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天氣到了八月中旬，便是最熱的時候，油餅，葱花餅這些都不能做太多存放著，爲了保持酥脆度，大部分都是現做現賣，外面的巷子動工了，灰塵就更大了，住在這文興路裡面的人都要繞路出去，餅店的生意頗受打擊，這樣的話店裡也就不需要那麽多人了。

　　王嬸成天出門去監視新店的裝修，店裡就剩下蕭丹一個人，加上蘇顔遠在臨城拍戲，她一個人，常常坐著發呆，一坐就是一個下午，要是有人來買餅還好，若是沒有的話，她就只能不停地收拾屋子。

　　但也許是太過勤勞收拾，店裡乾淨得跟剛裝修似的，跟巷子路上漫天的灰塵不同，店鋪像是沒受任何影響似的。

　　任何人走過來，一排過看去，餅店的乾淨令人多爲矚目。

　　蕭丹伸個懶腰，下身穿著緊身的半身裙，上身一件半截袖的寬鬆上衣，她走出外面，去照看她種的多肉，因爲天氣的原因，葉子有點小枯萎，蕭丹像摸著孩子似的，撫摸著葉子。

　　張啟中手上搭著外套，走過來就看到這一幕，這一幕似曾相似，他第一次見到蕭丹時，她也是這樣，蹲在地上擺弄花草，他含笑，沒繼續往裡走，就站在這個角度，看著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北方佳人，歲月靜好。

　　蕭丹整理好了，捧著那掌心的小花盆，起身，剛站穩，就看到張啟中，她手中的花盆差點沒拿穩。

　　張啓中這才帶著笑意走了過去，說道：「第一次見你，你也是在這個位置。」

　　「啊，是啊。」蕭丹點頭，應了，看他一眼後，往裡走道， 「外面很熱吧？」

　　「有點。」

　　「坐。」蕭丹調了下墻壁上的風扇，讓它搖著，進去給他倒了水，放在他手邊，「喝點水，有吃飯嗎？」

　　張啓中端起水喝了一口，道：「還沒，我剛下飛機。」

　　「想吃什麽？」蕭丹看了眼時間，快兩點半了，張啓中放下杯子，手撑在桌子，扯了扯領口道，「都行。」

　　「嗯，那吃麵吧。」蕭丹往裡走去，又回頭說，「你幫忙看下店，有人喊我。」

　　張啟中輕笑，「好。」

　　蕭丹進去後，打開水龍頭，洗手，她手心都是汗，洗完手了，她站在洗手槽旁，發了一會待，這才拉開冰箱，從冰箱裡取了肉跟鶏蛋，又擇點青菜，洗淨了放在一旁，彎腰從櫃子下面拿了面。

　　開火，做了一碗簡單的鶏蛋麵。

　　端出去時，張啓中正站在櫃檯後面，收錢，張啓中聽到脚步聲，扭頭笑問：「是三十二塊嗎？」

　　蕭丹看了眼客人手裡的餅，點點頭：「嗯，是的。」

　　張啓中找了錢給對方，對方接錢轉身離去，蕭丹將面放在桌子上，說道：「都這個點了，肯定很餓了。」

　　「還好，早上有吃早餐。」

　　張啓中一坐下來，就聞到暖暖的香味，蕭丹遞了筷子給他，他含笑接過，端坐開始吃，蕭丹見他水杯裡的水沒了，又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邊，要收回去的時候，被張啓中一把握住，蕭丹驚了下。

　　張啟中偏頭，看著她，問道：「張越有沒有來跟你道歉？」

　　「來了。」蕭丹很快速地應道，「他沒有錯。」

　　那麽大的孩子了，都懂事了，對父母對家裡都有很深的概念，蕭丹都能理解，她本身就很喜歡張越，知道他是張啓中的兒子，就更不想因爲她而讓他們之間不愉快，或者讓張越不開心。

　　現在她跟張啓中之間的關係，還處於不知道是什麽關係的情况下，這個時候她覺得就不發展也挺好了，彼此之間認識做朋友都可以。

　　張啓中專注地看著她，又笑了笑，「他錯得厲害，別護著他。」

　　「沒護，就是怕他更生氣。」蕭丹輕聲說，她試圖掙脫張啓中的手，張啓中沒讓她掙脫，他微微拉了下，說：「你坐下說。」

　　蕭丹下意識地坐了下來，正好坐在張啓中的跟前，蕭丹推開他的手道，「你吃麵，面要糊了。」

　　「好。」

　　張啓中沒再吭聲，拿起筷子開始吃，蕭丹轉身拿了包紙巾放在他手邊。

　　就這樣，沉默地，一個看著，一個吃著，吃完了，蕭丹收拾好後再出來，店裡來人買了餅，蕭丹就忙碌地去賣，張啓中正好有一個電話，他也站起來，走到門外去接，蕭丹忙完最後一個客人。

　　收了錢，站在攤子後，看了一眼，掐著腰講電話的高大男人，她垂下眼眸，把錢放好。

　　張啓中挂了電話，進來，站在門邊，看著蕭丹，「晚上賞臉，吃個飯？」

　　蕭丹搖頭，「不了，今天就我一個。」

　　「那你請我吃飯？」張啟中笑著坐在椅子上。

　　「在這裡吃行麽？」

　　「行啊。」

　　「你不用回去忙嗎？」

　　「剛出差回來，想休息休息。」

　　「嗯。」

　　蕭丹應下，轉身拿了錢包，「你幫我看著店，我買點菜。」

　　張啟中站起來攔住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含笑道：「我去吧，外面太熱，你想吃什麽？我買。」

　　蕭丹說：「我去吧，菜市場裡亂。」

　　張啟中：「我這些年，照顧張越，也曾上過市場的。」

　　蕭丹：「你辛苦了。」

　　她思想到底傳統，覺得家務活還有買菜做飯，都是女人的事情，男人還是光鮮體面在外面工作比較好。

　　張啓中盯著她，他身高比她高了快一個頭，輕輕地一笑道：「你要覺得我辛苦，就早點答應我。」

　　蕭丹沒吭聲，她睫毛顫了下，飛快地從他身側走過去，三兩步就出了餅店，往市場走去，外面是真熱，大中午的，幸好離市場不遠，買了菜，就回來，進門了張啓中又在講電話，蕭丹看他一眼，也沒敢去打擾他，飛快進了厨房，把菜放好，把要熬的湯先準備了，放進鍋裡，蓋上蓋子，打火，這才出來。

　　張啓中已經挂了電話，他說：「過來。」

　　「什麼？」蕭丹走過去，張啓中伸手拉住她的手，蕭丹往後想退一步，被他緊拉住，他從外套內袋裡拿了一個盒子出來，打開了，遞給她：「喜歡嗎？」

　　盒子裡是一條項鍊。

　　「不，我不能要。」蕭丹搖頭，張啟中緊拉著她的手，眼神落在她的臉上，「不能要？為什麼？我追求你連禮物都不能送了？」

　　「不是。」

　　蕭丹發現，自己又說不過他了。

　　張啟中輕聲地說：「張越他不會有意見的了，既然他肯來道歉，就說明他不介意，既然他不介意的話，你也可以考慮答應我了，我們也不年輕了，還是直來直往比較好，你帶著孩子不容易，我帶著張越……也不容易，家，三四口才是家，兩口總少點什麽，你說對麽？」

　　蕭丹竟無法反駁。

　　……

　　在片場待了快半個月，蘇顔的戲份終於到了，趙夢的第一場，就是跟前男友的現女友在舞蹈比賽上狹路相逢，趙夢的前男友是被人搶走的，現女友是跟蘇顔一樣的新人，長相比較可愛，短頭髮，叫萬婭，是新時空剛簽約沒多久的藝人，趙夢的前男友是一名小鮮肉，出道有一年多了，叫周馳，小眼睛，單眼皮，這次拍攝地點在學校的禮堂。

　　群演跟幾個主演進場，幾乎所有人都在這場比賽當中，不管是男一男二女一女二，全在，蘇顔要在這些人當中，跟萬婭飈戲，對她來說，壓力還挺大的，尤其是陳琪琪也在，她一大早就看著蘇顔說：「哦，今天有你的戲份呢？跟萬婭吧，人家萬婭上個月剛剛拍了一部電視劇，你呢？就出現過在雜志裡面，沒什麽水平啊。」

　　蘇顔覺得，惹上這個姑奶奶真的很煩。

　　這個姑奶奶的厲害就在於那張嘴巴，平時在別的方面不會虧待你，也不會給你下什麽絆子，但是一旦演戲她話就多了起來，而且還是超級多。

　　在場所有的演員，幾乎被她那張嘴懟過，唯一沒被懟過的，只有江震輝，人家江震輝演技甩她兩條街，她沒什麽好懟的，但對別人她就真心不客氣，化妝師給蘇顔上好了妝，蘇顔今天穿著七厘米的高跟鞋，這半個月來導演逼她在現場减肥，現在腰部細得一隻手能圈得過來，臉型也削瘦了很多，她要穿上露著肚臍的上衣還有筆直的牛仔褲，去參加比賽。

　　「趙夢第一場第一次。」導演一聲令下。

　　蘇顔跟萬婭同時從兩個方向出發，蘇顔練了一個多月的高跟鞋，總算是有成效了，她哢哢哢地像一隻驕傲的孔雀，飛快地往比賽場地走去，正好碰上了萬婭，那一瞬間，她的眼神有變化。

　　有恨意，複雜，又要強撐著狼狽。

　　萬婭則要得意，要笑，要挑釁，兩個人迎面碰上。

　　蘇顔腰部挺得直直的，腿很長，長髮飄飄披在肩膀上，鏡頭打到她的臉上，將她的眼神撲捉，蘇顔進入角色了，她將萬婭當成了譚雨，上輩子那種感覺，仇恨滿眼，却又要無比壓抑，要將自己的驕傲給抬起來，她是趙夢，她蟬聯了三年的爵士舞冠軍，她是天之驕女，她除了失去了羅賓，她沒什麽好怕的。

　　萬婭叉腰：「喲…趙夢，你瘦了不少呀。」

　　蘇顔輕蔑一笑，「是啊，比你瘦，你的大腿就像是三百斤猪腿。」

　　「噗！」場外有人笑了起來。

　　安靜的現場太突兀了，導演猛地喊卡，所有人刷地往那出聲的地方看去，江震輝立即道歉：「不好意思，這個台詞，太逗了。」

　　蘇顔看了眼江震輝，又看嚮導演，導演比了個oK，並說：「蘇顏，你繼續你剛剛的那個眼神，不錯，到位，萬婭，你情緒還沒醞釀夠，你得裝，你是可愛型的，別把自己弄得太不倫不類。」

　　「好的，導演。」萬婭衝導演鞠躬。

　　於是，第二場開始，這一場，一次過，萬婭也過了。

　　陳琪琪看著過，跑過去問導演：「她們哪個表現力好一點啊？」

　　導演：「蘇顏，雖然還有點青澀。」

　　「可我怎麼覺得萬婭更得是我心呢？」陳期期哼哼，導演笑了下，「誰才是導演啊？」

　　陳琪琪雙手環胸，像是又要搞事，緊接著就是後台，蘇顔跟陳琪琪終於要對戲了，這一場是趙夢在外面嗆了萬婭以後，進到後台，因爲幾天沒正常吃過一餐，然後進了後台差點暈倒，被陳琪琪扶住。

　　各自補妝之後，陳琪琪脚跟點了點，對著蘇顔挑高了下巴，蘇顔整理了下衣服，看她一眼，很快的導演喊開始。

　　蘇顔拎著小包，飛快地走進後台，臉上還帶著剛剛在外面碰見萬婭的那點餘溫，慌亂中帶著憤恨，一進來，她就一陣暈眩，身子搖晃了一下，陳琪琪在身側，嚇了一跳，喊道：「師姐！」

　　然後扶住了蘇顔，蘇顔倒在她懷裡，視綫對上，陳琪琪唇角一勾，一絲譏諷閃過，但很快的就剩下一臉擔憂：「你怎麽了？」

　　蘇顔抬手遮了下額頭，有氣無力地道：「有點累，可能是早上沒吃早餐。」

　　「你又減肥啊！」陳琪琪更是擔憂道， 「你都够瘦了，別再减了，等下有比賽呢，今年冠軍肯定還是你的……」

　　忘詞了。

　　蘇顔眨了眨眼。

　　「卡！陳琪琪，你詞呢？氣氛這麽好，你詞被狗吃了？」導演敲著劇本喊道。

　　陳琪琪立即道歉，然後鬆手，蘇顔急忙往旁邊滾去，免得被她一鬆手砸到地上去，陳琪琪氣惱自己在一個她看不起的新人面前ng，對蘇顏說道：「都怪你這張臉，尖嘴猴腮的，醜死了。」

　　蘇顏：「……」

　　江震暉站在一旁雙手環胸地笑道：「你的臉那麽圓，就不要嫌弃人家尖了。」

　　陳琪琪猛地摸臉道：「我這是爲了劇本，又不是我要圓的，江震輝，你混蛋！」

　　她爲了拍戲，把嬰兒肥給吃了回來，現在身材是略微走型了，哪有蘇顔這種尖細的下巴，細白的長腿，細緻的腰身好看啊。

　　緊接著第二場又開始了，蘇顔的戲份其實不多，兩場然後摔下舞臺，緊接著在醫院裡的兩三場，就可以殺青了。

　　第二場，氣氛依然很好，蘇顏發揮穩定，陳琪琪企圖用氣勢壓她，沒壓過，兩個人一鬆開，陳琪琪就跳腳，指著蘇顏，「你真是青春時代公司的？」

　　蘇顏淡淡地說：「我是。」

　　「不可能。」陳琪琪磨牙：「你們家那個譚雨喲，最近的拍戲才穩定的，你這發揮這麽正常，你怎麽沒搶到她那個角色？你知道跟我們相比，我佟姐的戲的流量要多多少嗎？」

　　「知道，佟姐的明宮我看過。」

　　「呵呵。」

　　陳琪琪得意甩手而走。

　　助理過來吩咐蘇顏，「下一場是重頭戲，你準備一下。」

　　「好的。」

　　蘇顔立即也收起心思，摔下舞臺那場非常重要，蘇顔甚至在那個之前還要跳一支爵士舞，化妝室裡都是化好妝跟她一起準備上臺的女生，這半個月來，她跟這些女生也練習了爵士舞，跟在學校老師教的那支不一樣，這一支跳起來更加費勁。

　　外面準備得差不多了，又有助理進來喊開始，蘇顔跟其他幾個女孩搭了一下手，說道：「加油。」

　　然後繞過幕後，上臺。

　　台下人特別多，很多群演和主要演員，趙夢的前男友羅賓也在台下，她下意識地往他看了去，這個細節，撲捉好評。

　　導演讓對準她的面部表情停留了一會，蘇顔深呼吸一口氣，音樂響起，開跳。

　　她後背加了透明威亞，舞到情深的時候，她一個跨步，踩空，往下摔去，那一刻，她的眼睛裡涌上來非常多的情緒，踩空的那一刻，比上次試鏡時還令人惶恐，就像是回到了上輩子她從四樓跳下去的那一刻，兩脚懸空，她的人生就此拉下帷幕。

　　摔在充氣球上，蘇顔眼睛睜得大大的，泪水在眼眶裡轉。

　　導演喊道：「卡！過！」

　　其他人七手八脚地跑過來，將她扶了起來，蘇顔坐直身子，她抱著膝蓋，還在哭。

　　導演拿著劇本，蹲下身子，敲了敲她的頭，「怎麽？還沒齣戲？」

　　她抬眼，看到導演，那種窒息的感覺消失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著泪，導演坐在她身側，說道：「你功課做得很好，像你這麽認真的新人也很少，趙夢這個角色你瞭解得通透，雖然青澀了一點，有些地方還是有點不到位，但很好了，是一次很好的突破。」

　　「謝謝導演。」

　　導演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起來吧。」

　　「嗯。」

　　最重要的一幕拍完了，蘇顔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而陳琪琪緊接著也要拍她的那一場，拍完了可以吃晚飯，蘇顔跟助理蹲在一旁吃飯盒，陳琪琪跟助理也過來，看到蘇顔哼了一聲，倒是沒出聲譏諷。

　　第二天是醫院的戲份，拍完了醫院的這幾場，蘇顔就殺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