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枝百合
喬裴卓這一手魚死網破不僅讓單凜和宋頌陷入被動,更讓喬寒深頗為惱怒。他之前把喬裴卓叫到跟前,把利害都給她分析清楚了,讓她最近安分一些,學會蟄伏,以後未必沒有出頭之日。當時喬裴卓就不大高興,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質問他這個哥哥為什麼不幫她。
喬寒深忍著脾氣跟她解釋,到最後也有些不耐煩,這個世界不是圍繞著一個人轉,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宋頌如果只是個普通品牌設計師,他也不用費這個心,掀不起什麼風浪,問題是宋頌是單凜的人,單凜這個人別看平時一副死相,少有在意的事,但真的被他在意的事,他決不允許被觸犯。
喬寒深不是個怕事的人,他跟寧末離鬥了很多年,沒人敢說他落於下風,至於為什麼要緩和與單凜的關係,一則單莫對他有知遇之恩,畢竟單凜是他的兒子,單莫過去曾交代過他,要關照單凜,二則單凜對他也沒什麼大毛病,從來不管他的事,放手讓他做了很多創新和改革,這樣的老闆哪裡找。
事發後,他立馬給單凜打電話,但一直沒人接,他就知道事情鬧大了。
實際上,這件事並沒有馬上引發連鎖反應,畢竟喬裴卓沒有指名道姓,所有的猜測再像真的,也沒法斷定。而喬寒深和寧末離方面不約而同開始收拾殘局,很快把這個火苗壓了下去,轉移風向。
只有喬裴卓的粉絲還在那裡叫囂,跑到宋頌和單凜的微博底下噴,幾天下來無休無止。
「嫁了個腦殘丈夫,污蔑人抄襲得了報應吧。」
「老公是建築師?靈感不會是靠精神恍惚的時候想到的吧?那還真是占了便宜。」
「精神病,快去治療。」
「別把人刺激到了,要知道精神病殺人不償命。」
宋頌從寧末離辦公室出來,寧總親自相送,今天她是來溝通電影服裝的事,帶來了所有設計稿,寧末離和導演都很滿意,會談出奇的順利,接下來就是成衣製作。
宋頌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情況下,低聲道:「多謝寧總幫忙。」
「小事。」寧末離還是想說:「你打算怎麼處理。」
宋頌剛才一直專心彙報,現在才開始憂心:「寧總有好的建議嗎?」
寧末離笑了笑:「我覺得沒有什麼可怕的。」
喬裴卓這一手是狠,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腦殘粉,已經有人跳出來問了一句:大家隻關注喬裴卓說的是誰,沒注意她這麼暴露她人家庭隱私的做法很不道德嗎?
然後,立即有人幫轉,轉發速度還很快,基本上可以斷定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這對宋頌而言是好事,轉移了部分視線,但還是有不少人盯著宋頌不放,拐彎抹角想要從她或者她身邊人打聽消息。
其他人她都可以置之不理,但梵戈這邊,無論如何都沒法打馬虎眼。
這小子不該精明的時候,賊精,打電話直接來問,說是好多記者都問到他那裡去了,到底怎麼回事。宋頌本想掩飾一下,卻被單凜拿去了手機,事到如今,小舅子是自己人,有些事不能再瞞著自己人。
宋頌看著單凜一臉冷靜地講電話,也不知自家小弟在那頭是個什麼反應。過了好一會,單凜才走回來,把手機還給她,說是講明白了。
這並不是一個讓人很好接受的事實,果不其然,很快梵戈發來了微信,字裡行間都能看出他的激動,提到了幾年前在醫院外頭碰到單凜,覺得他狀態不對,現在回想起來,細思極恐。
「不過,說這麼多都沒用,你肯定是知道了才要嫁的,這小子哪裡來的福氣,之前還膽敢這麼對你,算了,算了,現在只能這樣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根本沒法接受。」
吐槽了一萬句後,還是得幫。
宋頌從Z城趕回S市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在路上給單凜打了電話。
「你在公司?哦,那我直接過去找你吧。飯吃了嗎?」
「還沒。」
「在加班?」
「嗯,在討論跳水館的設計修改。」
「那你先忙。」
聽單凜的聲音,情緒應該沒怎麼被影響,宋頌稍微放心一些,事件爆發後,她跟單凜緊急討論了一番,現在外界僅是猜測,他們大可否認,慢慢讓這件事淡化。
宋頌到單凜公司,這個時間點,加班的人不在少數,宋頌來的次數不多,但公司的人對她的存在有所耳聞,單總突然結婚,這麼大的新聞不可能不爆。單凜啊,生活裡只有工作,眼裡沒有性別差異,不跟人說廢話,幾乎所有人都一致默認單凜這種人是不會戀愛的,就這樣的人,有人敢收?可礙於老總威壓太強,沒人敢多提,只有在私下裡八卦,跑去傳說中的老闆娘微博下悄悄觀察,順便吃了好幾個瓜,真是又美又酷一女的。
宋頌來到前臺,林蕾已經在等她,想必是單凜打過招呼。
林蕾帶她進電梯,有些拘謹地打量她。作為最早見過宋頌的人,林蕾壓根沒想到這位漂亮的女設計師日後會成為老闆娘,幾個月前她和大Boss見面的時候,哪裡像是有曖昧,單總恨不得把她丟出去的模樣,林蕾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她也偷偷去看了微博,驚詫於他們相識於高中,立馬按照她多年看韓劇的經驗,腦補了一出破鏡重圓的大戲。
宋頌察覺到林蕾的目光,友好地衝她笑了下,她大概能猜出對方在想什麼。
電梯在中途停了一次,上來兩個人,看到林蕾都跟她打招呼,又朝宋頌看去,只覺得臉生,沒太在意。電梯很快停下,剛出去就遇到了莊海生,莊海生正在接電話。
那兩人看到莊總,正要打招呼,卻發現莊總看向了宋頌,再看一直陪在她邊上畢恭畢敬的林蕾,這倆才後知後覺,察覺到宋頌的身份,不由想要多看兩眼,又礙於身份場合,只能後悔沒在電梯裡看清楚。
莊海生將手機拿開點:「找單凜?」
「嗯,還在開會?」
「是啊,估計還要一會,你要不去他辦公室等一會?」莊海生邊說邊招呼林蕾過來帶宋頌。
「他今天還好吧?」宋頌拉住莊海生,往邊上站了站。
莊海生立刻明白:「沒事,正常,就是下午跟項目組的人開會,說了幾句不好聽的。」
下午有人打聽單凜的身體情況,畢竟專案的強度很大,主設計師可不能倒下。雖說話很委婉,但會問出這種話,肯定是受到網上流言的影響。
單凜心裡明白有人在懷疑他的精神狀態,他隻回了一句:我所有作品都是靠這具身體創作,以前是,以後也是。
他的作品無可挑剔,質詢的人無話可說。
可是,宋頌聽了還是覺得心裡很難受,單凜的才華毋庸置疑,卻要為流言受累。
莊海生重新推門進會議室,另外兩人跟著他進去,宋頌在外面看到單凜,白襯衣下的身影略顯單薄,他神情專注地聽著他人發言,並未往門口看。
宋頌沒有打擾他,獨自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他的桌面很乾淨,兩台顯示幕,中間是鍵盤,右手邊擱著無線滑鼠和鋼筆,一如他的風格,簡明冷峻。宋頌的雙手撫過桌面,拿起他握過的鋼筆,腦海裡是他伏案工作的身影,過去的年數里,他每日除了吃飯睡覺治療,所有的時間都給了工作,於他而言,無法治癒的疾病和永無止境的治療中,唯一值得感懷的是他做出了自己想要的作品,那些質疑他專業和能力的聲音,對他是極大的不公。
可這就是社會和人性,結構複雜,變幻莫測,大多數人都是這其中的一份子,看看熱鬧已算是
仁慈,更有甚者,暗箭難防。在經歷了許多誤解和爭辯之後,宋頌早已明白,與其求人高抬貴手,不如自己堅守內心。
門開了,單凜在門口跟人低聲交代了幾句,很快走了進來。
宋頌坐在位置上沒動,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將筆記型電腦放在桌上,一身白衣,轉過座椅,朝她俯下身的時候,黑睫黑瞳,宋頌在他的眼鏡裡看到自己微笑的樣子,怎麼還跟少年時一樣,看到自己的男神就樂得冒泡。
宋頌摟著他的脖頸,一手摘了他的眼鏡:「還好嗎?」
簡單的三個字,飽藏暖意和關切,只有彼此之間感受得到的愛意。
單凜直起身,稍一用力,將宋頌從座椅裡帶了起來,宋頌摟著他,借力站起來,可還未站穩,就被單凜的重量和氣息壓到,宋頌單手扶著桌沿穩住身形,隨之而來的是聽到耳邊的低聲答應:「還好。」
其實是累了,不願多說,但在你這裡,一切都會好起來。
「先吃飯,爸媽的航班還有三個小時,來得及。」宋頌摸摸他的後腦勺。
宋頌遠在美帝的父母趕在春節前回來,原本今年是計畫宋頌和梵戈赴美,但沒想到這年關出了這麼多事,做父母的等不及要回來看看自家的孩子。
單凜帶著宋頌出門,宋頌還在那嘀咕今天給他穿少了,這天降溫,外頭很冷,說了一半,發現周圍很安靜,剛才的會議室門口,還站著三四個人,正朝他們看來。
莊海生衝他們招手:「走了?」
「嗯。」單凜牽著宋頌的手,略微往邊上站,「我太太。」
這句話是跟其他人說的,沒人料到他會直接介紹,反應最快的那人脫口而出:「宋老師好。」
這顯然早就查過人家背景,一下就暴露了。
那人有些尷尬地笑了下,宋頌大方地回應:「大家辛苦了。」
就連單凜也偏過頭,輕輕抿起了唇線。
電梯很快到了,單凜牽著宋頌走了,他們剛離開,這幫人當即面面相覷,眼神裡隻透露出一個資訊:這是單總嗎?
只有莊海生淡定地整了整大衣,看透一切似的說:「單總畢竟是結了婚的人。」
單凜和宋頌簡單解決了晚飯,駕車前往機場,計畫接上父母后,先回新家,明天梵戈會從劇組請兩天假趕來。
這本不是件什麼大事,可沒想到第二天就有人放出了機場圖,這都沒什麼,照片上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但這個配文實在沒有底線:宋頌身現機場,丈夫精神不佳,恐病情加重。
這簡直堂而皇之地在惡意中傷單凜。
不用宋頌出手,喬寒深已經找人處理了。
「喬裴卓還在搞事情嗎?」宋頌不斷地往咖啡杯裡加糖,被一旁的單凜阻止了。
他將自己的咖啡杯遞到宋頌手裡:「爸媽在那邊看。」
言下之意是讓宋頌情緒別太外露。
宋頌和母親也有很長時間沒見了,兩人因為再婚的事關係一度降到冰點,好不容易和解,今年宋頌結婚的事再次鬧出不小的矛盾,母親一句她在美國,女兒就翅膀硬了,結婚也不跟家裡說一聲自作主張決定了,男的長得是圓是扁都沒見過,怎麼讓人放心託付終身?
這段時間,宋頌和梵戈一直在做父母的思想工作,還是繼父為人包容,從中調和,又把他們自己當初結婚的事拿來當教材,將心比心,宋頌到最後都妥協了,做母親的,這時候應該多試著去體諒女兒。
這番話總算是起到了作用,加上單凜這人硬條件著實不錯,宋頌又添油加醋一番,兩人是同學,知根知底,到最後,反倒讓丈母娘越來越覺得這門親事算是宋頌撞了大運。
可宋頌這顆心剛放下,事情就來了,自從女兒參加了國內綜藝,國外的母親就成為了頭號粉絲,大大加強了對國內八卦的關注,注冊了各種社交媒體帳號,喬裴卓的口無遮攔宋頌想瞞都瞞不住。
這一頓午餐安排在家裡,單凜這人話不多,直接親自下廚,給宋頌長臉。
宋頌父母調整時差,一直在休息,晚上起來,宋頌母親吳琴也不知是身體不適造成,還是心裡有事影響,臉色不大好,每次有話要說,目及女婿挑不出錯的招待,就是再著急想要跟宋頌發問,也還是忍住。
「他看上去……挺正常。」趁著單凜進到廚房,吳琴湊上前輕聲問宋頌,「你好好跟我說說,他的病情究竟如何?」
宋頌聽了不高興了:「他有在好好治療,生活工作都沒問題。」
吳琴並不是個很強勢的母親,這個女兒,她心存愧疚,女兒18歲起撐起了家裡半邊天,後來女兒在國內發展,她在國外也幫不上忙,她最關心的就是女兒的婚姻大事。
宋頌不想在這個時候多說,一旁的樊戈很有眼力見地插話:「網上都是造謠,我還不是一天被造七八個緋聞,不值一提。」
吳琴不吃樊戈這套,反手擋住他的嘴巴:「你別插話,我要聽你姐說,你們說知根知底我才放心,現在搞出是個精神狀況有問題的人,你是婚前知道,還是被騙,婚後才知道?」
宋頌臉色一沉,這是有點生氣了:「媽,你說什麼呢,這些我都清楚,而且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還是我來說吧。」
單凜端著果盤出來,在餐桌旁坐下,拿餐巾擦拭了手上殘留的水漬,忽然間整張桌子都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上,並非在欣賞他修長的手指有多好看,而是在緩解這短短的尷尬和緊張。
單凜身上有一種很沉冷的氣質,讓吳琴的聲音小了下去。而單凜在這短暫的空白期間,竟有種等待被命運宣判的緊張感,他回憶了過去,大概只有兩次類似的經歷,一次是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幻覺,一次是與宋頌求婚。
但在座的人大概都看不出他有多緊張。
半晌,他開口道:「我有病,家族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