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巫師
去年陛下萬壽姚玉蘇稱病不出,藺郇差點沒有鬱悶得跳河了,如今兩人關係非比尋常,他知道她肯定是要赴宴的。
「陛下,這塊玉玦如何?」蘇志喜面前是一排樣式各異的玉玦,都出自能工巧匠,乃御用之物。
藺郇瞥了一眼,覺得青色太素雅了,道:「換那塊血紅色的。」
「是。」蘇志喜捧來血紅色的玉玦將它掛在藺郇的腰間。
藺郇如此重視今日這般場合,蘇志喜也只以為是因為各國各地都要來人賀壽的緣故,並為作他想。
宮裡從拂曉就開始忙開了,今日的宴席從早到晚,一丁點兒也不能有錯。
許妃本以為這般重任一定會交到她的頭上來,就如往常一般,可沒想到這次卻是由陛下親理,文妃從旁協助。
「說來都怪姚玉蘇,要不是她毀了本宮主辦的燈會,陛下哪裡會懷疑本宮掌事的能力。」許妃坐在鏡面前,一邊撫著額發一邊惱恨地怨上姚玉蘇。
「娘娘莫要多想,文妃畢竟是有功之人,她為了太后命都丟了一回,陛下怎麼也得給她一些體面不是。」為她梳髮的大宮女悉心安慰道。
許妃臉色一變,放下手,道:「這都是老黃曆了,就不能翻篇兒嗎!」她要是能懷孕,還輪得到文妃什麼事兒!再說了,孩子是救太后掉的還是本來就沒有坐穩胎這誰說得準呢?指不定就是文妃自己設計的一場苦肉計。
大宮女慌忙下跪:「奴婢說錯話了,請娘娘責罰。」
許妃一口氣順過來,知道不關她的事兒,瞥了一眼:「起來吧,動不動就跪,本宮有這麼嚇人不成。」
「謝娘娘恩典……」
「給本宮梳個好看點兒的髮髻,今日命婦宮妃都齊聚一堂,本宮定要一舉奪魁才行。」許妃輕哼了一聲,照著鏡子,顧影自憐。
宮裡的女人向來寂寞得很,縱然國色天香美若天仙,但要是無人欣賞便只得獨自凋零,故而這樣的場合便是大家一展所長的好機會,無論是什麼品級的宮妃,都是鉚足了勁兒打扮,即使吸引不了皇帝的注意,好歹眾妃齊聚的時候也不能落了下風。
因今日有表演,前朝後宮合在一殿歡慶,左邊朝臣右邊家眷,難得的歡聚一堂。
姚玉蘇是和淮王前後腳到的,兩人各自落座,點了點頭便算是問過了。
玄寶看了一眼御座右手邊的女眷,默默地走向了對面的男人堆兒。
「這就對了。」淮王見他過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寶仰頭道:「淮王殿下,母親說了,今日人多你要負責照顧我。」
淮王:「……」他驚訝抬頭看對面的女人,她坐在那裡對著他微微點頭,用意不言而喻。
「玄寶,你可不要像學你母親那般討厭。」淮王板著臉道。
玄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抬腿就朝姚玉甦的方向走去。
「哎--」淮王口頭阻攔不及,見他已經走到殿中央去了。
「陛下駕到!太后駕到!」
淮王暗道一聲「糟糕」,趕緊衝上前去將走到一半的小公爺給扛了回來。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滿殿下跪。
藺郇扶著太后進殿,早已看見淮王的小把戲,瞥了他一眼,不作評論。
待皇帝和太后落座,眾人這才起身。
「今日是朕的壽辰,特地設宴同慶,諸位不必太守規矩,隨意些便好。」藺郇笑著說道。
「陛下登基兩載,免雜稅除徭役,整軍務改河道,造福天下,實乃萬民之福。」右丞上前,歷數功績,率文武百官賀壽,「臣祝願陛下福如東海綿長,壽比南山青鬆!」
說完,他站處序列,領著百官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座太和殿都迴盪著這般沉厚的聲音,令人振奮。
藺郇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將氣息沉入小腹,朗聲道:「朕治理天下,靠的便是諸位棟樑的鼎力支持,這杯酒,咱們君臣同飲,願大齊江山穩固,千秋萬代!」
眾人齊齊舉杯,同道:「願願大齊江山穩固,千秋萬代!」
說完,君臣同飲,一滴不剩。
見此場景,坐在太后身側的許妃又是激動又是憧憬,她握著酒杯躍躍欲試。
「主子。」身旁的宮女彎腰提醒她。
丞相能率百官向陛下賀壽,後宮卻只有皇后能率眾妃向陛下賀壽。從前她一家獨大,興許還可以趁著陛下沒有立後驕縱一把,但如今文妃與她並肩而立,兩人同居妃位,並無上下之分。
許妃將酒杯握緊,惱恨地掃了一眼對面的文妃,生生地按下了這股子衝動。
酒過三巡,藺郇抬手,示意歌舞可以開始了。
第一支歌舞是由宮裡的樂庭司表演,一眾身著淡紫色紗裙的女子翩然而至,如同仙女下凡,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她們排演的是南方的採蓮舞,背著竹簍光著腳丫子,翩躚美麗,迷醉人心。而這其中又以為首的舞姬最讓人移不開目光,她身子柔軟妖嬈,舞裙露出了半截細腰,白嫩可人,微微晃動,便讓人神魂顛倒。
宮裡的娘娘都警醒了起來,一邊盯著那舞姬一邊用餘光觀察陛下的反應。
下方,淮王本來還沉醉在這翩翩的舞姿中,可待他看清了領舞的舞姬之後,整個人都激靈了一把。
姚玉蘇端著酒杯把玩,桃花眼微微上挑,不動聲色地瞥向那靈動的身影。
御座之上,藺郇微微閉眼,額角冒汗。
待今晚一過,他定要讓這女子身首異處。
許妃看著看著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歪向一邊,問旁側的憐嬪:「我怎麼瞧著這舞女這麼眼熟啊?」
憐嬪入宮前也愛光顧餘暉堂,自然一眼就識出這領舞的女子正是之前餘暉堂的臺柱子--玉玲瓏。她出演的《驚夢記》廣受好評,叫好又叫座,當之無愧的花旦。可不知出了什麼變故,在她進宮前玉玲瓏就已經不在餘暉堂登臺了,聽堂主說是回家省親去了,可沒想到會在宮裡見到這位出名的花旦。
「姐姐,是玉玲瓏,餘暉堂的臺柱子。」憐嬪小聲地回應道。
許妃蹙眉:「戲子?」許妃沒有看過《驚夢記》也不知道餘暉堂,故而不曉得玉玲瓏的大名。
「是。」
「怪不得舉止這麼妖媚,原來唱念做打都是本行啊。」許妃嘲諷一笑。
憐嬪挺喜歡看玉玲瓏的戲,聽了許妃的話不敢苟同,默默地收回了半邊身子。
一舞罷了,舞姬們紛紛退場。
藺郇裝作隨意地瞥了一眼姚玉甦的方向,見她嘴角含笑,與旁桌的建和公主談笑風生,心裡越發沒底。這玉玲瓏是他弄進宮來的沒錯,但他的本意只是不想讓與她這般相似的人登臺獻藝罷了,並沒有嬌藏於宮的打算啊。
「去把人羈押起來,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許和她接觸。」藺郇心裡惱恨,這玉玲瓏能擺出這一道,想必也是個不安分的女子。
蘇志喜收到旨意,默然退出。
姚玉蘇側頭,見蘇志喜匆忙出去,便知他去向何處了。
「我說玉玲瓏怎麼大半年未登臺,原來是皇兄將人私藏了起來啊。」建和公主笑著和姚玉蘇談論道,「哎,你說,皇兄這般冷淡的人,怎麼會喜歡玉玲瓏那般矯揉造作的女子,我可實在想不通。」
「說人家矯揉造作,難不成你也被她搶過男人?」姚玉蘇斜睨她一眼。
建和公主輕笑一聲,明顯底氣不足。
當然,她光顧著心虛去了,自然就忽略了姚玉蘇說的那個「也」字。
歌舞都陸續上演了,但最受期待的還是今日的壓軸大戲--巫師表演。
「臣乃小璃國使臣璞淵,奉國君的之令特來向大齊天子賀壽,原兩國邦交長遠,和平共處!」小璃國使者登殿,帶來的自然還有宮門外一車又一車的賀壽禮了。
「使臣請起。」藺郇抬手。
璞淵道:「皇帝陛下,此番我特地帶來了本國巫師數名,他們不僅可以為陛下測吉凶,還精通醫術、天文、卦相等,乃我國君獻給皇帝陛下最誠懇的賀壽禮。 」
「傳巫師上殿!」劉德江站出前一步,高聲喊道。
七名身著暗彩色衣裳的巫師上殿,他們帶著黑色羽毛冠,穿著寬大的彩袍,腳踩木屐,手裡拿著的東西各異。
殿內,交談聲四起。
姚玉蘇疑惑地看向藺郇,他在玩兒什麼把戲?
劉德江轉頭請示藺郇,見他點頭,上前一步道:「諸位,請吧。」
使臣退下,七名巫師擺出陣型,齊齊將手裡的道具舉起。隨後,吟誦聲響起,七名巫師繞著中心的圓圈轉動,忽而抬手忽而抬腳,似舞又似作法。
連太后也被吸引了目光,身子傾向前,努力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建和公主小幅度轉過頭,面色戚戚地道:「這什麼玩意兒,怎麼聽著如此瘮人。」
姚玉蘇雙目似雷電一般,毫無旁人眼中的懼色。
人常常會被不瞭解的東西給嚇到,有些人怕和尚,有些怕喇嘛,還有些人怕眼前這些裝神弄鬼的巫師。
在她對面,玄寶悄悄地伸出手,摀住雙耳。
淮王注意到他的動向,偏頭問:「可是害怕?」
玄寶苦著臉搖頭:「不是,太難聽了。」
淮王:「……」
漸漸地,吟誦聲大了起來,他們移動步伐,朝著前面的玉階移動,搖頭晃腦,舞動手裡的東西,唱著旁人聽不懂的調子。
程剛右手按住佩劍,左手抬起,動了動兩根手指,玉階旁的禁軍朝中間靠攏,護衛皇帝太后。
「哈!」七名巫師齊聲大喝,雙腿展開,紮開馬步,沉穩地立在地面上。
帶頭的巫師抽出桃木劍,在空中畫了幾筆,隨即小簇火光升起,空中竟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壽」字,並且久久不散。
「呵--」眾人吸了一口冷氣,這是如何做到的?
「祝皇帝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七名巫師齊齊下跪,表演結束。
藺郇起身,撫掌大笑:「好!好!」
「來人,賞--」藺郇指了指下面的七名巫師。
正當眾人還沉浸在這憑空寫壽字的驚奇當中,藺郇高大的身軀突然晃動了一下。
「陛下!」週麒麟率先注意到。
姚玉蘇隨之起身,見他神色有異,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
眾人驚訝,將目光凝聚在皇帝的身上,見他扶著額頭身軀搖晃。
「朕,朕有些暈眩……」他睜眼閉眼重複數次,眼前朦朧一片,絲毫不見好轉。
「傳太醫。」太后起身,朗聲喊道。
「噗--」眾目睽睽之下,藺郇口吐黑血,一頭栽地。
太和殿驚叫聲四起。
姚玉蘇拽緊紅棗的手掌,臉色發白,胸悶氣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