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流浪
“……”乍然落入陌生的手掌,黑犬整只僵住了。
“應該是只流浪犬……”和黑犬濕漉漉的眼神對上,肖宸遲疑道。他並不知道,這雙濕潤無害的眼神後,潛藏了無數未出口的鬱悶與髒話。
筵青抖了抖手中的黑皮。黑犬嗷嗚一聲,似是想反抗;又因為後頸被壓制,遲遲不得要領。
四爪不斷撲騰的同時,還換來了肖宸同情的目光:“筵青,別欺負人家。”
筵青動作一頓。這麼片刻的功夫,四周已響起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晨光穿透薄霧,昭示著一天正式開始——也昭示著,會有許多剛起床的大師們,目睹黑犬這幅丟臉的模樣。
黑犬已經要瘋了,整只狗扭成麻花狀,試圖用後腿把筵青踹開。筵青單手一壓,皺起眉心:“流浪狗?”
這只狗身上纏滿了靈氣,還會通過偷聽兩人的對話,不斷給出反應——怎麼可能是普通的流浪狗?
“也許是只迷路的異獸……”肖宸想了想。無論怎麼看,它那副精疲力盡的模樣,都和昨天的朱厭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許,帶出門就好了。”
“那我把它丟出去。”筵青面無表情的給出解決方案。聽聞此言,黑犬掙扎的力度頓時一泄——
雖然聽起來很丟臉——但它正求之不得!
只要能脫離筵青的掌心,等自己變回原形,還有誰能猜到,它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狗……
眼前依舊一片模糊。昨天被迫化形後,天狗在院內徘徊了不知多少圈。靈氣被壓抑,就連嗅覺都變得不那麼靈敏;苦苦尋覓著大門的方向,它卻一無所獲,就盼著有人能把它帶出去……
天狗正興奮的搖尾巴,那楊家弟子卻在此時出聲了:“等等。”
“昨夜有野獸闖入楊家大院,驚擾了列祖列宗的安寧……”那人說得遲疑,眼神不斷在黑犬身上徘徊。如果不是拎著它的人是筵青,說不定這人早把天狗奪過來了。
肖宸驚訝的目光間,黑犬脖子一縮,尾巴焦慮的在身後甩來甩去。也不能怪它——一整天什麼都沒吃,還負了傷,天狗恰巧在餓肚子。
而楊家修建的祠堂,供奉的似乎不全是修道之人。祠堂散發著淡淡的陰氣,天狗路過時鼻子一抽動,差點就鑽進去把人家牌位給吃了……
好在被巡邏的楊家弟子及時發現,這才沒有釀成大禍。巡邏弟子本是想逮住它交家主的,誰知道這條狗跑得這麼快……
“原來是這樣。”肖宸聽得一愣一愣的,點了點黑犬粉嫩的鼻尖。敏.感處驟然被觸碰,天狗一愣,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它?”
“這個……”那名弟子有些遲疑。聽說有異獸闖入祠堂,家主本大發雷霆,要弟子把罪魁禍首捉拿歸案;可現在,這只黑犬卻到了另一位大師手中……
他遲疑得越久,天狗尾巴就繃得越緊,似乎十分擔心自己被交出去。看它這副緊張的模樣,肖宸有些心軟:“祠堂裏有東西被毀壞嗎?”
“這倒沒有。”楊家弟子連連擺手,絲毫不敢得罪肖大師:“只是……”
“能搞什麼破壞?這樣一隻小狗,丁點兒殺傷力都沒有。”話語被打斷。熟悉的聲音驟然從背後傳來,還加雜著笑聲。
肖宸轉頭望去,楊宇芝樂呵呵的邁到跟前,渾身散發著“不要慌等哥們兒來搞定”的氣場:“我當時在場。它只是進來晃了一圈,留了幾顆泥巴印子,現在早擦乾淨了。”
親傳弟子發話,一旁的外門弟子哪還有插嘴的道理,趕緊低下頭。成功初現,楊宇芝繼續仗義執言:“所以肖小兄弟,你不用操心,想現在把它放了都成。”
“我知道了。”肖宸望了眼縮在男人掌心瑟瑟發抖的黑犬:“就這麼放了也不可能,做錯事總得懲罰一下子……”
天狗瞬間緊張起來。對眼前幾人沒有分毫好印象,它雙眸寫滿警惕,就怕青年想出什麼法子來折騰自己。
直到鼻尖被人輕輕一碰。
“就罰它,和我們一起巡邏好了。”從筵青掌心接過黑犬,點了點它濕潤的鼻尖,肖宸笑眯眯的:“怎麼樣啊小傢伙?就今天。”
熱度從鼻尖向雙耳蔓延。耳朵動了動,天狗半晌才回過神來;褪去那層微妙的動搖,它非常不想答應。
要是自己這副模樣被誰看見,那一世英名就毀了,臉面還往哪擱?
只是,答不答應,也由不得自己選擇。
青年笑眯眯的注視中,天狗耳朵晃了又晃,眼神默默移開,一副認命的模樣。
和在筵青手上時比較,現在的它有種乖巧的錯覺。那雙眼睛濕漉漉的,一動不動的望向肖宸,看起來甚至有點不願離去。
肖宸卻沒看懂它的眼神,笑眯眯一伸手——再度回到筵青懷中,天狗心態差點崩了。
直到稀裏糊塗坐上車,還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踏出楊家大門口,逐步呼吸到新鮮空氣,體內的力量才再一次充盈。只不過,雖早就能變回人形,天狗卻打死不會在此時變回去。
它可不想讓代理人看到自己這幅模樣!
車上有些擠,滿鼻腔都是人味兒,黑犬只能無奈地趴在車椅上。唯一好聞些的,只有身旁青年;可它怎麼也不願湊過去,彷彿在為自己的尊嚴做鬥爭……
直到後腰被人一抱,放在了腿邊,天狗才是一愣。它正想發怒,忽覺耳旁一陣清風拂過……
搖下窗戶,肖宸笑眯眯的目睹黑犬嗖的一下直起身子,趴在窗邊。
見狀,筵青冷哼一聲:“不識好。”
“別在意。”肖宸寬慰:“這就是條狗……”
見黑犬像聽到了什麼,耳朵惱怒的豎起,他才愣了一下:“……就是只異獸?”
黑犬耳朵不動聲色的動了動,似乎滿意了些。筵青卻眯起眼:“我不是嗎?”
“你不一樣。”肖宸說,順手拂過他額間:“好些沒?”
潛藏在層層髮絲下,那兩個尖尖絲毫不見長好,反而又堅硬的了些。筵青一愣,似乎沒想到肖宸回答得這麼果斷;他執著的目光間,青年卻已經撤回手,規矩的在腿上搭著。
淺藍的牛仔褲上,那雙手顯得白皙又修長。筵青看了半晌,恨不得把那只手再拿起來,搭在自己發癢的額頭上:“……沒事。”
“筵大師生病了?”前座傳來楊煒嘉擔憂的聲音。筵青否認了——幾人交談間,車已不知不覺開到目的地。
天狗一臉絕望的被人抱下了車,又一臉絕望的被充做警犬。好在,今天小熊貓和朱厭它們並沒有出現,似乎停留在了小樹林,充當異獸們的指令中轉站……
也還好它們沒來,否則自己肯定被笑死不可。冷著一張臉,被迫被肖宸牽了一天,直到傍晚來臨,天狗終於要迎來自由……
卻又再度被青年抱起:“這狗怎麼不見好?”
在外活動了一整天,因為擔心被熟人發現,加上心裏有疙瘩不願意幫忙,天狗一直沒怎麼出力。除了咬合力強了點,蹦得快了點,就和普通的犬類沒什麼區別……
肖宸自然發現了這點,卻還以為它身體依舊抱恙,當即拍板做決定:“去找小熊貓問問。”
聽到這句話,天狗這才恍然大悟,發出了猛烈的掙扎,卻絕望地意識到一件事——當自己依偎在青年懷中,所有的掙扎都像撓癢癢似的,還真像只小奶狗……
為什麼當時自己不出點兒力!
天狗悔不當初,卻沒有一點點辦法。被青年“脅迫”著帶回小樹林,宛如一條絕望的老狗,它閉著眼睛躺在臂彎中裝死。
小樹林卻沒誰出來迎接。和筵青七拐八拐,穿透層層樹蔭到了河邊,肖宸這才看見熟悉的幾隻異獸。
情況看起來還不太妙:“怎麼回事?”
小鳥嫌棄的叫聲中,黑白團子四仰八叉的倒在河岸上,嘴巴邊濕漉漉的。它腦袋下還墊了一條黃澄澄的毯子——仔細一看,竟是小熊貓的尾巴。
此時,小熊貓正一臉擔憂的趴在滾滾旁邊,不時伸出墨色的小爪子試探它額間的溫度。
“這傻子,把鮫人淚當零食吃了!”某條小魚驚嚇的彩虹嗝間,一道綠油油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肖宸:“當時就晃悠悠的差點兒栽了!還好異獸消化系統強大,應該沒什麼大事……嗯?”
看到賴在青年懷裏不動的黑犬,怪隼發出一聲尖叫:“肖宸,這是什麼!”
黑犬眼睛閉得死緊,已不動聲色拿爪子捂住耳朵。小鳥氣得想啄它,又顧及肖宸在身邊,只矜持的在原地尖叫:“快放下來!它這麼髒,說不定有傳染病!”
“噓,它可能真的是生病了。我有事要問小熊貓。”肖宸解釋間,小熊貓已若有所覺的轉過頭:“你在叫我?”
滾滾還在病怏怏的打嗝。尾巴被枕住,小熊貓轉身的姿勢十分怪異;待發現肖宸懷中那只黑犬,整只頓時一愣。
一直捂耳朵裝死的天狗,終於聽到了某道令自己絕望的熟悉聲音:“你怎麼躺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