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險些
“喂。”背對著池塘,肖宸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是徐老爺子:“肖大師,不好意思,好不容易來趟徐家,卻讓您看到那樣的一幕……”
被林淄影響,他的聲音帶了些小心翼翼。肖宸沒注意到他話語中的吞吐:“沒事。”
徐老爺子卻語帶猶豫。想到方才小輩提到的迷你鮫人,他想問得不行,又不知怎麼開口:“大師,剛才,關於我和林淄說的鮫人淚……”
“嗯?”肖宸有些沒聽清。
不過一個氣音,徐老爺子卻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
他本想問問肖宸鮫人淚的情況,又想問他最近是否收服過新的異獸,比如鮫人之類的……
但轉念一想,假如鮫人真在肖大師那裏——他都聽到自己和林淄的談話了,若真感興趣,又怎會轉身就走呢?
徐老爺子只能話鋒一轉:“那個叫林淄的,似乎誤會了您的身份,近期可能會想四處打聽;他實在是挺煩人的,您要是不喜歡他,可得小心一些……”
“行,謝謝。”特地被人電話通知,肖宸當即道謝。待放下電話,才有些疑惑的皺起眉。
徐老爺子幾次吞吐,似乎話裏有話,究竟是想說什麼呢?
“算了。”暫且想不出徐老爺子的意思,他搖搖頭,收起手機。結果剛轉過身,青年就驚呆了:“你在做什麼?”
男人單膝觸地,半跪在池塘邊。他姿勢隨意,身上卻帶了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宛如水墨畫中走出的古人。
此時的他卻一臉嚴肅,大掌捧在小鮫人腋下,做著和外表格格不入的事。
迷你鮫人一臉懵懂,被迫懸在水面上。他肉肉的小胳膊在半空揮舞,尾鰭拼命卷起,逃離冰涼的池面。
任憑它怎麼掙扎,男人都一動不動;既不把小鮫人浸進水裏,也不把它抱進懷中,而是維持著這個詭異的姿勢,似乎已經懸了很久。
瞧見肖宸震驚的目光,他才微微仰起頭解釋:“讓它適應。”
“適、適應?”肖宸滿腦袋問號。
懸在水面上適應?
“多看兩眼就不怕了。”
肖宸一陣無言。男人雙手跟虎鉗似的,根本不准迷你鮫人動彈。
這種“適應”對小鮫人來說可能不太合適——宛如跳樓機升到最高、準備往下墜的那一瞬被無限延長,小鮫人臉上溢滿恐懼。
偏偏還因為被男人攥緊而不敢開口,它只能僵硬的抬起頭,用一雙波光盈盈的大眼睛看著肖宸。
剛和肖宸視線相撞,宛如被風吹過眼簾,小鮫人雙眼一眨;眼淚順著臉頰,啪嗒啪嗒的就滾落下來。
鮫人淚跟不要錢似的,瞬間在池底疊起一座小山丘;肖宸趕緊上前:“要麼抱好,要麼讓它下水,你別這樣晾著他。”
被青年責備,男人似是一愣;他還沒來得及解釋,肖宸已從他手中抱回小鮫人。
二人手指有短暫的相接,一觸及離;肖宸沒當回事,男人卻瞬間忘記自己想做什麼,動作一頓,緩緩低下頭。
沉迷這半分淺淡的溫暖,他搓了搓自己的指尖,眼神微動。
沒注意到背後熾熱的目光,肖宸捧著小鮫人:“你為什麼害怕進池塘?因為裏面是淡水?”
早在心裏埋下小鮫人是妖獸的概念,肖宸默認了它的不科學性,完全沒考慮海水淡水的區別。
但見迷你鮫人剛才抗拒成這樣,他不由多問了句。
小鮫人委屈巴巴的抱著魚鰭。才橫在池面上吹了半天冷風,它包子臉都被吹皺了,再開口時聲音都帶著委屈:“不,不是……”
“那是什麼原因?”
青年關切的目光下,小鮫人悄悄望向某處,又猛的把目光收回來。
跟隨他的眼神,剛看到某位沉著臉的男人,肖宸終於明白過來。
視線被青年的脊背遮住。男人一愣,恐嚇的目光被迫收回去不少。
哄了小鮫人片刻,肖宸才抱起它俯下身。男人視線中,青年胳膊伸長,將小鮫人捧到池邊。
在肖宸手上,小鮫人就表現得有安全感多了;雖然還是很緊張,它卻一臉好奇,主動拿尾鰭碰了碰池面。
肖宸很有耐心的捧著它。確認了池塘的安全,鮫人試探著撐起身子,往池邊挪動;待挪到青年掌心邊緣,它回頭,確認似的望了肖宸一眼。
肖宸朝他頷首,便聽見撲通一聲。
自發跳進池子裏,小鮫人遊了兩圈。似乎十分喜愛這片池塘,它揚起胳膊,眼睛都亮晶晶的。
拿尾鰭拍打水面,透明的水花中,迷你鮫人對肖宸笑了起來。
青年同樣回以笑容,話卻是對著背後說的:“別瞪了,走吧。”
猛然被叫到,男人臉上的陰沉頓時淡了。
肖宸起身,朝他望來:“不是說好取名字的嗎?”
第一次收穫青年的注意力,青蛇精不由一愣。
“正好店裏有字典,我們現在就去。”肖宸道,轉身朝店裏走去。
男人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表情無比嚴肅,步履無比迅猛,終於不再隨意散發威脅的目光。
字典就擺在貨架上,落了一層灰。捧起書,肖宸坐在櫃檯後。
男人站在他身後,姿態端正的就像是在站軍姿;壓抑著內心的欲求,他本變得十分規矩,卻見肖宸敲了敲身側的凳子:“下來坐。”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邀請,男人終於回過神來,猛地落座。
他橫在青年身側,手臂幾乎都挨著手臂;眼神無比熾熱,落在青年頰邊。
肖宸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主動翻開字典:“看到感興趣的字,告訴我。”
男人點點頭。青年眼睫微垂,從側面看去,有一股安靜的氣質。他臥蠶飽滿,睫毛打下一小片陰影,十分好看,且耐看。
根本沒看字典,片刻後,男人隨意點出兩個字。
“筵青?還是青筵?”二字被排列在一起,肖宸筆尖微頓,字詞從喉間滾出。
“……筵青。”
“好名字。”肖宸低聲贊道。
男人眼神熾熱,注視著肖宸提筆,把他的名字寫了一遍。
筆是普通的簽字筆,墨水更是隨處可見的藍黑。肖宸的字又算不上好看,落在白紙上,只熨出點點淺淡。
但他一筆一畫,卻寫得十分認真,就連腕間輕微的轉動,都顯得那麼吸引人。
筵青看得認真,宛如時間停留,全然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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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闆這幾天有些春風得意。
先是投標的對手遭遇資金困難,被迫將機會讓給了他們;再是吵架數日的夫人總算回歸,二人又和好如初……
總覺得這些都是錦鯉眼淚的功勞,他去哪兒都不放手,亦步亦趨的將眼淚珠子裝在兜裏。
這一行為卻招致了夫人的不滿——圈裏八卦都說,餘總請了個神棍,什麼都聽對方的,連幾顆破珠子都和寶貝似的供著……
人逢喜事總是倍遭嫉妒,餘總身邊漸漸滿是傳聞;消息甚至傳到了余夫人“姐妹”們的耳邊——被看似安慰,實在揶揄的調侃了一番,余總夫人忍無可忍,處於爆發邊緣。
晚霞照在天際。從漁場回來的車上,眼見餘總又小心翼翼的掏出那幾顆破珠子,還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余夫人皺起眉,輕輕湊過去。
“親愛的,這種多餘的興趣,也該有個度吧?”
司機在場,她這話說得又柔又輕,眸中卻儘是不耐煩的冷光。
“沒事,這是肖大師留下的,很有用,絕不是什麼多餘的愛好!”餘總還沒發現,拍著胸脯給夫人介紹:“你肯定不知道,這是……”
他聲音一低,做賊心虛似的瞥了周圍兩眼:“這是錦鯉的眼淚,招好運的!”
見他入戲如此之深,余夫人眼角抽了抽,心底升騰起怒意。
沒意識到她表情不對,確認安全,余總重新抬起頭:“怎麼樣,你喜不喜歡?改明兒咱去買一對鑽戒,把眼淚鑲上去……”
“餘、老、板!”終於忍受不了,余總夫人一巴掌拍在餘總手背上;餘總發出半聲驚呼——鮫人淚猛地脫手,骨碌碌滾在車廂裏。
他趕緊俯身尋找:“親愛的,您做什麼呢!”
余總夫人深吸一口氣。沒能控制住情緒,又念及司機在場,她只能勉強一笑:“不好意思,車有點兒急,我沒坐住。”
“是挺急的。”餘總埋頭,悶聲悶氣的繼續尋找:“小王,開慢點兒,別加速了,再加速珍珠都滾沒了。”
“還嫌快呢?”見司機真的放緩了速度,余總夫人不由冷笑。她雙手環胸,湊過去低聲抱怨:“就不能早點兒回去嗎,管你那幾顆破珍珠幹嘛?我巴不得它們全消失……”
說罷,女人再度抬頭,揚聲指使:“小王,聽我的,開快——啊!”
“砰!!”
劇烈的撞擊聲中,車牌於空中揚出弧線,猛地摔在柏油路上;十字路口,大貨車呼嘯而過,幾乎貼著小轎車的車頭開了過去!
尖叫聲中,車燈被撞得稀爛。整個車身都失控了,隨著大貨車在馬路上旋了半圈,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大貨車猛地減速,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小轎車內,餘總幾人渾身脫力,驚魂未定。
猛地打開車門,餘總拽著夫人下車,轉移到人行道內。
小轎車橫在十字路口,幾乎已經報廢了。像被冥冥之中的力量庇佑,三人卻都毫髮無損!
“這……這……”
女人完全沒回過神來,癱軟著腿兀自喘息。司機開始撥打交警電話,余總則愣愣的坐在馬路牙子上,捧著一手珍珠。
余夫人剛回過頭,就聽自家老公喃喃道:“是,是錦鯉的眼淚!”
她的視線中,餘總雙唇開合,手也微顫:“如果不是因為珠子掉了,我不會讓司機減速;那剛才、剛才我們可就……”
結結實實的撞上去了。
想到那個畫面,余夫人渾身一顫。
而且,車都變成那樣了,他們竟還沒受傷……
女人眼神驚疑不定,落在餘總手上;不只是她,另一道視線也遙遙望來。
馬路對面,一輛白色小轎車猛地轉了個彎兒,停在二人身前。
眼前突然一暗,餘總微微抬頭。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半俯下身,目光如炬的望著他。
“你手上的是不是鮫人淚?”剛到海邊就有巨大收穫,林淄眼神無比執著,正落在餘總掌心:“……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