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枝百合
史上最摸不著頭腦的分手,被宋頌撞上了。
沒有先兆,沒有原因,沒有告別。
在宋頌21歲生日這一年,經歷了不亞於父親過世那一年的人生震盪。
「被分手」第一天,她震驚、氣憤、不解、焦急,她用不同的語調分析「不用等我,我們結束吧。」,想要知道單凜究竟是在一種什麼心境下說出這麼句話的。然後,她整個人陷入了一種非理性狀態,她一直自詡灑脫,但那段時間,她給單凜打了很多電話,縱使那一頭都是「已關機」的提示音,然後,她就給他發了很多短信,發到後面都有些魔障了。
起初,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感覺這個事情發生得有點不真實,可能睡一覺,一切就能恢復如初了。但當她從單凜房裡醒來,窗臺上深灰的窗簾沒有讓外面的陽光有一絲可趁之機,宋頌懵懵地望著冷色調灰褐色的牆面,第一次覺得這個房間如此壓抑。
外頭開始下雨了,根據天氣預報說,這段時間會連著下。
而雨,總是能把人的負面情緒無限放大。
衣櫃裡,左半邊是他的衣服,黑白兩色調為主,上頭有著他慣有的冷冽氣味,最後一次見面時他穿的那件黑色外套不在這裡。冰箱裡,冷凍箱還留著兩周前買的雪花牛肉,他不愛吃肉食,牛肉還能接受,她在超市逛的時候,特地買了澳洲進口的牛肉,最後一次吃的時候,他胃口很不錯,把宋頌剩下的半塊也吃了。書櫃上,宋頌的家當排成一排,其中有一隻萊卡專門用來拍單凜,已經排了5卷膠捲,洗出來的照片被放在一本專用的相冊裡,他說只准私藏,不得外泄。
宋頌盤坐在客廳的地上,目光所及之處隨時都能聯想到單凜。她還想起在藏地那個夜晚,幽靜的月色下,院子裡悄然無聲,他們相視而笑,他被夜浸透的背影和慎重的許諾。
宋頌倏然笑了笑,但很快又胯下臉。右手邊是已經變潮的薯片,是之前單凜打開的那包,沒吃完,她無意識地一片接一片吃,吃了一包不夠,洩憤似的把其他幾包都拆開來吃了,吃到胃裡的食物快要頂到喉嚨口,她衝到衛生間一陣乾嘔,胃部隱隱作痛,喉嚨口火辣辣地痛,不斷用水洗漱口腔,最後癱坐在洗手台邊的地磚上,莫名失笑。
如果身體的難受能夠減緩心理的一點點痛苦就好了。
她摸了摸臉,沒有眼淚,欲哭無淚這四個字,這一年的冬天,宋頌刻骨銘心。
單凜就這麼從宋頌的生活裡消失了。
宋頌每天都住在他的公寓,睡在他的房裡,像是要把自己跟這間房融為一體。
然後,宋頌開始每天給他發一封郵件。郵件從一開始的質問,生氣,言辭激烈,到後來的妥協、勸說,然而全都沒有回應。宋頌每天坐在電腦前刷郵件,每一次都是失落,到後來,刷郵件只是變成了日常的慣例,明知道不可能刷出他的回復,卻還是忍不住。
這件事是瞞不住的,宋頌的頹廢和焦慮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最初幾天,她把自己關在房裡,後來班長找到她,她不得不去上課,但狀態跟之前差太多了,匆匆來,匆匆走,學院裡的活動也都推脫了,私活也不接了,一顆小太陽突然不亮了,絕對是發生了什麼事。
寢室裡的人最先發現,景妍跟宋頌的反應很像,一個勁的反問不可能吧?怎麼會?好像比宋頌還不能接受,畢竟她那次親眼看到單凜大晚上主動跑來給宋頌送電腦。
老大一直覺得這段關係本身就是宋頌倒貼,開始拿網上的帖子勸宋頌:「男生都喜歡冷處理,然後回避,不見面,這根本就是渣男表現,不敢當面說分手。所以找比自己小的就是不靠譜,平時當姐當媽,最後還要被嫌棄囉嗦、煩人、年紀大,到頭來還不是所學校,調教好以後,都被學妹享用了?」
景妍也開導她,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宋頌本來就沒什麼胃口,聽到這些話,立刻放下了筷子:「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是陷在裡面看不清事實。再說,兩個人不同學校,你根本不清楚他在學校裡發生了什麼。」
宋頌還是堅決替單凜說話:「不會,他的個性我太瞭解了,我寧可相信他是gAY,也不相信他會劈腿。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老大是過來人,覺得這個時候還是儘快走出來比較好,所以說的話也比較直白:「你怎麼還幫他說話,現在是他說消失就消失。每次我看你給他電話,也都是你哄著他,宋頌,以你的條件,憑什麼要吊在他這棵樹上要死要活?再說,我們馬上要畢業了,到時候你還未必看得上單凜呢。」
話雖然不好聽,但都是實在話,可在一個失戀的人面前,無疑是捅了心窩。
「你以後就知道了,不管你替他找多少理由,實際上,都不過是,他不喜歡你了。」
宋頌想過很多原因,唯獨不相信這一句:他不喜歡你了。
後來,單凜休學了。
一個人若是想要躲起來,世界就會變得無限大。
宋頌寒假回Z城,李小蠻通知她高中同學會,高中圈子裡幾個要好的都知道她和單凜的事,這次原本是想要大家聚一下,趁機起他們倆的哄。宋頌在電話裡很冷靜地跟李小蠻交代了分手,李小蠻大驚,語無倫次地開始開導她。雖然和宋頌不在一個城市,但兩人平時依然保持聯絡,她知道宋頌有多喜歡單凜,有多喜歡,現在就該有多傷心。那一年的同學會,原本最喜歡聚會的一中一姐,第一次缺席。
宋頌好像進入了另一個階段,過了那種撕心裂肺,讓人喘不過氣的痛苦之後,宋頌開始否認事實,不相信單凜提出分手是出於真心,繼續追著單凜發郵件。
吳歌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反應有些出乎宋頌的意料,她以為這小子會非常激動,壓抑著雀躍,故作同情,說兩句安慰的話。可吳歌像是吃了一驚,有點不敢置信,神情頗為慌亂。
宋頌似笑非笑地嗆他:「你不高興嗎,天天想著我們分手,這下你如願了。」
吳歌臉色一白,解釋道:「我沒……沒想到你們真分手……他提的?他竟然提了分手……他還說什麼了嗎?」
還說什麼,她倒是想他再多說幾句。
人倒楣起來,好像是沒有底線的。
大三下半學期,跟老吳決裂後,表面上沒什麼,可宋頌畢業論文選導師四處碰壁。學院裡本來掛鉤了幾家公司,為學生提供實習機會,宋頌一個也沒輪上。她因為單凜缺課,導致好兩門課被扣了考勤分,考試成績本就是低空飛過,差一點掛科。而她寄予厚望的幾項設計大賽,基本打了水漂,只有一個進入了全國入圍獎,但也就止步於此,老吳看她的時候,臉上寫滿了:我就知道,你就這水準。過年的時候,老媽和吳歌跟著楊祥去美國過年,她死活不去,又是跟家裡大鬧一場,母女倆的關係降到二十一年來的冰點。
在最艱難的時候,她給單凜寫了三百六十四封郵件,他一封未回。
第三百六十五封的時候,她突然終止了。
這一年來,每一天,都是她向他邁進一步,可她卻看不到終點,她走了三百六十四步,最後一步應該留給他。
郵箱寄件匣的時間,永遠停留在那一年的12月31日,再也跨不過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