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張家大宅的大年三十。

　　碩大的桌子上，父子兩個對面坐著，頭頂的琉璃燈很亮，別墅裡也很明亮，桌子上的菜色還是張啓中一時興起做的，色香味俱全，兩個人手邊都放著一杯拉菲，但是，却徒增一絲冷清。

　　「叔呢？」張越明知故問。

　　「去你嬸子家。」張啓中喝了一口酒，又跟張越手邊的酒碰了下，「喝吧，你十八歲了，成年了。」

　　「十六歲就已經成年了。」張越也喝了一口，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進嘴裡，「爸，你做飯還是那麽好吃。」

　　「寶刀未老。」張啓中搖晃著高脚杯，支著下巴笑了下。

　　張越從鼻腔裡嗯了一聲。

　　張啟中看著兒子，若有所思。

　　張越心裡想著一個人，也有些心不在焉。

　　十年前母親死的時候，張越才七歲，張啟中深愛亡妻，一直沒想過再娶，就想帶著張越，一直到張越能夠獨立。

　　但人算不如天算，張啓中又喝了一口酒，神色有些苦澀，有些話到了喉嚨却沒有說出來。

　　張越夾菜吃飯，吃了兩口，端起酒杯跟父親碰了下，兩個人視綫對上，張啓中淡淡地說：「一晃十年了。」

　　「嗯。」張越大約知道父親在想什麽，但他沒表態，他沒有讓人去查張啓中動心的那個女人，就算有人親自把資料送到他手裡，他都沒看，就是等張啓中表態，但若是張啓中不表態，那也就意味著那個女人幷不是那麽重要，他自然也就不會放在心上了。

　　一個在斟酌，一個在等，話都到嘴邊了，張啓中又給咽下去了，他抬起酒杯：「喝。」

　　「爸你少喝點。」

　　「這點酒對我來說，不成問題。」張啓中扯了扯領帶，領口微鬆，散發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桌子上杯酒相碰，筷子跟碗筷相碰以及咀嚼的聲音。

　　特別安靜，特別地…冷清。

　　……

　　過年，公司給蘇顔就放了三天假期，初三就得回公司培訓，這簽了合同相當於賣身，藝人在還沒有發揮自己的價值的時候，任何一天假期都是在浪費公司的資源，所以公司恨不得把藝人當成商品推銷出去。

　　商人賣的是產品，藝人賣的就是自己。

　　青春雜志的出版社年初二就開工了，就爲了在三月份開學季到來之前，將雜志做出來，蘇顔開學是三月二日，天氣回升，已經不下雪了，在公司悶了小半個月，到了學校看到朝氣蓬勃的學生，蘇顔忍不住伸個懶腰。

　　陳意從後面拍了她一下：「早啊！」

　　蘇顏扭頭，笑道：「早。」

　　「我早上差點遲到了，放假放得太爽了。」陳意推著單車，一臉沒睡醒的樣子，蘇顏笑道：「你回老家了？」

　　「嗯，昨晚剛回來，老家響了好多天的鞭炮啊，我跟我表妹她們天天熬夜，你看我眼眶下的黑眼圈。」陳意放好單車，湊近蘇顏，給她看，蘇顏鎖好單車，站起來一看，說：「真的，還蠻重的。」

　　陳意抓了下頭髮：「哎！」

　　很憂傷地嘆口氣， 「我們考試成績不知道怎麽樣，好害怕。」

　　蘇顔也沉默了，兩個人勾著手上樓，開年回來，感覺還有點陌生，同學們沒穿校服，都穿自己的，紅紅黃黃黑黑白白的一大片，五顔六色的，有些剪短了頭髮，有些扎了新的辮子，還有穿起了以前不常穿的裙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著過年的事情，進了教室。

　　張越靠在墻壁上，跟周朗聊天，看到她，眼神稍微定住。

　　蘇顔聽著陳意跟她說過年家裡包的餃子裡塞了多少個硬幣，咬得她們牙齒都快崩了，才略微抬頭，對上他視綫是微微一楞，緊著又把視綫挪開，拉開椅子坐下，陳意還在說，她繼續聽。

　　陳意家那種溫馨，她從來沒有享受過。

　　不一會，後面的桌子有了動靜，她扎起的馬尾被扯了下，她扭頭，張越支著腦袋：「早餐。」

　　「哦。」蘇顔拉開書包，從裡面將飯盒拿出來，放他桌子上。

　　今天做的是飯糰，紫菜飯糰，蘇顔還用胡蘿蔔做了小眼睛，芝麻做了小嘴巴，憨厚可愛，張越看了一會，悶笑。

　　「幼稚。」

　　蘇顔面向講台，心想，也不知道誰幼稚。

　　跟著書本一起來的，還有試卷。

　　林老師先是講了一些過年期間的感想，蘇顔初二去過林老師家，也聊了一會，但林老師沒有透露她成績情况。

　　他手撐在桌子上，臉上笑容燦爛：「這一次期末考試，班上的成績在幾個班級排名，上升了兩個位置，幾乎逼近二班。」

　　班上一陣歡呼，林老師等他們歡呼完了，又把成績單拿了出來，說：「這次成績進步最大的就是蘇顔，從倒數第三到了全班前26名。」

　　刷地一下，所有人都看向蘇顔，張越在後頭，也楞了下，半秒他唇角微微勾起，蘇顔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陳意捅了下她她才回神，林老師看著她：「這還要多謝張越給你補習，這成績進步太大了，非常值得表揚。」

　　她扭頭，去看張越，張越窩在椅子裡，唇角一絲不太明顯的笑意。

　　「謝謝。」蘇顏笑道。

　　張越盯著她的笑容，眼眸閃了閃，道：「不客氣。」

　　試捲髮下來，但沒急著講，林老師坐在講臺上，跟他們嘮嗑，中午有了一點陽光，投射在教室裡，暖得人想睡。

　　寒冬後的第一抹陽光，最是讓人眷戀。

　　去食堂吃飯時，正巧碰上張越跟周朗楊凡三人，張越端著菜坐到蘇顔的跟前，說：「等會請我喝瓶飲料吧，成績進步最大的蘇同學。」

　　蘇顏看他一眼，笑道：「好啊。」

　　周朗跟楊凡在一旁，嘖笑了一聲，兩個人眼裡都閃過一絲了然。

　　午飯過後，出了食堂，一行人去了小賣部，看他們選好了飲料，蘇顔去買單，收著錢走出小賣部，一個人匆匆地跑過來，狠狠地撞了下蘇顔，蘇顔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兩步，張越急忙伸手扶住她的腰。

　　蘇顔才勉强站穩，張越立即衝那人瞪了去。

　　那同學嚇了一跳，手裡抱著一本雜志，他匆匆地對蘇顔說道：「對不起啊，我不是，咦……同學，你是不是這雜志裡的這個妹子啊？」

　　那男同學猛地攤開雜志的封面，封面上有五個女孩，站成V字型，蘇顔站在最後，那個位置幷不明顯，半個額頭被打上了字，擋住了半個額頭，跟譚雨站得近，全身沒有一點阻擋，明顯的不一樣，蘇顔差點就因爲字而看不清臉。

　　張越毫不客氣地拿過他手裡的雜志，低頭一看。

　　蘇顔站在他身側，也看了眼，隨即對那男同學說，「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張越偏頭看蘇顔一眼，他抬頭，問那男同學：「雜志多少錢？」

　　「你要幹嘛？」那男同學頓時警惕起來，張越揚了揚手，「我買，你出價。」

　　「我剛剛搶到的，不賣，你不知道這期多難買，聽說多了一個女生，都搶瘋了，不過，這位女同學，你真的不是這雜志上的女生嗎？我看跟你很像啊。」男同學說著又轉過頭看著蘇顔，蘇顔低著頭喝了一口飲料，搖頭。

　　男同學有些失望：「你長得比雜志上的美！」

　　張越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兩張兩百塊的錢塞到那男生的手裡，「我買了。」

　　毫不客氣地，非常理直氣壯的。

　　男同學看到這兩百塊，嚇到哆嗦：「這本雜志才十五塊啊，你……你…」

　　「賣嗎？」

　　「賣！」揣著兩百塊，那男生跑了。

　　蘇顔攔都攔不住，她看了眼張越，又看了眼那雜志，「花兩百塊買本雜志，你真是有錢沒地方花。」

　　她心疼死了，「你要喜歡，我送你兩本，這兩天到公司，應該會有樣本的。」

　　張越沒吭聲，只是看著封面上蘇顔那張臉。

　　半響，說道：「你站得位置可真後。」

　　蘇顏淡淡地說：「能有位置站就好了。」

　　張越又看她一眼，捏緊了雜志，旁邊陳意也看到了，拉過蘇顔，詢問了一遍：「真不是你？」

　　「是我。」

　　「啊？」陳意睜大眼睛，「你打算當明星？你跟譚雨簽了一個公司？」

　　「嗯，一個公司。」

　　陳意很是詫异，詢問了蘇顔很多問題，蘇顔就撿了些話回她，陳意又說：「你會不會被擠下來啊，我看封面，你就沾那麽一點位置。」

　　蘇顔含笑，沒有回話。

　　陳意又有些唏噓，「沒想到你會去當明星，不過你長得這麽漂亮，挺適合的，以後罩我啊。」

　　蘇顏輕問：「你也要混這個圈子嗎？」

　　「不知道啊。」陳意一臉迷茫，「我都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麼，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