沒有再强行改成自習，放大家出去自由活動了。

　　然而沈意人出來了，却半分沒有活動的意思，旁邊楊粵音打量她神情，半晌試探道：「我覺得，你其實沒必要太在意那個聲明，不一定是肖讓的真實想法！娛樂圈就是這樣啦，爲了騙粉絲、騙公衆，經紀公司滿嘴謊話，誰信誰就輸……」

　　「你還說？」沈意瞪她。

　　好友目光太可怕，楊粵音立刻摸摸鼻子不敢再說。

　　沈意却覺得自己還不够狠。從看到聲明到現在，她一句話都不想說，生怕一開口就清楚地聽到自己有多麽可笑。她也不想理楊粵音，她本來沒抱指望的，她本來連想也不敢想的，都怪她，給她上什麽戀愛心理課，搞得她心思浮動了，結果却被現實當頭一擊。

　　聲明裡說得明明白白，沒有秘密女友，同行的都是肖讓的好朋友。

　　還有比這更霽月光風的三個字嗎？好！朋！友！

　　就像楊粵音說的，肖讓可以選擇否認，也可以含糊帶過，他這麽說了，就是沒有一丁點別的想法。沈意不敢相信，自己前一天居然還覺得，也許他們也是有一點可能的……

　　關越越見氣氛尷尬，打圓場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你看啊，畢竟現在這個時間點很尷尬，馬上就要高考了，咱們還是應該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別成天想那些有的沒的，對吧？連周靜書都要再搏北大了，小意你可不能認輸，你還要當省狀元呢！」

　　周靜書雖然得到了復旦的保送，但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又開始積極複習。大家私下裡都傳，她是被沈意考到全市第一的事刺激了，拼著到時候違約也想再試試看北大。

　　所有人都想著高考，像她這樣爲了男生分心似乎真的很不應該，沈意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能這樣下去了，她必須調整。

　　可這個念頭才出來三秒，她就煩躁地抱住頭，不行，她根本靜不下心，滿腦子都是肖讓和他該死的聲明，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調整！

　　她負氣道：「那天晚上他就不該來找我，就該讓我一個人在游戲城被偷手機，都比現在要好……」

　　如果不是那個夜晚他找到她，也許她還意識不到自己對他的感情，那她現在就不會這麽煩惱了。

　　楊粵音皺眉，「你在說什麽啊？那天晚上，哪天晚上？對哦，你說過你被李文斌偷了手機，肖讓幫你搶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是我冬令營落榜那天，我不是逃課了嘛，後來是肖讓找到的我……」

　　沈意這才想起來，那天晚上肖讓雖然在找到她後給楊粵音他們發了消息保平安，却是以她的名義。而她後來因爲發現了自己的心思而窘迫羞澀，也沒有告訴她們當晚的具體情况，所以今天還是楊粵音她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楊粵音眉頭皺得更緊，「你是說，那天晚上是肖讓找到你的？他回嘉州找到的你？」

　　沈意不明白她怎麽這個表情，「對，他說那天臨時有事回了嘉州，聽說我不見了就出來找我了。」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楊粵音說，「我下午還看了他的採訪節目，他當天白天在央視有彩排，怎麽可能臨時有什麽事回嘉州？而且我們發現你不見了後還給他打了電話，電話裡他也沒說自己回來了啊，我們都以爲他還在北京！」

　　沈意也楞住了。

　　楊粵音的話有些超出她的理解範疇，但有些當時被忽略的細節却在這一刻無比清晰，那段時間肖讓忙著春晚彩排，連劇組拍攝都請假了，能有什麽大事讓他大晚上專程跑回嘉州，還第二天一大早又坐飛機走了？

　　楊粵音捂住嘴，「我靠，他不會是聽說你不見了，就從北京跑回來了吧……」

　　一言既出，三個人都瞪大了眼。

　　一個男生丟下一大堆重要的工作，連夜飛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就爲了確定一個女生是否安全，這意味著什麽，在場的人都能想到。

　　關越越咽下口唾沫，呆呆道：「小意，有沒有這種可能，肖讓他，其實也喜歡你……」

　　沈意站在那兒，半晌沒有反應。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過，又或者是短時間得到的信息量太過巨大，大腦無法運轉。肖讓，喜歡她？有可能嗎？可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又要怎麽解釋？

　　她本就心煩意亂，現在更是亂上加亂，忽然說：「肖讓呢，他在哪兒？我現在就要找他問清楚！」

　　肖讓沒有來，大家都放風的體育課，他被高老師抓去繼續補數學了。沈意連跟楊粵音她們打聲招呼都不顧上，扭頭就朝教學樓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找到他要說什麽，她甚至沒想過肖讓在老師辦公室的話，自己是要闖進去，還是在外面等他出來。她只是再也受不了這樣亂猜了，那種可能太驚心動魄，那個答案則重如千鈞，她受不了一絲一毫的不確定。

　　她就這麽一路跑到教室，推開門却發現本該在辦公室的肖讓正坐在窗邊，望著外面出神。

　　「肖讓……」

　　他回頭看到了她，也有點驚訝，「你怎麽回來了？」

　　教室裡只有他一個，其餘人都去上體育課了，他面前放著一套數學卷子，隻寫了幾道選擇題。

　　沈意沒回答，而是問：「你呢，不是去補課了嗎？

　　「哦，高老師上課上到一半被叫走開會，給我布置了作業就讓我回來了。」

　　沈意走過去，因爲她的座位在裡面，肖讓站起來給她讓位置，沈意却沒有進去，而是走到了教室後面。肖讓遲疑一瞬，也跟了上去。

　　沈意站在窗前，手支在窗臺上，不作聲。

　　肖讓在旁邊用餘光打量她，有點不自在。從聲明發出後他們就沒有說過話，不，準確地說，這一樁莫名其妙的緋聞他們就沒有討論過，現在突然單獨相處，他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沈意問：「卷子有不會的嗎？我可以給你講。」

　　「哦，我才剛開始做，還沒發現不會的。」肖讓說。

　　「有不會的就問我，不要客氣，咱們就是因爲這個才坐同桌的呀。」

　　她的話和喬老師的話不謀而合，讓肖讓想起上午辦公室裡的事，心情有點下沉，却笑著說：「是嗎？只是因爲這個？」

　　「那不然呢？」

　　「我怎麽記得，有人一開始幷不想跟我坐同桌，是我英雄救美，打動了她，她才勉爲其難、同意跟我坐的。」

　　沈意看著手指，忽然溢出似笑，「我沒有勉爲其難。」

　　「嗯？」

　　她抬頭看向肖讓，微笑著說：「我很願意跟你一起坐，一點都不勉强。」

　　女孩眼神溫柔，却透出一股堅定的力量。肖讓不料她會這麽直白，心跳漏掉半拍，有點窘迫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怎麽回事？沈意今天不太對啊……

　　沒等他緩過來，又聽到女生狀似無意地說：「其實，我還有件事想問你。那天晚上，你究竟是爲什麽回來的啊？」

　　肖讓一時間沒明白她的意思，「那天晚上？」

　　「就是你在游戲城找到我那天晚上，你不是說你是臨時有事才回的嘉州嗎，什麽事啊？」

　　肖讓差點忘了自己當時順嘴撒的謊，更沒想到沈意會在這個時候問起，慌亂之下說：「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就是，就是……我媽媽生病了！對，她生病了，我回來看看她。」

　　「你媽媽生病了，你回來看她，却一晚上都在外面找我？」

　　「因爲，我回來了才發現，她病得不是很重，所以……」

　　理由越解釋越說不通，媽媽如果病的不重，他又怎麽會在那麽忙的時候還硬要跑回去？肖讓簡直要被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脚的行爲搞崩潰了，以前沒發現他這麽不會扯謊啊！

　　不過，他忽然回過神，「你問這個做什麽？」

　　男生眼神閃爍，擺明瞭心裡有鬼，沈意覺得有些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只差一下，便一切都清楚了。

　　她別過頭，「那個聲明，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公司的意思？」

　　「什麽？」肖讓愕然。

　　「你真的這麽確定嗎？裡面都是你的好朋友，沒有……別的？」

　　肖讓呆呆看著她。女生黑眸明亮，裡面隱藏的意思却昭然若揭，他只覺渾身就像通電一樣，從指尖到頭皮都麻了。

　　他知道哪裡不對了。

　　那不是他的錯覺，她真的對他……

　　風吹拂過窗簾，垂下的絲縧輕輕拍打窗框。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低聲說：「我不確定。」

　　頓了頓，「我也猶豫了很久。但是，大家都說，爲了你好，現在這個時機不合適……」

　　這仿佛暗號的話出來，兩個人都沒有看對方。

　　沈意說：「是嗎？但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們來决定。我現在就想知道。」

　　「沈意……」

　　「你擔心什麽？知道這個事會影響我的學習？可它已經影響我了。而且，你還覺得我是之前那個畏首畏尾的沈意嗎？你忘了我考了全市第一了？我們狀元，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

　　女生步步緊逼，連狀元的頭銜都搬出來了。肖讓忽然生出種詭异的錯覺，仿佛自己是一個我黨內部潜伏多年的國民黨特務，用盡了十八般手段，最後却還是被發現了。

　　如今，到了招供的時候。

　　他忽然笑了：「你真的要知道？」

　　沈意抿緊唇，不語。

　　肖讓深吸口氣。黑板上是沒有算完的公式，折射著一段明媚的陽光，教室後面的高考倒計時數到了第53天。

　　男生直視她眼睛，很輕，却堅定地說：「沈意，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