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枝百合
宋頌被老趙叫到辦公室的時候,還在心裡嘀咕,難道是照片的事鬧大了?可當她看到兩個臉上掛彩的人,背對背坐在辦公室裡,周身都散發著我要弄死你,但我現在不能動手的恐怖氣息的時候,徹底無語了。
「姐。」吳歌一見到宋頌就立刻跟塊狗皮膏藥似的黏上去,轉臉指著單凜罵,「他先動手的,你看他把我打成這樣。」
宋頌看著吳歌裂開口子的嘴角,眼皮一跳,很想把那口子再撕開些。
單凜面無表情地坐著,他只在宋頌進門的一刻,稍微掀起點眼皮,吝嗇地給了一個目光,而後繼續做他的冰雕。
趙平揉了揉太陽穴,又摸了把光禿禿的頭頂,忍下脾氣,跟唯一可能把話聽進去的宋頌說:「他們我已經訓過了,家長……」這兩家情況都特殊,趙主任也很無奈,「我就不叫了,宋頌,你把吳歌帶回去,你馬上就要高考了,別因為其他的事分心。」
他剛才軟硬兼施,但這兩小子愣是一個比一個嘴硬,都不肯說為什麼打架,他是知道兩人關係很差,上學期好幾次差點動手,這學期消停了些,原本以為沒事了,誰知道他們憋著大招呢。
宋頌也覺得這屋子裡氣氛很嚇人,態度誠懇地跟老趙道歉,轉向單凜的時候,後者有所感應似的看向她。
他傷在鼻樑,宋頌看到他手裡還捏著止血用的紙巾,上頭留有暗紅的血跡,而他的指尖也沾著血跡。宋頌的眼睛被這抹紅色刺到,卻見單凜稍稍動了動手指,把紙巾團成一團。
宋頌回過神,抬起頭,正好對上單凜淡漠的視線,以他們現在的關係,這視線算得上裝得很陌生了。
憋了半天,她也只能說一句:「抱歉。」
「姐,你跟他道什麼歉……」
宋頌狠狠瞪著吳歌,吳小弟立馬閉嘴了,她抓起吳歌的胳膊走出教導主任辦公室,氣勢洶洶地穿過高一教室,一直把他拖到操場上才一把甩開他的胳膊。
正好下課,操場上還有不少人,上一堂課踢足球的學生還沒捨得離開大草坪,他們倆就躲在滿是藤蔓的圍牆下,互相瞪眼。
「你又犯什麼毛病?」
「你跟單凜什麼情況?」
姐弟倆衝著對方異口同聲。
宋頌立刻反應過來,搶白:「我跟單凜什麼情況?你瞎想什麼呢?」
吳歌激動起來:「我瞎想,姐,鐵證如山啊,別告訴我家裡那件破羽絨衣不是他的,回去我就給扔了。你連我都瞞,你知道我有多噁心這人,你還跟他不清不楚,他當眾不給你面子的時候,你不是還跟他針分相對嗎,怎麼一轉眼就被他迷得五迷三道了?」
宋頌沒料到吳歌對單凜意見這麼大,少年心性,一個看不爽另一個,起初可能也就只是單純的有點小矛盾,到後來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較勁,也差不多忘了為什麼這麼鬥狠,反正就是不能讓那人得了好。
宋頌下意識地不願跟他多解釋,把矛頭重新轉回到吳歌身上:「你跟他怎麼打起來的,是不是你先動的手?」
吳歌氣鼓鼓地扭過頭:「沒有,他先打的,我問他是不是喜歡你,他不承認,還惱羞成怒打我,我他媽能饒他?」
什麼鬼話,宋頌愣了下,隨即戳他腦門:「你毛病啊,問他這個幹什麼?」
吳歌來回躲閃,連連後退步:「幹嘛,還不是你們行蹤可疑,我問問都不行?」
宋頌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可疑個屁,沒影的事。」
吳歌反手握住宋頌的手:「你發誓不喜歡他?」
宋頌額頭的神經突突跳著,連著被人逼問這個問題,搞得她很焦灼,她原地轉了一圈,讓自己保持冷靜:「我再說一遍,我跟他沒情況,你也說了,他是你同學,那麼在我眼裡,他就和你一樣,就是我弟弟。」
「好,這可是你說的。」吳歌瞬間變臉,笑嘻嘻地湊上來攬過宋頌的肩膀,「這就對了嘛,這才是我的好姐姐。」
宋頌翻了個白眼,擋掉他的胳膊,懶得搭理他,他又耍賴地黏上來,姐弟倆拉拉扯扯地進了教學樓。
吳歌和單凜打架的事立刻傳得滿天飛,謠言很多,最多的是吳歌看不爽單凜和宋頌在一起,為姐狠出手。
這幾乎命中事情真相了。可即使有這流言,也有很多人不信,畢竟宋頌和單凜起衝突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裡,這兩人的關係不可能一下子質變到這種程度。
然而,當事人三人倒在這次流言中顯得很淡定,尤其是宋頌,她現在不能為其他事分心,還有兩個禮拜就高考了。
吳歌老大不爽地站在走廊上吹風,熊大偉站在他邊上勸道:「單凜這狗脾氣,全班都知道,大家都習慣了,你主動上去惹他幹嘛?還是,你姐真的……」
「滾。」
熊大偉立即擺手:「又不是我說的……我跟你說個事吧,其實,單凜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差,之前你家出事,王飛那嘴不是到處亂噴糞嗎,我都還沒來得及罵回去,單凜先把他噴回去了。」
吳歌一愣,總算拿出點正形來:「什麼?」
吳歌看著樓下單凜的背影,忽然覺得很彆扭,好像欠了他什麼似的。
——————————————————————————————————————————
那一年的高考,對宋頌來說是絕無僅有,不可複製的記憶。她把每一個細節都記在了腦子裡,就連考場上,兩邊有幾扇窗戶,頭頂有幾把風扇,她坐的那張桌子上貼的編號,桌面凹下去的小坑的形狀,監考老師穿著的黑色職業裙,都能精准地描繪出來。
6月的天說熱不熱,說涼快也不涼快,但考場上的孩子們對於氣溫已經失去了感知力,一門心思地做題。以為這兩天會很難熬,可兩天眨眼就過去了,再回過味去想想數學卷子上的最後一題,只能感歎時間過得太快,沒來得及把最後的答案再複算一遍。
宋頌走出考場的時候,邊上的姑娘見到校門口的媽媽撲上去就哭了,哭著說沒考好,昨天數學考砸了,今天英語也沒做好,把她嚇了一跳。
或許對於那個時候的孩子來說,高考就是天大的事,頂不住天塌下來的預感。
宋頌其實也緊張,如果考不好,她只能讀個大專,可能還要考慮後續升本科的學習,或者複讀,這都要錢。但她心態調整得還算好,給自己定的目標也不高,只要發揮出最後一模的水準,考上一個三本應該勉強夠格。
高三的人考完後都瘋了,宋頌回家的路上就接到李小蠻的電話,約她出去撒歡。宋頌回復晚點到,家裡媽媽已經準備了晚飯,說是要好好慶祝她脫離苦海。
掛了電話後,宋頌翻看起手機短信,自從被老趙叫去辦公室後,她對單凜就忽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原本並沒有太在意,但一個人若是老被人提醒:你是不是喜歡他,這以後,一次還好,就如同火柴點火,一開始隻擦出了零星火花,兩次,擦出些許白煙,三次,火苗「嗖」一下點亮了心底的茫然。
短信停留在上週六晚上,她主動給他發的消息:最後一周我想休息下,調整狀態。
她並不是怕那些流言,也不是太擔心老趙,而是吳歌盯得她太緊了,她擺脫不掉,想著沒兩天就要高考了,這一周不去圖書館也沒什麼。
單凜就回了兩個字,還是隔了一晚上回的:收到。
然後,他們就沒再聯繫。直到考前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為什麼要等待,但最終,她什麼也沒等到,他沒發來一條祝福短信。
她以為他們已經挺熟了,算是朋友,可這時候她才發現,她並不怎麼瞭解他,甚至差點忘了,他是個極度冷感,不喜交往,對他人不會付諸什麼關心的人。可能,她覺得所謂的熟悉,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
所以,她期待什麼呢,就算他主動祝她考試順利,又能怎樣呢,難不成她還真喜歡他,想跟他有點什麼?宋頌停下腳步,望著地上斑駁的樹影,亮點和陰影隨風搖曳,就如同她心裡漂浮不定的小舟,那上面坐著一個不明思議的她,起起落落,沒有一個著陸點。
但他沒有任何聯繫的舉動,還是讓她不爽,但她也沒什麼理由不爽,這就讓她更加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