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約一個小時後，陳姨端著粥進門，兩秒後，看到在床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她下意識地挪脚要出去。

　　結果正好對上蘇顔有些發困而睜開的眼睛，陳姨頓了頓，用手指著手中的粥，蘇顔清醒了一些點點頭。

　　兩個人無聲地用眼神，在空中交流，陳姨將粥放在床頭櫃上，指了指張越，唇形說道：「趁熱喝。」

　　「好。」蘇顔比了一個oK，陳姨也沒多問，轉身就離開房間，順勢將門淺淺地帶上，也沒合上，就是留了一條縫。

　　她在張家很多年了，她再好，再勤勞也不過是一個雇用的，她有家庭，有孩子，一旦碰上了家庭跟雇主之間要二選一的時候，她自然是選擇自己的家庭，她守著張家的規矩，同時的，也跟張家的人拉開了距離。

　　對張越對張啓中，陳姨就像一個長輩似的，但她是個需要雇用的長輩，這麽多年，張啓中一直雇用她的最大原因，還因爲她的丈夫是張家的司機，彼此間，親而有疏，做不到真的一家人那樣，萬般爲對方著想。

　　所以，陳姨也從來不會多話，對張家父子做的任何决定就更不會了。

　　很多話，她丈夫尚且有一絲說話權，但到了她這裡，就真的輪不上她吭聲了，看到張越摟著蘇顔這般親密。

　　她雖詫异，却也很快消化掉了。

　　陳姨出去後。

　　蘇顔試圖掙扎，幷且叫醒張越，他早上醒來後，估計就喝了杯牛奶，什麽都沒吃，現在都快十二點了。

　　什麼都不進肚子是不行的。

　　吃了才能好好睡，蘇顔拍著他手臂：「醒醒。」

　　喊了有一會，張越才睜開眼睛，他眼珠子很黑，咋一睜開，蘇顔對上他眼眸，還楞了下，半響，他手臂顫緊，把她抱得更緊了，語氣低啞道：「喊我做什麼啊…」

　　「喝粥！」蘇顏推著他的手臂。

　　「沒胃口。」

　　「沒胃口也得喝點再睡。」

　　「真的沒有。」張越像個孩子似的嘟囔。

　　偏偏，他嗓音又啞，這麽一說，像是一個成年男人在撒嬌，蘇顔耳根都紅了，她抬腿踢了下他的小腿肚，道：「起來！」

　　「你餵我。」

　　蘇顔要炸了，「你多大了…」

　　「不喂不吃。」

　　「……」

　　蘇顔最後妥協了，她說不過他，更是掙脫不了他，看在他病得額頭全是汗外加這麽多年身邊沒媽媽照顧的份上。

　　她妥協。

　　坐起身後，張越靠在床頭，蘇顔端了粥，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勺了粥，喂到他唇邊。

　　那一刻，蘇顔的手差點抖了。

　　張越剛張嘴呢，勺子就抖了下，幸好她沒舀太多，他飛快地含住，掀起眼眸看她一眼。

　　蘇顔垂下眼眸，繼續勺了粥，粥在勺子上，像是打了一個圈圈，她想起了上輩子的那個孩子。

　　陳小毅，他長得隨陳過，很小就很可愛，兩歲多臉胖嘟嘟的，誰見他都想抱一下，他學走路搖搖晃晃的，她跟陳過就左右兩邊護著他，他到了會講話的時候，他就愛抱著她的腿喊媽媽…撒嬌…

　　吃飯的時候老是要追著他跑，特別辛苦，但是看著他的笑臉她覺得什麽都值得。

　　她學會了一手喂飯的本領，閉著眼睛也可以控制勺子當中的飯量，現在…蘇顔眨了眨眼睛，將泪花給眨了回去，舀起了一口粥，遞到張越的唇角。

　　張越瞇著眼眸看她，張嘴，把勺子咬進嘴裡。

　　滾燙的粥入了喉嚨很舒服，兩個沉默地，蘇顔喂他，他吃，吃得差不多了，張越推開她的手，「我飽了，你下樓去吃飯。」

　　蘇顔收拾了碗筷，端起托盤，起身，下樓。

　　張越坐在床頭，發了一會待，如果沒看錯，她剛剛眼眸裡閃了泪花？

　　他欺負她欺負得太狠了？

　　張越臉色沉了沉，愧疚跟內疚爬了上來，他揉了下臉，掀開被子躺下。

　　蘇顔下樓了，陳嫂也還沒吃，等著她呢，一見她下來，立即把蓋著菜的碟子掀起來，問道：「他都吃了嗎？」

　　「吃了。」蘇顔把碗勺放進洗碗槽裡，然後再走出來，坐到餐桌上吃飯。

　　吃過飯了，蘇顔的心情也平復了，陳嫂擦擦手，本想上樓去看看，後想了想，說道：「蘇顏，你上樓去看看張越吧。」

　　「嗯。」蘇顔本來也有打算的，她拎著書包，上樓，準備等下在他床邊看書。

　　房間裡暗了很多，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將窗簾給拉上的，只有床頭的一盞小燈，蘇顔小心地放下書包，然後凑過去看他一眼，被子隻蓋到腹部，他長腿露了出來，額頭正在冒汗，蘇顔立即拿了一旁的毛巾，給他擦拭額頭的汗。

　　誰知擦著擦著，他就抓住她的手，一直抓著。

　　蘇顔掙脫不開，只能任由他抓著，他還一個使勁，她就跌坐在床上，他眉頭深深地斂著像是特別難受，不一會，他自動地枕在她的大腿上，蘇顔就更無法動彈了，生病的張越。

　　真的像個孩子一樣，他伸手摟著她的腰，喊道：「蘇顏，我不該欺負你的…」

　　後又喊道：「媽媽…」

　　蘇顔被他這一身媽媽喊得狠狠地震了一下，她低頭，張越那張俊臉上一路滾下汗水，有些掉進被子裡，有些掉在她的大腿上，像是濕潤的泪水，蘇顔手微微顫抖，摸上他的臉，泪水順著她眼眶溢了出來。

　　她又一次想到了她的那個孩子。

　　卻也心疼張越。

　　他也是從小就沒了媽的，她擦了擦他的臉頰的汗水，微微彎腰，幹幹的嘴唇貼上他的額頭，她親了一下，低聲道：「睡吧，都在呢。 」

　　張越手臂更是摟緊了她的腰，緊緊地，沒有鬆開。

　　蘇顔任由他抱著，靠在床頭，她看著一大片的陽台，看著窗外。

　　孩子出生的那一年，她跟陳過兩個人感情正好，寶寶是他們幸福的紐帶，她以爲有了寶寶，她就可以得到陳過媽媽的喜歡，但是…

　　她從來不知道，那樣一個婦人，從來不會因爲她有了孩子，而取消這種門戶之見。

　　孩子也是在一個不幸福的環境下出生的。

　　想到這裡，蘇顏淚水又順著臉頰滾落。

　　一路滾…滴落在她大腿上那個男生的臉上。

　　她閉上眼睛，突然的，臉頰有了一股暖意，蘇顔猛地睜開眼睛，張越眼眸深深地看著她。

　　眼裡有著隱忍。

　　蘇顔張了張嘴，他却一把摀住她的嘴巴，他低聲問道：「我是不是欺負你狠了？所以…你哭了？」

　　「哭？」蘇顔楞了下。

　　「你餵飯那會……」

　　蘇顏更是一愣，她搖頭道：「沒有，不是因爲你，我是想到…想到了我媽。」

　　她編了個解釋。

　　張越緊盯著她，「不是因為我？」

　　「不是。」

　　「那你現在為什麼哭？」

　　蘇顏：「……」

　　她下意識地想要下床。

　　被他一把拉住，張越捏住她下巴問道，「為什麼哭？」

　　「沒，我…我就是…你剛剛喊媽媽了。」

　　張越神色一僵。

　　他稍微退開了兩步，蘇顔却主動抱住他。

　　她一抱過來，張越渾身一暖，他狠狠地環住她的腰，道：「我不會再欺負你了。」

　　蘇顔笑了笑，道：「嗯，你總算變乖了，生了一場病，所以變乖了嗎…」

　　張越腦門青筋冒起。

　　他一把推開蘇顔，推到床頭，逼近她，頭抵著她頭，想親她。

　　却喉嚨突然一癢，他偏頭狠狠地咳嗽一下，蘇顔嚇了一跳，說道：「你再吃點藥，然後再睡一下吧？」

　　張越拉住她的手：「你陪我。」

　　「好，我陪你，但你得吃藥。」

　　「嗯。」

　　蘇顔翻了下桌子上的藥片，給他倒了一顆，又倒了杯熱水，遞給他。

　　張越接過去，吃了，喝了，他身子還有點乏，蘇顔拉著他躺下，又給他蓋上被子。

　　他狹長的眼眸…看著她。

　　蘇顔被他看得有點臉紅，弄好後，站起身，把燈關了。

　　屋裡一暗，蘇顏這才往外走，走了兩步，她書包裡的手機響了，她嚇了一跳，立即拿出來接了，又看了一眼沒有挪開手的張越，跑到門外去接。

　　是蕭丹來的電。

　　「蘇顏，張越身體好點沒有？」

　　「嗯，燒退得差不多了，正在睡。」

　　蘇顔看了眼墻壁上的鐘錶，快兩點了，一天就過去一大半了，蕭丹在那頭道：「嗯，那就好，你張叔說別讓他抽煙。」

　　「沒抽，他也沒力氣抽，就在床上躺著呢。」

　　「好。」

　　後聊了張越的事情，蘇顔又問了蕭丹那邊好玩嗎，蕭丹笑著說：「我不會說外語，都是你張叔帶著走的，別人家都要帶翻譯，我們就沒有，你張叔什麽都懂。」

　　「我們明天準備去沙漠玩。」

　　「嗯，多拍點相片過來。」

　　「好。」

　　要掛電話之前，蘇顏說：「媽，我想你了。」

　　蕭丹頓了下，暗著嗓音道：「我也是，我們會盡快回來的。」

　　「別啊，你們好好玩，家裡沒什麽事的，張越明天應該就能上學了。」

　　「嗯。」

　　說著又多聊了會，才挂了電話。

　　蘇顔挂了電話後，在客廳裡整理了下頭髮跟衣服，才跑去洗澡，剛剛太熱了，洗好澡出來她又在自己的房間待了一會，她不想進去吵他睡覺。

　　半個小時後，她自己快睡著了，才伸個懶腰，起身，往他房間走去。

　　房間裡很安靜，床上也一片安靜，她凑過去看了看，確定他真的睡著了，才坐到地毯上。

　　將書拿出來翻看。

　　陳意發了一份筆記過來，是早上上的課程的筆記。

　　蘇顔回了她一句謝謝，埋頭開始復習，陳意又發語音過來，說道：「我等下下課了去找你啊。」

　　蘇顔嚇了一跳，她看了眼身後的床，說道： 「你過來幹啥啊？」

　　「去找你玩啊，我都很久沒去過你家了。」

　　「……我家……」

　　「你還在餅店那裡嗎？」

　　「……」當然不在了，蘇顔不知道該怎麽跟陳意說，說她現在住在張越家，不對，是跟張越成爲一家人了。

　　「嗯？」

　　「那個，陳意，我作業沒寫完，可能還要寫很多，不如下次？」

　　「啊？那好吧，你還需要那幾科的筆記啊？」

　　「歷史，政治。 」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