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鮫人

　　“噢。”中年人面無表情的轉回頭：“還肖大師？那還真是神奇。白澤跟著他幹嘛，去廁所嗎？”

　　徐老爺子一臉無語。他就知道中年人不會信的。

　　畢竟，此事聽起來太過玄幻。換幾周前的自己也會不信，更別提鮮少往來的林家了……

　　中年人名叫林淄，是林家有頭有臉的人物。林家所在地位於沿海地區，離蘇州有一段距離。

　　最近徐老爺子正為失蹤案裏的匿名禮物忙得焦頭爛額，林淄卻在這時候找上門來；明明是求人幫忙，態度還擺不好，自然得不到他的好感。

　　“我再說一遍吧。”林淄像是沒察覺到他的不耐煩，伸手敲敲桌子：“別藏著掖著了，這可是一筆大生意。”

　　見吸引了眾人視線，他清了清嗓子：“若昨晚網上流傳的那段‘反向衝浪’的視頻是真的，鮫人可就重現江湖了——你知道這有多難得嗎？”

　　“噗——”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

　　林淄狐疑的轉過。門扉後的年輕人依舊半拉著門。

　　他單手捂住嘴，一臉的無辜，恰巧與他視線相撞。

　　“你怎麼還在這裏？”林淄皺眉：“差不多該走了。”

　　他向來不喜歡有人聽牆腳，更何況還是個下人。

　　年輕人搖搖頭，還是半掩在門扉後。他步子都沒挪動一下，表情似乎有些微妙：“我能問一下嗎，您說的‘反向衝浪’……是什麼？”

　　林淄本來不想說。但看徐老爺子也一臉莫名其妙，聯想到這人幾乎不上網，還是耐下性子解釋。

　　“你們不知道？昨天熱搜榜第二，有妖獸在海上現身……”沒意識到年輕人的表情越來越扭曲，林淄侃侃而談：“那妖獸踩在海浪上，雖然姿勢有些怪，但絕對是在禦水而行。它肩上站了個東西，大多數人都猜是只鳥……依我看啊，那分明是一方貝殼，或者海螺！”

　　肖宸險些繃不住了，臉上一陣扭曲。他褲兜詭異的突起——是小鳥氣得不行，正在兜裏不停打轉。

　　青年被認錯成妖獸就算了，畢竟也是個厲害人物；它這麼英明神武，分明是只翱翔天際的妖獸——怎麼會被看作軟體動物！

　　“什麼聲音？”肖宸尷尬的視線中，林淄狐疑的皺起眉。剛才，他是不是聽見了一聲鳥叫……

　　“沒什麼。”肖宸趕緊解釋：“只是，您是不是真看錯了，那真是只……”鳥……

　　“看錯？”林淄卻打斷了他：“人型生物，還將水霧運用得出神入化，不是鮫人是什麼？”

　　沒有人能憑空驅水——除了驅使妖獸的人類。

　　但妖獸根本不會被人類驅使，所以林淄自認為，自己的邏輯無比通順、且正確。

　　對面人鎮定自若的目光下，肖宸擦擦汗珠，有口難辯。

　　鏡頭高糊，沒能映出白澤透明的身軀；這位大師又過於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也就造成了天大的誤會。

　　雖然海裏的確有尾迷你鮫人，但真不是自己啊……

　　“聽說鮫人長相極美，姿色傾國，若能看上一眼，也是極好……”林淄依舊沉浸在美好的想像中，讚美之詞不斷溢出；身為被誤解的對象，肖宸卻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只是他，徐老爺子都有些不習慣：“你費這麼大勁兒來請白澤，就是為了見鮫人一面？”

　　鮫人行蹤難定，更何況是在遼闊的海域；林淄此刻來借白澤的力量，除了鑒定它的身份，應該就是想圈定鮫人的蹤跡。

　　“當然不是。”林淄回神：“是為了它的眼淚。”

　　傳聞鮫人淚無比珍貴，不僅能製成首飾，還能煉陣及入藥，是許多高級配方中重要的材料。但近年來妖獸式微，擁有血脈的靈獸更是無處可尋，界內已經用了幾十年存貨，再沒能找到過鮫人的蹤跡。

　　如果真有鮫人淚現身，整個玄學界都會瘋的。為了一滴眼淚，有的是人願意一擲千金。

　　“我連水房都準備好了，只要找到鮫人，就把它請進去。”林淄甚至分析好了產業鏈。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現在只怕被人搶先，所以催得尤其熱烈。

　　徐老爺子皺起眉，總算有了些興趣：“弄到了你打算怎麼做？既然想取眼淚，你要讓鮫人哭嗎？”

　　林淄否認道：“那肯定得好吃好喝的拱著唄……”

　　認真想一想，他又補充一句：“如果它不願意哭，有必要的話，也得使點兒手段……”

　　“嗝！”背後突然傳來清晰的打嗝聲。林淄一愣，皺著眉轉頭：“你怎麼還沒走？”

　　視線中，青年捂住嘴搖了搖頭，眼睛微微睜大。見林淄轉頭瞪他，肖宸擺擺手，飛速拉好門扉。

　　打嗝聲逐漸遠去。林淄目所不能及之處，帶著身邊的幾個泡泡，肖宸拍背拍得手忙腳亂：“別慌別慌，深呼吸。”

　　小鮫人眼含淚花。它被嚇得不輕，整條魚窩好縮在青年臂彎裏，只露出一雙眼睛。

　　它一手拉緊青年的胳膊，另一隻手卻死死的捂著自己的魚尾巴；看那小手緊繃的模樣，似在預防被人打屁股……

　　肖宸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揉了揉它的頭：“沒人會打你的。”

　　小鮫人眼淚汪汪的抬起眼。身為一隻小鮫人，它還是第一次受這麼多人覬覦，此時臉都給憋紅了：“噓，我們，離開……”

　　“行。”肖宸乾脆俐落的答應下來。反正過來一趟也沒別的事，收押完犯人後再順便收個錢，他就可以順利回家了。

　　至於鮫人的眼淚？

　　肖宸完全不在意。先不說入藥之類的，反正他也沒配方……

　　就說製成首飾——這麼幾顆小米粒似的珍珠，能做什麼，鑲在錶盤上冒充鑽石嗎？

　　更何況，肖宸已經不怎麼缺錢了。等拿到這筆報酬，欠款還清之日近在咫尺，他也能順利恢復自由身了。

　　假一三跟在青年身後，垂頭喪氣。他一直沉浸在被人發現的痛苦中，連肖宸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終於等到被徹底交付的日子，假一三心情悲涼得無以復加，也不知回去後，還能不能繼續這門營生……

　　“還在想你那門騙人生意呢？”肖宸突然叫住他。

　　假一三愣愣的抬起頭——驟然被看穿，他還沒做好準備，此時一臉的懵懂。

　　“別做那行了。”肖宸說，一邊拍著迷你鮫人的背，一邊彆扭的掏出了手機：“留個聯繫方式唄，我給你介紹門其他生意。”

　　他考慮得很周全。自己以後不知還要和玄學打多少次交道，保不齊還會出現那天的掉馬事件。

　　有假一三的話，就好辦多了。此人不愧是騙子出身，口才極好，已有幾次幫自己脫離困境。

　　更何況，假一三做的生意本就不能長久。能把天賦用在正途上，總歸是要好些。

　　見青年一臉認真，假一三猶豫著留了手機號。他正想告訴肖宸自己的大名，就見對方摸摸鼻子，輸入“賈一三”幾個大字……

　　假一三：“……”行吧。

　　處理好這些雜事，假一三便被交到了徐家人手中。見肖宸懷裏抱了個迷你人，徐家小輩眼睛都瞪直了，卻又不好意思直說。

　　他只能咳嗽一聲，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這位就是假一三？”

　　被青蛇精縛住雙手，假一三點了點頭。

　　徐家小輩笑了：“冒充一個五歲奶娃娃，你怎麼想的？”

　　假一三痛不欲生，紅色直接燒到脖子根：“我聽一個二十多歲的徐家人說，他師叔徐一三天賦異稟，將來必定成為業內的領軍人物……”

　　“那是因為一三輩分高。”徐家小輩笑道：“你耳朵倒是挺好……”

　　假一三還沒來得及高興，對面人倏地臉色一變：“為了防止下一次，我還是先把你這雙機靈的小耳朵打聾吧。”

　　假一三險些嚇出眼淚。

　　肖宸在一旁悶笑。徐家人看似橫行霸道，其實比誰都遵紀守法，說這話也只是嚇嚇他而已。

　　也好，騙子是該嚇嚇；免得某人有恃無恐，下次又犯同樣的錯誤。

　　承諾報酬將於三天內打到卡上，雜事全處理好，肖宸便打算離開；另一邊，林淄和徐老爺子卻又吵了起來。

　　“有錢不賺，王八蛋！”徐老爺子怎麼也不鬆口，逼得林淄破口大駡。他掏出手機，螢幕幾乎懟到老爺子臉上：“看明白了嗎！喏，鮫人現身！”

　　徐老爺子忍無可忍：“不是不想賺，是賺不了！”

　　他大腦一陣一陣的發蒙。白澤失蹤的八卦都傳到京城去了，怎麼眼前這位死腦筋還死活不信呢？

　　林家究竟為什麼會派這種人來談判啊？他們難道覺得，死纏爛打的人談判時會更有利嗎？

　　他氣得雙眼發懵，連眼前的手機都顧不上了，一個勁兒的和林淄互相瞪視；視頻開始播放，混雜著手機裏的一陣陣驚呼，林淄咬牙切齒：“那可是鮫人淚——”

　　“那又怎麼了！”徐老爺子剛大聲說，剛不小心瞥了眼視頻，嗓子眼兒霎時被掐住了。

　　彷彿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他瞪大眼睛，瞬間失聲。

　　“我說得對吧。”見徐老爺子無言以對，林淄頓時洋洋得意。視頻就在眼前，他不信誰能抵抗得了誘惑：“現在，你還想入夥嗎？”

　　他雙手盤胸，等一個答復。預想的狂喜和反轉都沒出現，對面人一臉恍然，嘴唇似在顫抖。

　　林淄臉上浮現出疑惑。他剛要湊過去聽，就聽見對面人的呢喃：“肖、肖大師……”

　　“什麼？”這稱呼有點兒耳熟。林淄笑容一頓，一時間陷入沉思。