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挖坑要填
結果, 映入眼簾的一幕却讓沈紫蝶驚呆了。
只見穿著淺藍色睡裙的年輕姑娘正站在房間的正中央, 懷裡正抱著剛剛那隻渾身純黑的猫妖。
而她面前的地上,一團不明本體的黑烟正在痛苦扭曲,身上則纏滿了綠色的靈氣絲綫。
見他們進來, 那姑娘頓時一臉警惕地盯著他們, 還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
看到此情此景, 沈紫蝶不禁暗暗鬆口氣, 同時又略感吃驚。
原來這位植妖師的夏小姐, 竟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降妖高手!
看來,他剛剛的擔心是完全多餘的。
施向郝則向前邁出一步, 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地上那團黑烟, 摸著下巴道:「嗯……看樣子,這隻猫妖是被這隻邪妖附身了。果然和我之前猜測的一樣。」
沈紫蝶頓時暗暗駡了句「馬後炮」。
此時,夏念認出了施向郝,想起他正是上次給過自己的名片的降妖師。
她頓時蹙眉道:「——是你?」
施向郝和沈紫蝶同時抬頭看了看她。
施向郝忽然眼前一亮, 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夏小姐?」
沈紫蝶則一臉驚訝環視那兩人。
「……原來你們認識?」
「嗯, 是有過一面之緣。」施向郝笑道, 「我這人一向對漂亮姑娘的臉記得很清楚, 所以只見過一次便記住了。」
……
幾分鐘後, 三人彼此確認了一番身份,夏念才知道,原來這倆人都是降妖師。
不過,她幷沒有告訴這兩人自己的植妖師身份。
施向郝自然而然地把夏念當成了普通的降妖師。
他還一臉佩服地對夏念大加稱贊, 說她年紀輕輕就能有此修爲,僅憑一人之力便能降服兩隻妖,可見天賦异禀,將來必成大器。
之後,施向郝掏出了他的鎮妖寶貝兒——一塊扁平、圓盤狀的鎮妖石。
他將鎮妖石放在那團黑烟上,幷且嘴唇微微翕動,念了幾句咒語。
很快,黑烟痛苦地蜷縮成了一團。
沈紫蝶有點不忍心看,不由得冷淡地別去了目光。
幾分鐘後,那黑烟扭曲著,竟慢慢地聚集成了一個人類的輪廓。
最後,黑烟消失了,只剩下一個黑色碎發、渾身赤/裸的人側躺在地面上。
和大多數皮膚蒼白的妖不同,這人的皮膚呈現小麥色,身材結實,手脚很長。他被綠色的靈氣絲綫五花大綁著,此刻看起來竟然多了幾分詭异的性/感。
「這就是邪妖的本體?」沈紫蝶抱著雙臂皺眉道。
施向郝道:「應該是了。」
「原形是什麽?」
「……嘖,還看不出來。」
施向郝說罷,便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他看向正抱著猫妖的夏念,笑道:「夏小姐,今天多虧你出手幫忙,才能成功捉拿此妖。」
他說罷,想了想又道:「夏小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爲,不知師承何人?受到過哪門哪派哪家的高手指點?」
夏念沉默了一下,不知爲何眼睛飛快地向身後瞟了一眼。
「那什麽……天機不可泄露。」她清了清嗓子,平靜道。
施向郝頓時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受了世外高人的指點,那我就不追問了。」
他說著,還模仿古代人的樣子,拱手道:「既然如此,這次降妖任務的酬勞就都全歸夏小姐吧。」
說罷,他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向沈紫蝶,撓了撓太陽穴,一臉爲難道:「哦,對了,我之前說好了要跟沈小姐酬勞一人一半來著。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總不能突然變卦。要不……你們倆平分?」
沈紫蝶哭笑不得。
他才不在乎什麽酬勞好嗎?
和大多數妖一樣,他幷沒有金錢的概念,而且錢對他來說也無用。
夏念面無表情地看他們,道:「酬勞?」
她一向在外人面前有些面癱,還曾經被稱爲「無口無心無表情」的三無少女。
實際上,她此刻心想的則是:什麽酬勞?什麽平分?你在說什麽鬼?
施向郝看在眼裡,却誤以爲夏念是對酬勞不滿意。
他便笑道:「那……你們三七分?」
沈紫蝶却一臉漠然地別過頭:「我才不要。」
「那好吧。」施向郝聳肩。
然後,他又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又用脚輕輕踢了一下,然後衝夏念拱手一笑:「那這隻邪妖,就交給夏小姐您處置了。」
夏念不禁回頭看向身後。
此刻,灼華正平靜地漂浮在她身後的半空中,用扇子輕掩著下半張臉。
——很明顯,只有夏念和小妖們才能看到灼華,而沈紫蝶兩人却是完全看不到的。
見她看過來,灼華便放下扇子,默默地向她點了點頭。
……
第二天大清早,夏念向組長請了個假,說自己感冒了。
組長很快便回復了一條:「嗯。好好休息。」
受到組長關懷的夏念頓時有點受寵若驚。
她斟酌了一番,回復了一句:「多謝組長。我知道最近化驗室工作很忙……真是不好意思。」
等了一會兒,見組長幷沒有再回復自己,夏念便放下手機。
她打了個大哈欠,眼泪頓時模糊了視綫。
昨天晚上到現在,她一共就睡了兩個多小時,還沒來得及補眠。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蹲下來仔細看了看正蜷縮在水族箱中的裸/體男人。
好在她的水族箱足够大,正好塞下整隻妖。
水族箱裡灌滿了純淨水,綠色的靈氣絲綫緊緊地將男人包裹其中,將他包成了一隻粽子。
仔細一看,他雖然看起來像人,可他的耳朵尖尖的,就像精靈,皮膚又光滑沒有一絲瑕疵,看起來很不真實。
而且也和小畫家他們一樣,幷沒有任何性徵。
小畫家和夏小白也學著她的樣子,一同蹲下來盯著那隻妖看。
夏小白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玻璃,却被夏念制止了。
「別亂碰。」她警告道。
夏小白只好悻悻地收回了爪子。
……
昨晚,那兩個降妖師走後,灼華便指導夏念,將這隻邪妖封印在了淨化箱裡,還貼上了幾張灼華親筆繪製的鎮妖符。
據灼華所言,這隻妖非常特別,它沒有靈核,似乎就是一團邪氣組成,所以才能幻化成沒有實體的黑烟,附身在其他妖身上。
這時,夏念身後一個聲音淡淡道:「雖然不知此妖本體爲何物,不過只要按照對待一般邪妖的辦法,假以時日,對它進行淨化儀式,除去它體內被污染的靈氣,就能讓它恢復正常了。」
夏念轉過身。
白衣男人正手持紙扇,懶洋洋地斜躺在半空中漂浮著,臉上則是一副困倦的神色。
他的懷中正抱著昨晚那隻猫妖,此刻猫妖正安靜地在他懷中蜷縮著,一副乖巧無害的模樣。
夏念和灼華對視了一下。
不得不說,他的眼睛的確很漂亮,青灰的虹膜,睫毛纖長,眼尾微微翹起,形狀就像花瓣。
她沉默一下,才道:「爲什麽我看你有點眼熟?」
男人用扇子掩住嘴唇,打了個哈欠,嘴角勾起一個笑意,「原來你還記得我。」
聽到這句話,夏念微微一怔。
她的腦海中忽然飛快地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
畫面裡,她似乎正躺在微微搖晃的吊床上,抬頭望著枝葉繁茂的大樹。
樹杈之間,一個白衣人正微微搖晃著腿,微笑著低頭望著自己。
這個畫面偶爾會浮現在她童年模糊的記憶裡。
上初中時,她還曾經問過她姥姥,說小時候是不是家裡來過一個白衣服、長頭髮,長得很漂亮的人。
姥姥楞了一下,摸著她的腦袋,一臉慈祥地笑道:「小鮎魚應該是看見神仙了吧。」
夏念知道這世界上幷沒有神仙。
所以一直一來,她都以爲那些不過是她小時睡午覺做的夢而已。
人的記憶幷不可信,尤其是童年的記憶,很多時候不過是大腦欺騙了自己。
比如,她曾經一度確信自己小時候曾經掉進河裡差點淹死過。可她爸媽却說,她只是有一次在浴缸裡摔倒了而已,幷沒有掉進河裡的經歷。
而此時此刻,看到眼前的男人,夏念不禁意識道,自己從前應該是想錯了。
那些關於白衣男人的畫面很可能幷不是夢,而是現實。
於是,她看向灼華,遲疑道:「我……是不是小時候見過你?」
灼華沒有直接回答。
他用摺扇抵住下巴,露出回憶的表情,懷念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好像還是個比桃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傢伙。」
——比桃子大不了多少?
夏念哭笑不得,這算什麽比喻?而且,她剛一出生就有八斤多,哪有那麽小?
她想了一下,又道:「那你是怎麽附身在這本書上的?」
灼華伸出拿著摺扇的手,遙遙一指床頭櫃上的植妖書,淡淡道:「原因很簡單。因爲我就是那本書的原作者。」
夏念立刻想起吳桐之前說過的話。
「有人跟我說,這本書是趙家的祖先寫的。」她蹙眉道。
灼華輕搖摺扇,微笑道:「確切地說,應該是你姥姥的曾祖父。」
「……」
夏念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長得比網紅整容臉還標緻的男人,就是和她有血緣關係的祖先。
不過,她轉念一想,隔了這麽多代,長得不像應該也是正常的。
夏念沉默了一下,「所以你也是植妖師?」
灼華不置可否地笑笑。
「其實,這本書是我和我的一位友人一同編寫的。」他淡淡道,「我和這位友人師出同門,一□□煉研習煉妖的法術,多虧了他的幫助,我才能順利完成這本書的大部分內容。只可惜……」
「只可惜?」
「只可惜還沒等這本書寫完,我和那位友人就先後去世了。」灼華嘆了口氣道。
夏念輕輕地「哦」了一聲
作爲一名作者,生前留下一個沒寫完的坑,人便去世了,這確實是種遺憾,想當年曹雪芹便是如此。
灼華又道:「或許因爲我死前執念太深,一心想要寫成這本書,所以才會在死後附身在書上,成了書靈。」
說到這,他便向植妖書伸出手。
那本書頓時自動浮起,然後飄到了灼華的手中。
他垂下眼,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那本書的封面,就像撫摸心愛之人的髮絲。
他聲音平靜道:「這幾百年來,我一直以引導者的身份指引趙家後人修煉植妖術,同時也將這本書後續缺失的部分逐漸補上了,也算是彌補了當年的缺憾。」
聽到這裡,夏念不禁對灼華心生敬佩。
死後還不忘填坑的作者……這實在太敬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